涼閣四面窗戶大開。四周弓箭手已經箭在弦上,但因太子在裡面,只能時時戒備,準備伺機而動。
咚的一聲,裡面傳出清靈的琴音。
衆人同時頓住腳步。裡面的曲子泠泠傳出,萬物知春,風淡蕩,欣欣向榮的初春美景,輕鬆明快。
彷如這個嚴冬過去,馬上就會迎來萬物生長的春天。從這樣一首曲子裡,任誰都能聽出彈奏者心中的希望,彷彿他已經邁出了絕望,看見了希望的光芒。
“那個安謹······唉!”謝靜輕輕的嘆了口氣。
安謹的琴藝可謂一絕,當初還在教坊的時候,小小年紀便已經十分出色。
冉不懂這些,卻也心覺得他彈好。一個年紀並不大的人,琴藝高超、有勇有謀、武功高強·……這些並不是上天對他的關愛,而是他身處逆境時,對自己不斷的激勵,堅持不懈的努力。
錚!
琴音戛然而止,緊接着便聽見涼閣裡轟的一聲巨響。
可以想象,必是撫琴人毫無預兆的砸斷了琴。
合歡花香陣陣,涼閣裡,李承乾被捆着側放在軟榻上,驚詫的看着滿地的碎木和斷絃。
安謹提着劍走向軟榻,割開捆縛李承乾的繩子,將劍塞在他手裡,“給你個機會殺了我。”
李承乾猛的丟掉劍,抓住他的手道,“安謹,別鬧了。”
“鬆開你的手。”安謹冷冷的看着他,“你的觸碰,只能讓我感覺到噁心!”
“安謹······”李承乾緩緩鬆開他的手。他不是不明白狀況,只是害怕面對。
“你給了我無限的縱容,無限的權利,可是太子殿下,我只要我是好好的,我還是個男人·可以憑自己的努力脫離賤籍,回老家娶一房妻室,舉案齊眉,傳我段氏的香火!”安謹眼眶發紅·卻沒有一滴眼淚。
他的眼淚早已經流盡。
那件事情,是永遠無法解脫的噩夢,他每天晚上都能夢見自己在教坊莫名其妙-的暈倒,不知昏睡幾天之後的那個早晨,他身上已經失去了一塊東西。
他幾度企圖自殺,卻被人看管的很緊,他會武功·然而在那種情形之下,連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只覺得他的世界頃刻間坍塌了,觸目所及,全部都是絕望。他一直以來都偷偷的練武、讀書,所付出的艱辛是尋常人的數十倍,然而所有的努力,在這一刻·全部付諸東流,毫無意義。
正如冉所說,絕境之中·選擇活下去,需要更大的勇氣。安謹用怨恨、絕望,支撐自己活下去。
李承乾看着雖然很安靜但似乎早已歇斯底里的安謹,心中劇痛。他並不喜歡男風,甚至從未嘗試過去觸碰別的男子,想想心裡就十分牴觸,他只是,愛上的那個人,恰好是個男人而已。
他無數次幻想過和安謹有肌膚之親,然而卻從未強求。他的愛鹿·至今都純粹的不曾沾染過一絲肉慾。
這麼的卑微,只求他愛的這個人,懂他的這個人,能夠與他一直走下去,直到白首。
但此刻,李承乾的希望便如安謹手裡的琴·在地上摔得粉碎。
安謹看着他,微微一笑,與從前並無不同。
直至現在,李承乾才明白,原來那溫柔,那笑,全部都是假象,安謹恨他,並且只有恨而已。
等在下面的人覺得不能再耗下去了,何寺正便吩咐人喊話。
一名侍衛中氣十足的道,“安謹!放了太子,許你全屍!”
安謹正拎起几上的酒罈倒酒,聽見此言,頓時大笑起來,笑到倒酒的手都有些不穩,酒水濺了滿幾。
刺啦,刺啦聲響起,卻是那酒在腐蝕几上的木。
“鴆酒!”李承乾驚呼一聲,疾步上前要奪。但他從不知道安謹會武功,躲過他實在輕而易舉。
安謹一手拎着酒罈,一手端着酒碗往窗邊走去。
李承乾知道下面有弓箭手,立刻跟了上去,大聲對下面的人喊道,“不許放箭!膽敢放箭者,按謀殺儲君罪論處!”
安謹出現在窗口時,是個大好時機,但弓箭手都被李承乾的話震住,不敢輕易射箭。
有幾名弓箭手距離蕭頌很近,他飛快的一思忖,便任由李承乾去了,他不死最好,但死了更省事,有了他那句話,他在聖上面前就可以推脫責任,畢竟聖上可從未說過廢黜李承乾,只要李承乾還是太子,說的話都算數。
冉擡頭,看見一襲寬袍的安謹靠在窗邊,自在的端着一盞酒,垂眼看着下面直指他的羽箭,彷彿一個看風景的絕色男子。
“全屍?誰能給我全屍?”安謹冷笑道。
“安謹,莫要喝,莫要喝。”李承乾似是在對安謹說,又似是在喃喃自語。
然而就在他的聲音裡,安謹仰頭將一盞酒飲盡,又擡手給自己倒了一杯。
李承乾瘋了一般的撲過來,但安謹更快,如鷹隼一般從閣樓上飛揚而下。
冉心中一頓,隱隱猜測到他要幹什麼,立刻對蕭頌道,“他會武功,而且功夫不低。”
蕭頌立刻揚聲道,“小心防備,罪犯身懷武功!”
安謹落下的一瞬,冉分明看見他脣角一彎,那張靈氣逼人的面容一剎那如惡魔般。
咣啷一聲,他將手中酒水扔向弓箭手,面前寒光一閃,從寬袖中抖出長劍,宛若鬼魅一般殺入弓箭手之中。
弓箭是在一定的遠程範圍內殺傷力較大,被安謹這樣的高手欺近身,幾乎只有挨宰的份。
只是眨眼間,下面便是一片血雨腥風。
鮮血落在他未染色的布袍上,綻開一朵朵紅梅。
“弓箭。”蕭頌道。
有人立刻呈上一張弓,三支羽箭。冉微微抿脣,不曾說出一句話。安謹縱然可悲,但也不能讓更多無辜的人慘死在他手下。
蕭頌將羽箭上弓,抓準時機,唰的一聲破空之聲,羽箭如電一般的逼近安謹,卻被劍鋒掃落,緊接着,第二支羽箭已經逼到胸膛,安謹方纔喝下的毒已經開始發作,堪堪能將羽箭掃歪,貼着他的肋側擦過,然而,第三箭帶着碎金裂石的氣勢在他還未來得及擡劍,已經定入他胸
這三箭虛虛實實、步步緊逼,就算安謹未曾服毒,也不太可能避
剛剛從涼閣上跑下來的李承乾,看見安謹的模樣,不顧衆多箭矢,義無反顧的衝了過來。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