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調查破廟裡阿芙蓉來源和去向的事情交給京畿府衙,即便查出來結果,也多半是不了了之,畢竟這世上能有幾個人敢像魏徵一樣把腦袋別在腰帶上說話呢君臣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快至午時的時候,內侍輕聲提醒了一句,李世民道,“我就不留你用午膳了,新婚燕爾,需得珍惜。”他語氣裡有着一絲悵然,笑容更親切了幾分。蕭頌知道他這笑定是又想起了長孫皇后,而不是對着他親切,因他也不曾言明,出言安慰反而逾越,便只道了謝匆匆告辭。李世民看着蕭頌大步離開,不由和內侍笑道,“這小子真是猴急。
”內侍也笑道,“蕭大人才新婚二日,自然與夫人恩愛深濃。”李世民嘆了一口氣,情緒明顯的低落下來,喃喃道,“我的觀音婢如今不知可還好,也不知有沒有惦記我……”觀音婢,是長孫皇后的小字。李世民堂堂一代英主,一句話說到末尾,眼中竟是有了閃爍的淚光。“娘娘對陛下情深意重,定然時時刻刻都惦記着您呢,奴婢還記得,當年您御駕親征時,娘娘可是心心念念陛下能否吃得飽穿得暖。”內侍也擡起袖子輕輕拭了拭眼角。李世民作爲一國之君,御駕親征,一般情況下基本溫飽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內侍這麼說,是因爲知道此時此刻李世民懷念的是一個妻子,而非一國皇后。
“觀音婢走了一年零九個月了。”李世民道。內侍見他神色鬱郁,連忙轉移話題道,“陛下,該用午膳了,娘娘若是知道奴婢不按時提醒陛下吃飯,準會怪罪奴婢。”“先去看看晉陽吧。”李世民欲起身,內侍連忙上前攙扶,卻被他擡手阻止,“你不必跟着,我想一個人靜靜。”李世民心情不愉,內侍也不敢多加勸阻,只得靜靜的退到一旁,看着他一個人帶着無邊的落寞走了出去。外面是一片豔陽天,三月下旬的風裡夾帶着一些凋落的花瓣,蔫蔫的,帶着即將腐敗的香氣。
蕭頌出了宮門,便策馬疾馳回到府內,在內門道將手中的馬鞭丟給小廝,邊大步往內走,邊道,“夫人呢?”“方纔見到夫人去了廚房。”小廝恭敬的答道。蕭頌心情大好的轉道廚房。還剛剛穿過拱門,便聞見了濃濃的肉香。廚房外一干僕婢恭立在門口,有些好奇的伸長脖子往屋裡張望,卻沒有一個敢發出聲音。“郎君。”一個婆子發現了蕭頌,連忙屈膝行禮。眼見其他侍婢也要出聲,蕭頌微一擡手,阻止了她們,放輕腳步走進了廚房。正午的光線透過窗戶上薄薄的高麗紙,在冉顏身上留下耀眼的光斑。
她身上着一件很平常暖紫色窄袖襦裙,如緞墨發隨意挽了一個低矮的髮髻,上面簪了一根桃木雕的桃花簪子,幾絲散落的發從額際垂落,隨着她切菜的動作晃盪,面上未施粉黛。蕭頌目光落在冉顏的手上,她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晶瑩潔白的藕臂,纖纖玉指壓着半透明的魚肉,飛快的將其片成薄薄的片。旁邊鍋裡蒸騰的熱氣放水,將她素顏的樣子襯托的猶如仙子。蕭頌忽然想起一句話:洗盡鉛華呈素姿,洗手爲君做羹湯。“回來啦?”冉顏早就發現他杵在門口,口中隨意問着,直到切完最後一片,才轉頭看向他。
“才新婚,你怎麼就下廚了?”蕭頌索性走了進來。冉顏盯着他道,“不是新婚就要下廚?”蕭頌知道冉顏是在故意挑他語病,嘿嘿一笑道,“哪裡哪裡,夫人下廚那就是對在下的賞,說明昨兒晚上努力沒白費。”蕭頌最後一句是靠在她耳邊輕聲說的,冉顏擡腳便狠狠才踩了他的腳,“我發現你和劉青松還真是蛇鼠一窩。”蕭頌也不惱,見冉顏繼續準備食材,便圍着她轉悠,時不時的鬧她一下。“蕭鉞之,你難不成想吃晚膳趕快走,少在這裡給我添亂。”冉顏嫌棄的道。
……“誒喲,有人才新婚兩日就被嫌棄咯”驀地,門口傳來劉青松幸災樂禍的聲音。冉顏聽見劉青松的聲音就頭疼,更煩人的是他還時常神出鬼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突兀的來一句奚落。而且,她深度懷疑劉青松是故意挑飯點來,專程蹭飯。蕭頌見到劉青松,神情便自然而然的便嚴肅了許多,輕咳了一聲,走了出去,“你來有事?”劉青松抄着手,笑嘻嘻的道,“九郎你說這話可就傷人了,沒事就不能來瞧瞧你們麼?”劉青松以前就是跟着蕭頌蹭吃蹭喝,沒想到這次被攆出去就再也回不來了,人家新婚夫婦,總不好過來打擾,當然以劉青松的性格,完全不會不好意思,只是怕被太夫人教訓。
蕭頌語氣也柔和了一些,邊走邊道,“你現在住何處?”劉青松見狀立刻逮住機會大訴苦水,“唉別提了,我住在桑隨遠家裡,白天的時候,一羣侍婢婆子堵在門口,院子裡就住了我們兩個英氣逼人的美郎君,真真是危險,晚上桑隨遠非扯我陪他下棋,還死活不讓我子,他是國手好吧我能玩的過他?我算是發現了,這個人就是外表純潔,內心陰暗,他接近我其實並不是爲了和我交朋友,而是因爲你搶了他心上人,他懷恨在心,便毫無人道的摧殘你的兄弟”蕭頌聽着他義憤填膺慷慨激昂,半晌才淡淡的道,“說完了?”蕭頌與桑辰打交道的時間不算少,從一開始蕭頌就把桑辰當做對手,所謂知己知彼,他又怎麼會摸不清桑辰的底細、脾性?正如劉青松以前說過的一句話,天才,一定在某些方面很弱智。
蕭頌對桑辰的心性人品,還是很欣賞的。“你若是去東市喊出這番話還能活着回來,我便立刻讓你搬回來住。”蕭頌在花園的涼亭裡跪坐下來。劉青松蹲在氈子上,幽怨的看着他,“歹毒。”“嗯?”蕭頌微一挑眉,這個表情雖然幅度不大,但是頗具威脅性。劉青松立刻端端正正的跽坐,挺直身子,正氣凌然的道,“九郎你搶了人家女人,爲兄弟兩肋插刀,幫你償還是義不容辭的我決定,無論他用何種殘酷的手段虐待我,我都絕不退縮絕不反抗,以一顆包容的心感化他……”有侍婢奉茶進來,蕭頌端起茶盞,忍不住打斷他道,“說正事,我沒空聽你胡扯。
”“我就問問你什麼時候動身回本家。”劉青松變臉飛快,立刻收起滿臉的激動,縮起伸長的脖子,攏着袖子從善如流的問道。“打算五月初,倘若脫不開身,就只好讓阿顏先去。抑或與本家商量,八月十五的時候新婦再祭祖。”蕭頌道。刑部一般小案子也用不着勞動他,發生在京畿之地的大案多半也都是大理寺管着,地方上必須得等刑部審覈的文件下達,纔可以執行死刑,各個地方送上來的死刑卷宗三個月之內批覆即可,有時候案件特別多,就會積壓到年底,所以若是當年三月之內回不去,就年底一定批覆,不管是本年還是次年,執行的季節基本上都集中的秋季,所以又有“秋後問斬”之說。
蕭頌一年到頭都很忙,只有春初和秋季有幾日得以喘息。“我昨日在老太太那裡,說是十郎和十一郎來長安了,就在路上。”劉青松撓了撓大腿,打了個呵欠道,“到時候免不了要打擾你一番咯。”“他們來做什麼?參加明年春闈?”蕭頌微微蹙眉。因爲今年的科舉已經於二月都考畢了。劉青松撇撇嘴道,“不然他們還能來做什麼,族裡一直留着他們,至今才放考,想必對明年科舉前三甲勢在必得了。”“他們定是要去國子監的,到時候會叨擾你也說不定。”蕭頌脣角彎起。
劉青松瞠目,也反應過來,桑辰可是萬千考生的偶像,當之無愧的“考神”,虞世南年事已高,早已經謝絕士子拜訪,更別提把文章送到他面前,其他大儒門檻太高,只有桑辰最好接近,能得他說一句好,仕途也有出路。而蕭十郎,便是那個女人的兒子。“她倒是有膽,敢把兒子送到我眼皮底下。”蕭頌疏懶的倚在圓腰胡牀的靠背上,面上笑容淡淡。他與前面兩任妻子,一個新婚見過一面,一個見到面的時候就是屍體,要說有什麼感情是不可能的,最多是一種責任感,還有便是覺得被人摑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仇是要報的,更要防範她對冉顏下手。“你覺得她這次把兒子送過來,是示弱還是挑釁?”劉青松可不想成炮灰,搞清楚狀況,能避則避,避不開,就防患於未然。“不管是示弱還是挑釁,我都沒有留着她的道理。”蕭頌緩緩道。蕭頌從來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不會給敵人回頭是岸的機會,既然當初敢做,就必須承擔後果。但萬事也都有商量,主要看形勢利弊,還有他的心情。“郎君,劉醫生,午膳已經備好,不知要在何處用膳?”有侍婢過來問道。“有媳掃兒真好,飯來張口。
”劉青松嘖道。他這話恰好騷到蕭頌的癢處,於是蕭頌心情大好的起身,道,“去廳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