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供女客歇息的寮房,玲瓏遠遠地看到了二堂嫂煥二奶|奶,顯然大伯母聶氏是帶着二兒媳來的。
以前是焰大奶奶陳氏常在聶氏身邊服侍,或許是陳氏要主持中饋,也或許是別的原因,玲瓏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聶氏把陳氏帶在身邊了。
張氏和玲瓏相互見禮,小聲說道:“母親擔心給五姑奶奶帶來不便,這纔沒有出來相迎,五姑奶奶千萬別介意。”
這裡來來往往的都是京城的女眷,聶氏是生意人,交遊廣闊,若是被人看到她親自出來迎接一個年輕女子,用腳趾頭也能猜出這是睿王妃了。
張氏雖然出身很好,但畢竟是早已沒落的人家,言談舉止總帶着一絲忸怩,比起沉穩大方的陳氏差了許多。
但玲瓏和二堂兄金子煥關係很好,連帶着對這位嫂嫂也親熱幾分,她歡快地對張氏道:“二嫂在這裡等了許久了吧,天氣熱,你快進來,自家親戚不要客氣。”
張氏點頭稱是,低眉垂目地跟着玲瓏進屋。
聶氏已經下炕,笑盈盈地向玲瓏行禮,玲瓏側了身子避開,環顧四周,只有聶氏身邊的幾個大丫鬟,並沒有看到來相看的人。
屋子裡用水晶碟子擺了冰,點了薄荷香,外面雖然烈日當空,這裡倒也清爽。
玲瓏笑着問聶氏:“我來得晚了,大伯母可帶着二嫂嫂去拜過了?“
沒等聶氏開口,張氏的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玲瓏覺得很有趣,這有什麼可害羞的。
聶氏的眼風掃一眼站在炕邊服侍的二兒媳,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這個媳婦溫順聽話,就是太小家子氣了。
“拜過了,還求了兩個香囊,一個是給你二嫂嫂的,一個是給你的,你回去掛在帳子裡,早點給王爺開枝散葉。“
玲瓏笑着謝過,讓杏雨把香囊收好,聶氏便問起馮氏的身體,道:“我前兩日去過四平胡同,見你母親正在描花樣子,竟是大胖娃娃。”
玲瓏是知道聶氏去四平胡同的事的,四平胡同的人,每天都會來王府稟告馮氏的情況。
她便道:“從西嶺住了一陣子,孃親精神很好,我想着過完中秋在西府擺賞菊宴,到時我怕是忙不開,大伯母要讓兩位嫂子過去幫我。”
睿王府裡自有一堆婆子媳婦和大丫鬟,金家西府也有可用的管事媽媽,所謂的幫忙不過是給足了聶氏面子。
聶氏眼中的笑意就又多了幾分,道:“你這日子選的好,過了七月半,也過了中秋節,離重陽還有些日子,正是最空閒的時候,王府裡的事情多,你只需把這菊宴的章程說說,其餘的事大伯母讓人去辦。”
玲瓏重又謝過。
正在這時,外面有個女聲傳進來:“是金家東府的大太太在這裡嗎?”
見到聶氏面色平靜,玲瓏知道她們等的人到了。
有丫鬟打了簾子,進來的是位三旬開外的婦人,她身邊則帶着兩個年輕小姐,一個十五六歲,另一個十二三歲。
聶氏笑着道:“薛大奶奶還是第一次來這水月庵吧?”
薛大奶奶道:“可不是嘛,偏偏那趕車的又偷懶,把我們放到小風山下就走了,好不容易僱到轎子,讓金大太太久等了。”
聲音裡帶着幾分謙恭,雖然是說的官話,但卻難掩江浙口音。
需要僱車來這裡的,要麼是小門小戶,要麼是外地人。
聶氏爽朗地笑道:“多虧你晚到了,我才能帶上二媳婦去拜拜。”
聽她說到二媳婦,薛大奶奶有幾分疑惑地看向坐在炕桌一側的玲瓏,雖然聶氏坐在首席,但如果這位是兒媳婦,那也太不合規矩了。
聶氏便笑着引見:“這是我們家的姑奶奶,這位是杭州薛家的大奶奶,那兩位是薛家的兩位小姐。薛家和咱們家是多年的交情了,只是薛大奶奶第一次來京城,彼此難得親近。”
只說是金家的姑奶奶,卻未說是哪位姑奶奶。
薛大奶奶想起臨來時老爺叮囑她的話,心裡不由得打個突兒,這位莫非就是金家嫁入宗室的那位姑奶奶?
聶氏又向她引見了自己的兒媳張氏。
因是第一次見面,聶氏送給兩位薛小姐每人一塊翡翠噤步,張氏送的則是每人各一對足銀鑲紅瑪瑙的耳墜子,玲瓏則送了兩枚珠花。
薛大奶奶的目光不由得在那兩枚珠花上多看了幾眼,不顯山不露水,卻又不失體面,這是睿親王妃無疑了。
她暗中看一眼兩個女兒,見大的那個神情木訥,小的則好奇地東張西望,她不由得氣惱,真是丟人現眼。
玲瓏也打量着她們母女三人,薛大奶奶穿着丁香色遍地金的比甲,梳着墮馬髻,綴着點翠大花,珠圓玉潤的白果臉,長得極是富態。
而兩位小姐則和她的相貌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大的那個眉目娟秀,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纖秀,只是神情木然,倒像是眼前的這一切和她沒有關係似的。
小的那個倒是眉眼靈活,只是皮膚略顯粗黑,長得也不如姐姐標緻。
看到玲瓏打量着自己的兩個女兒,薛大奶奶便笑着道:“讓姑奶奶笑話了,她們兩個自幼長在鄉下,沒見過世面。”
玲瓏微笑:“杭州乃錦繡之地,哪裡就是鄉下了,薛大奶奶是過謙了。”
沒有順着薛大奶奶的話說下去,絕口不提兩位小姐。
聶氏冷眼旁觀,不由得暗暗着急,顯然,這兩位小姐玲瓏一個也沒有相中。
她不由得睃了薛大奶奶一眼,怪她怎麼找了這麼兩個女孩子過來。
別說是睿王妃這種與金枝玉葉爲伍的人,就是她也看不上。
薛大奶奶臉上便露出尷尬之色,連忙說起剛纔進水月庵時的所見所聞,倒也是個健談的。
玲瓏已經覺得沒有意思,可能是屋子裡的人多了起來,便不如剛纔的清爽,有些燥熱,她對杏雨道:“你們也帶着冰了吧,拿出來擺上。”
一旁的紅綃和紅繡便手腳麻利的打開琺琅彩的匣子,從裡面取出冰塊,裝到桌上的水晶碟子裡。
薛大奶奶和聶氏已經說起水月庵的送子觀音,那個薛小姑娘卻伸長脖子看向裝冰的琺琅彩匣子,問道:“這冰放在裡面不會融化的嗎?”
薛大奶奶聞言恨不能把她扔出去,正要開口訓斥,紅綃已經答道:“不會啊,放上一天也不會融的。”
薛小姑娘臉上的驚奇更甚,正要再問,薛大奶奶已經笑着對聶氏道:“難得來一次,這兩個丫頭下次再進城也不知何時,妾身想帶她們在庵裡逛逛。”
這是要告辭了,聶氏笑着端起茶來。
待到薛家母女三人走後,玲瓏臉上已有些不悅,這件事擺明是大伯母想和薛家在生意上有些什麼往來,需要兩家聯姻,那兩位小姐分明就不是薛大奶奶親生的,也不知是從哪兒找來的。
金子烽娶個什麼樣的妻子,她並不太在意,但聶氏既然把她叫過來,卻又這樣糊弄她,這就讓她很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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