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冷觀

“他的莊子在鎮中哪個位置?”蕭月生蹙眉問道。

“鎮中西北位置,莊子不大。”葛行中立刻回答。

“唔……”蕭月生輕輕點了點頭,神念一出,整個周王鎮再次被神念籠罩其中,如鷹眼在高空俯瞰,自遠而近,自上而下,很快便找到自己欲看之處。

蕭月生的五官每一部分單獨看去,皆是無可挑剔,雙眉修長陡峭,兩眼不大不小,鼻子挺直,不高不矮,嘴巴雙脣不薄不厚,大小適中,可是放到一起,在溫和的氣質之下,頓時普通異常,令人難有眼前一亮之感,只是當他嚴肅之時,卻宛如變成了另一個人一般,威嚴若神,唯能仰視之。

此時的他微闔雙眼,陡峭的雙眉越蹙越緊,本已輕鬆下來的空氣,又漸漸凝固,在座諸人皆能感覺到呼吸時的艱難與壓抑。

郭破虜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姐夫不知爲何無故閉上眼睛,而周圍之人皆呆呆注視着他,更是莫名其妙。

周圍諸人,並不知曉蕭月生正在凝神暗察,只是受其威嚴之氣影響,下意識的目光聚於他身。

身爲觀瀾山莊僕人的葛行中,卻是知道自己莊主有明察秋毫之能,見到他臉上怒氣漸生,便猜到莊主此時定然施展神通,察看王家莊子的情形。

幾息之間,在屋中諸人心中,卻覺漫長無比,蕭月生緩緩睜開雙眼,深深嘆息一聲,臉上帶着悲天憫人的滄桑。

郭襄坐在蕭月生身側,所受影響反而最小,兼且佩帶鎮神簪與烏玉鐲,自有寧神靜氣之妙用,並未覺得太大異樣,只是感覺姐夫閉了一會兒眼睛,以爲是他心中難過,平息自己的心情罷了。

“莊主,看到了麼?”葛行中忙問,臀部微離暖木椅,有些急切。

“嗯。”蕭月生心神仍沉浸在所見景像之中,蹙着眉頭,有些心不在焉,葛行中看到他的雙眸時,眼前一黑,頓失知覺,隨即又清醒過來,頭疼欲裂。

“聽到消息時,小人本想去察看一番,沒想到嘉興府的總捕頭已經趕至,封住了莊子,任何人都不能進入。”葛行中坐回椅內,圓圓的臉上,冷汗涔涔,毫無血色。

此時屋內的淡淡茶香漸散,夕陽亦漸漸墜入西山,屋子有些暗淡,郭襄頸間衣領處透出的瑩瑩白光,將她與蕭月生籠罩其中,亦給屋中帶來朦朧的亮光。

張清雲背窗而坐,雪白的面龐有些朦朧,她將雙眸用力自蕭月生身上挪開,按捺住心中的複雜心緒,輕聲問道:“昨天剛發生的事,嘉興府的總捕頭怎會這麼快便來此?”

她的聲音極爲輕緩,罕見的帶上了幾分感情色彩,令本是怔然出神的蕭月生不由輕看了她一眼,在朦朧的光線中,她隱約的玉容多了幾分柔和,不復清冷與逼人。

隨着蕭月生的回神,屋內威壓的空氣復又自如流暢,段紫煙諸人輕輕呼了一口氣,望向蕭月生的目光俱充滿了驚異,沒想到平時溫和親切的蕭莊主,繃起臉來,竟有這般嚇人。

葛行中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圓臉,搖搖頭,“在下也疑惑不解,可能是他恰巧路過此地吧!”說着望向了自己的莊主,又趕忙移開,對剛纔莊主的那一眼,他心有餘悸。

蕭月生低頭靜靜品茗沉思,坐於淡淡瑩光之中,卻無人能看清他的面龐。

蕭月生若有若無一笑,心中知曉此事並非湊巧,嘉興府的總捕頭是出身觀瀾山莊的李元陵,近幾年聲名雀起,有江南第一神捕之稱,武林中人聞李元陵之名,既恨且懼,卻大多望風而避。

李元陵得小星夫人傳授縮地神行之術,輕功之奇絕,天下間甚少有人能與之比肩,雖沒有蕭月生的瞬息千里之能,卻愈奔馬數倍,令人咋舌。

自李元陵上任之後,在嘉興府轄內各縣皆備緊急聯絡之法,以鷂鷹取代快馬,消息傳遞極快,再憑他的神行之術,一夜之間,自嘉興趕到周王鎮,易如翻掌。

只是這些,卻極少有人知曉,李元陵出身觀瀾山莊,也僅有蕭月生與他的幾位夫人明瞭,莊上其餘諸人,皆一無所知,也無人認識李元陵,這其中自是有一番曲折隱秘。

“姐夫,我們能去那裡看看麼?”

郭襄在襄陽城中,從四方朋友口中聽說過滿門皆滅的武林仇殺,從未親眼目睹,雖然心中沉痛,卻只是對死去之人的同情罷了,如今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事,她自然想去親眼看看。

青花瓷盞中根根豎立着青黃茶芽,茶水微微泛黃,蕭月生眼睛自茶芽轉到她的秀美面龐,搖了搖頭,輕聲嘆息道:“還是莫見爲好。”

“姐夫——!”郭襄不知不覺間帶上了幾分撒嬌的意味,輕輕拽了拽蕭月生的衣袖,“我出門便是想要增長見識,這樣的大事,怎能錯過呢?!是吧,破虜?”說着,素白小手暗伸,拽了一下正悶頭撥弄着自己手指的郭破虜。

郭破虜擡頭,看到瑩光輕籠之中的姐姐輕睨着自己,忙不迭的點頭,又撓了撓後腦勺,憨聲道:“是啊姐夫,就讓我們去看一眼吧。”

蕭月生看到小舅子憨頭憨腦的模樣,本是沉重的心情略微舒緩一些,又擡眼看了看周圍諸人急切的表情,知道他們都想去親眼目睹一番,便微微頜首:“好吧,破虜這般說,我便帶你們去看看,唉……,也算是讓你們明白人世的險惡!”

“莊主,我……?”葛行中硬着頭皮,支支吾吾,如今絲毫沒有了剛纔的玲瓏八面風采,蕭月生一眼之間,令他精神委頓得厲害。

“你想去,便一塊兒去吧!”蕭月生略有歉疚,起身順口答道,肅手請張清雲先行。

張清雲也不跟他客氣,盈盈起身,雖一身寬鬆道袍,仍難掩身姿的婀娜曼妙,只是蕭月生如今心緒不佳,卻沒有了覽勝的興致。

天水閣外,周王鎮華燈已上,盞盞紅燈密佈雲集,燈火更添鎮中的繁華氣息,街上積雪已化,行人穿梭,川流不息,摩肩比踵,雖不擁擠,卻令人眼花。

夜市比之白天市井,要熱鬧數倍,人們閒歇下來,便逛逛夜市以作消遣,或者去市上擺個攤子,賺些零錢,補貼家用。而夜市人沒有官府的稅吏巡視,更加自由無拘,實是平民百姓的樂園。

郭襄頸間透出的瑩光在大街上,毫不顯眼,周圍星羅棋佈的各式紙燈,將寬闊平坦的大街照得幾近白晝,柔和的燈光之下,美人比鮮花更要嬌豔動人,蕭月生一行人,便吸引了周圍行人無數的目光。

張清雲師徒皆是經歷過大場面之人,又怎會在意別人的目光,只是跟在蕭月生身後,目不傾視,表情淡漠,對一切皆不關心。

跟在蕭月生身邊的郭襄與郭破虜卻頗有目不暇接之感,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實在不知看什麼好,每一樣都是自己前所未見。

“行中,沒想到周王鎮竟是這般繁華!”蕭月生對身旁另一側的葛行中感嘆道,雙眸中透出一股溫潤的光華,令葛行中心神一舒。

“呵呵,小人當初經過此處時,也被這裡的繁華嚇了一跳,所以馬上起了在這裡開座酒樓的主意。”葛行中笑得頗爲自豪,一邊對旁邊行人的問候聲點頭回禮。

一路之上,街上行人不停的對葛行中問候行禮,或是親近,或是恭敬,讓他應接不暇,分身乏術。

七人一路北行,很快便走出了繁華的大街,回頭望去,燈火輝煌之中,人聲喧鬧,紛紛擾擾,而他們身處之處,卻燈火稀疏,寥寥無幾,僅能照到路面,安靜的氣息與不遠的繁華喧鬧,彷彿兩個世界。

“看來這個王大善人卻是個喜靜之人。”

蕭月生看着周圍漸漸稀疏的燈火,天色並未完全黑下來,暮色蒼茫,此處白雪積而未化,周圍一片銀白,他心中猜測着王大善人的姓格。

“嗯,莊主所言極是。他平時早上去我閣中喝上一盞茶,然後到鎮中最大的悅興樓吃早飯,接着便返回莊中,晚上甚少見到他。”

葛行中有些感嘆的回憶,搖頭嘆息:“王大善人確實是個和藹可親之人,幾乎從沒得罪人,真想不到會受此橫禍!”

其餘之人皆不開口說話,周圍悄無身息,唯能聽到幾人腳步踏在雪地的吱吱之聲,此時已經走在田間小路,路旁樹木密植,只是光禿無葉,顯得蕭瑟異常,一陣疾風吹過,捲起幾絲雪屑,掠過樹梢發出陣陣輕嘯之聲,令空曠的田間陡增幾分森然。

秦思瑩緊緊拉住師姐的玉手,不敢看四周,聽到葛行中的話,忙接口道:“這種滅門血案,沒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應該不會做得這麼絕吧?”

她清脆的聲音微微帶着幾分顫抖,心下頗有些後悔跟師父她們一塊兒前來,如果真見到那些死人,自己晚上定是睡不着覺的。

段紫煙知道這個師妹膽子小,握着自己的小手冰涼顫抖,不由感覺幾分好笑,但檀口開合,滿是感慨之情的說道:“現在天下不太平,武林仇殺越發肆無忌憚,動輒滅門,這樣的慘事,近幾年來,越來越多,便是那些江洋巨盜,劫掠之後,也敢滅人滿門,不留後患,實在令人心寒!”

頓了一頓,望向自己師妹,聲音轉高,脆聲問道:“思瑩,你很冷麼?怎麼手這麼涼?”雖是關心的意思,但語氣中卻帶着幾分莫名的笑意。

秦思瑩大羞,好在暮色朦朧,看不清臉上的紅暈,令她膽氣大壯,強撐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師姐你難道不冷麼?”

段紫煙嘻嘻一笑,搖了搖秦思瑩的小手,“將軍難免陣上忙,我們踏入武林,最終難免一死,又有什麼害怕的,是不是,思瑩?”

“誰害怕了!?”秦思瑩死不承認自己的膽小,小手一甩,掙開了師姐的手掌,跑到師父的另一邊。

郭襄姐弟看着兩人鬥嘴,不由輕笑,他們並未有一絲害怕之意,郭襄忽然指了指前方不遠處一片松樹林,轉身問:“姐夫,樹林裡幾片燈火是不是王家莊?”

在樹木掩映之處,隱隱有燈火透出,若不注意,卻難發現。

蕭月生點點頭,問葛行中:“那邊樹林後面便是王家莊吧?”

葛行中忙回答是,蕭月生問話時淡淡的語氣,讓他有些悚然,他能發覺到莊主心情又變差了。

蕭月生並非什麼心慈手軟之人,當初在蒙古兵營,以殺人如麻來形容他毫不爲過,他手上所沾染的鮮血,遠甚武林中那些兇名赫赫之徒,對於屍首,他看得也多,大多是輕輕一瞥,心懷不動,只當作一堆泥土罷了。

可是在腦海中看過王家莊之後,他臉上再未露過笑容,怒氣一直在他胸中涌動,只是被其強行抑住,沒有爆發出來罷了。

穿過鬆林小徑之時,林中徑旁的幾株松樹枝頭掛着白綾,十幾條三尺長的白綾風中輕飄,衆人一言不發,本有些羞惱的秦思瑩又跑回師姐身邊,緊緊握住師姐的柔胰軟手。

“唉,這個王家莊與我們觀瀾山莊倒有些相似!”

蕭月生看着松林之後的蕭蕭竹林,沉沉一嘆,竹林之間一條小徑,便是通往王家莊子之路,稀疏的竹林,再也無法掩蓋王家莊,燈火點點,莊內仍有人。

莊前以茂林修竹相掩,看得出這個王大善人頗有風雅之骨,活得頗有情致,蕭月生彷彿能從這些松竹之上,看到王大善人生前的悠閒生活。

衆人不自覺的將腳步放輕,緊張的氣氛互相感染,郭襄倒有些畏縮,從沒見過死人的她,雖然一直躍躍欲試,但被一路上的淒涼之像所染,如今又有些害怕。

“什麼人!?”忽然一聲斷喝自竹林中傳出,聲音清朗,中氣完足,顯出一身深厚的內力。

竹枝晃動間,一道皁衣人影倏然出現於衆人面前,快如鬼魅,腰間挎着短刀,身形修長。

“咦,莊主?”甫一出現的英挺捕頭輕呼,忙躬身上前,“小人孫遊,拜見莊主!”

蕭月生漫不經心的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多禮,“你怎在此處?”

“小人與弟弟隨總捕頭前來查案。”孫遊恭聲答道,他身形挺拔,面目俊逸,神態不卑不亢,氣度軒昂不凡。

蕭月生身旁的張清雲心中思忖,怎麼觀瀾山莊的弟子彷彿無處不在,走到哪裡都能遇到,只是這些人的氣質相似,總帶着旁人難有的軒昂之氣,絕難相信是僕人出身。

“李元陵在裡面?”蕭月生向燈籠高掛的王家莊望了望,有些明知故問,他早就知道李元陵在裡面。

“晚輩李元陵拜見蕭莊主!”蕭月生問話聲剛落,一聲豪邁的呵呵笑聲傳來,在孫遊身旁現出一位身穿玄衣的魁梧大漢。

“李捕頭客氣了!”蕭月生對他的躬身深揖虛虛一扶,語氣不冷不淡,客氣而疏遠。

“見過張掌門!”李元陵做完深揖,粗豪的臉上帶着歡暢的笑容,又對蕭月生身旁的張清雲拱了拱手,他縱橫江南,人脈極廣,對於隱隱武林第一劍的張清雲自然不會不識。

張清雲表情清冷,卻也稽首回禮,不敢怠慢,李元陵身爲江南第一總捕,權柄極重,尤其對於武林中人來說,更是予生予死,一言而決。

“小人孫逸見過莊主!”李元陵身邊又出現了一道人影,身形面容俱肖似孫遊,神態恭敬的倒身做揖。

蕭月生沉着臉,只是點了點頭,轉身對李元陵道:“李捕頭,我們想進去看看。”

他的雙眸盯着李元陵深陷眼窩的隼目,眼中無憂無喜,平靜如水。

李元陵雙目一閃,他忽然發覺這次莊主並不是與自己演戲,莊主的心情確實不佳,雖是職責在身,他卻沒有阻攔的膽氣,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蕭月生面沉如水,提步便向山莊開着的偏門行去。

“你們倆人在此,任何人不得靠近山莊!”李元陵轉身,沉聲吩咐跟在蕭月生身後的孫遊孫逸兩兄弟。

兩人止步,這才忽然想起自己是當差之人,並不是在莊內,忙對蕭月生的背影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回來。

張清雲師徒三人與郭襄姐弟無聲無息的跟在蕭月生身後,穿過兩盞琉璃燈高懸的偏門,進入莊內。

莊內卻只是一堆殘垣斷壁,幾十間屋子,除了圍牆與迎門的屏壁,再沒有一處完好的牆壁,琉璃燈籠密密懸掛於圍牆四周,使得莊內並不陰森,反而明亮得很。

那屏壁上正面印着水墨松鶴延年圖,在一堆瓦礫中孤零零的豎立,說不出的淒涼孤苦,照壁背面則有幾道粗重的紅黑痕跡,如同潑墨其上,欲要運筆卻未運之勢。

蕭月生一看便知那是身體噴上的鮮血,定是有人站在屏壁前,被一刀刺入體內,隨即刀迅速拔出,熱血如泉噴涌,噴於倚着的牆上,他腦海中清晰浮現出當時的情形。

郭襄與郭破虜看着一地焦黑的殘磚碎瓦,有些目瞪口呆,十幾間房子同時倒塌,整個山莊頓時空曠荒涼,有無之間巨大的反差,會給人以激烈的視覺衝擊。

蕭月生站在照壁前,深深嘆息一聲,他能感覺到整座莊子飄蕩的悲憤與絕望,本是平靜的心境漸漸有了幾分躁動。

“唉,確實沒有一個活人,……查清楚是何人所爲了麼?”他低聲對跟在自己身旁的李元陵開口發問。

李元陵鷹目微掃,看了周圍一眼,張清雲師徒與郭襄姐弟皆圍着那巨大的一堆殘垣斷壁觀瞧,無人注意到此,他搖了搖頭,“周王鎮人來人往,商旅極多,很難立刻找到懷疑對像。”

蕭月生點點頭,臉上沉凝,擺擺手,“你去吧,不必陪我!”

“啊!”空曠的山莊忽然響起一聲尖叫,衆人嚇得毛骨悚然,忙轉頭望去,秦思瑩正捂着胸口,呆呆站在一堆瓦礫前,在柔和明亮的燈光下,玉臉煞白,血色盡褪。

“思瑩,怎麼了?!”她身邊的段紫煙忙捉住她的小手,送入一股真氣,安定她的心神。

“……好……好慘!”秦思瑩指着面前那堆焦黑的枯木堆,似要哭泣出聲!

段紫煙順着她的玉指一看,忙不迭的轉過頭去。

“別過來,別過來看!”她看到郭襄與郭破虜兩人好奇的往這邊走來,忙大聲喊道。

本是清脆嬌軟的嗓間變得有些嘶啞,她用力的衝郭襄郭破虜兩人揮手,狀如瘋狂。

本是站在牆角處細察的張清雲輕輕一縱,飄然來到段紫煙身前,蹙眉不悅的喝道:“怎麼了,紫煙!”

“師父——!……唔唔……”看到師父站在自己面前,本是嘶聲叫喊的段紫煙忽然撲到撲到師父懷中,放聲痛哭。

在這幽靜空曠的田間山莊,她的哭聲痛苦而絕望,越哭越響,變成了號啕大哭,絲毫沒有了溫柔婉約的大師姐神態。

張清雲有些不知所措,這個大弟子一直堅強細心,從未這般失態,不由望了呆滯而立的二弟子一眼,看向她的腳下。

在燒焦的橫樑巨木下,一具屍首卻奇蹟般的未被燒燬,這是一幅少婦的面孔,正以嬌弱的身體護住懷內的嬰兒,嬰兒卻已經沒有了一隻胳膊,嬌小的臉上滿是痛苦,少婦絕望的親吻着嬰兒的小臉,姣好的面容蒼白髮青,絕望而無助。

一股悒鬱悲憤之氣自心間升起,張清雲彷彿又見到無數次夢中的情景,自己師父用沾滿鮮血的雙手,輕柔撫mo着自己哭泣的面容,喃喃安慰着自己:雲兒,莫要怕,莫要傷心。

“襄兒,破虜,你們也去看看吧!”站在屏壁前的蕭月生目光冷冽,劃破夜空,在兩人眼前閃現,他的聲音雖輕,卻如在兩人耳邊響起。

這一刻,蕭月生忽然變得心如鐵石,面無表情的看着場內的諸人,擡頭望天,微微冷笑,那是俯視蒼生,哂然嘲天的冷笑。

天色已黑,繁星淡淡,若隱若現,這是一個晴朗清澈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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