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福人渾膽大,看到這般陰森,並不在意,滿不在乎的大步走過去,想要穿過這裡。
他心中暗自奇怪,自己來的不是一間院子嗎,爲何先有樹林,後有墳場,一間院子,會有這麼大的地方?實在怪異。
這可能便是陣法的厲害吧,他給自己解釋了一句,便不再胡思亂想,眼睛亂轉,緊了緊身子,感受到了絲絲寒意。
他擡頭望天,太陽高懸,卻並顯明亮,反而有一絲蒼白,彷彿是夜晚的明月一般,也透出絲絲寒氣。
周圍不知不覺響起了嗚嗚的輕嘯聲,但卻沒有風,輕嘯聲若隱若現,時斷時續,聽得他心中發毛。
他轉頭四盼,待看清了周圍的事物,不由嚇得臉色蒼白,冷汗涔涔而出,眼中所見,竟是遍地白骨。
張大福武功平常,並沒有殺過人,雖見過死人,卻沒有如今的壯骨,眼前遍地是白骨,或是一幅完整的骨架,或是殘缺,各個部位也星羅棋佈。
他雙腿發顫,身子僵硬,動彈不得,看了看腳下,踩着一隻腿骨,靴子底能夠感覺到堅硬,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難道,自己做了什麼壞事,竟來到了地獄嗎?
嗚嗚的嘯聲若隱若現,他摒住呼吸,仔細傾聽,彷彿離着很遠,卻又忽然逼近,彷彿是女人的哭泣。
他毛骨悚然,幾欲倒下,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只有自己呼呼的喘氣聲,顯得極外的刺耳。
想要離開這個地方,身體卻僵硬不動,手腳更是如同枯木一般,無法動彈一下。
用力轉頭,喀喀作響,看了看四周,彷彿有隱隱綽綽的身影,看不清楚,又似乎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張大福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變成了一根琴絃,馬上便要繃斷一般,不堪一擊,他緩緩轉頭,望向身後,憑空驀的出現一個骷髏頭,下頜骨輕動,似乎正在向他笑。
他肝膽欲裂,撒腳便跑,顧不得腳下踩着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跑,彷彿後面有什麼駭人的東西追趕自己。
被逼迫之下,他急中生智,腦袋前所未有的靈活,竟被他記起了進來的路,跑了回去,逃離了陣法。
衆人聽到他這般說,皆是嗤之以鼻,這簡直是在說鬼怪故事,哪裡會有什麼白骨墳場?
“張少俠,莫不是你自己的幻覺吧?”有人笑呵呵的問道。
“我親眼看到的,怎麼會是幻覺?!”張大福登時大急,高聲駁斥,銅鈴般的眼睛大睜,怒氣衝衝。
人們也不跟他爭議,心下卻已有數,看來,這是能夠迷惑人心神的陣法,否則,憑空怎麼變出樹林,怎麼變成墳場?!
松樹梢上的劉菁玉臉白了一下,對於張大福見到的情形,她並沒有見到,但見到的卻是更恐懼。
那是他父親劉正風的金盆洗手大禮上,嵩山派的人忽然出現,痛下殺手,自己與弟弟們皆被殺死,最後,父親也被殺死,一家人無一活口。
她身臨其境,明明清醒,卻被人用劍尖抵着後背,無力動彈,任憑一劍被刺死,甚至感受到了劍尖刺入身體的滋味,將要身死之時,被蕭月生忽的一下扯出陣外,纔沒有品嚐死亡的感覺。
至今想來,劉菁心有餘悸,玉臉發白,不由狠狠白了一眼身旁的丈夫,這個陣法,佈置得委實太過陰損,專門針對各人心中最恐懼之事,雖是幻境,卻真實無比,膽子小的,足以嚇得病來。
瞪了他一眼,劉菁狠不解恨,嬌哼一聲:“大哥,你真是壞死了!”
蕭月生呵呵一笑,大手摟着她的纖腰,道:“走吧,沒什麼好瞧的,這幫人還真是謹慎得很呢!”
他此話雖似誇獎,嘴角卻露出淡淡的諷刺。
兩人身形驀的消失,彷彿從未出現,下一刻出現在二十幾丈之外,再一次,消失無蹤。
洛陽城外,驚鴻一劍蕭一寒佈下大陣,陣中放着辟邪劍譜,任由武林羣雄奪取,這個消息彷彿長了翅膀,幾曰之間,已經傳遍大江南北、武林各派。
驚鴻一劍蕭一寒如今風頭正勁,先是擊殺萬里獨行田伯光,其次廢了三十幾個高手的武功,保住福威鏢局的總鏢頭林震南,保住了辟邪劍譜,實是異數。
據說,他武功如此高明,乃是因爲修習了辟邪劍譜,方纔橫空出世,劍快如電。
即使那些對辟邪劍譜沒有什麼奢望之人,也難捺心中好奇,想看看這個蕭一寒的劍究竟多快。
這一次,辟邪劍譜竟然被放在外面,任人爭奪,聽到這個消息,人們便知道,這是蕭一寒的一招禍水東引,棄卒保帥,頗是高明與氣魄的手段。
陣法之道,武林中幾乎已經失傳,即使那些對辟邪劍譜沒有興趣,對於蕭月生也沒甚好奇之人,也難免好奇陣法,也想跑來見識一番。
於是,洛陽城彷彿一個巨大的磁鐵,吸引着武林中人紛紛趕來,一時之間,洛陽房貴,房價直線上漲。
客棧早已住滿,後來的人們只能去租民房,價錢自然不匪,不過,身爲江湖豪客,自然不會在乎這點兒錢,給的也痛快,讓心下惴惴的居民們大鬆了口氣。
這一曰傍晚,王宅的大廳中,斜陽殘照,光線照進廳內,越顯柔和,大廳多了幾分安謐之氣息。
蕭月生一襲青衫,坐在椅中,手上端着一盞香茗,輕呷一口,合上盞蓋,擡頭道:“老爺子,總鏢頭,依我看,還是去避一避吧!”
“嗯,老夫也有此想。”王元霸點點頭,沉吟道。
他穿着一身錦袍,左手的金膽早已消失不見,如今可沒有這般閒心思,一直在苦練武功,實在不易。
林震南也穿着一身錦袍,臉上光潔,不復原本的鬍鬚拉碴的模樣,將劍譜送出,他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渾身輕鬆,對於生死也看得淡了,整個人的精氣神已然不同。
他沉吟一下,眉頭皺了皺,望向蕭月生:“若是避開,人們會不會懷疑劍譜是假的?”
“他們如今自顧不暇,哪有時間想這些?”蕭月生呵呵一笑,搖了搖頭,心下頗有成就感,找到了幾分前世的感覺。
“呵呵,那倒也是!”林震南也跟着笑了笑。
如今,人們對於城外的那座大陣已是着迷,彷彿激發了他們的熱血,非要闖過去不可。
但五個大陣環環相扣,融在一起,豈是輕易能夠闖出,僅是前面的迷蹤與[***]兩陣,他們便闖不出。
[***]陣聽似簡單,似乎威力一般,卻恰恰相反。
此陣針對各人的心魔而設,將每個人內心最恐懼之情景再現,這是蕭月生修道之時,用以鍛鍊心神之用。
如今,用在他們身上,頗有殺雞用牛刀之嫌,以這些武林中人的元神修爲,未經錘鍊的心志,豈能受得住?!
但其中不乏有意志超人之輩,若能挺過去,不被擊潰,後面還有天覆地載陣,天罡北斗御星陣,大周天衍陣等着,威力更宏,斷無可能強闖過去,只有找到破解之法。
世間能有這般陣法修爲者,怕是寥寥無幾,蕭月生倒想瞧瞧,是否真的有這般人才。
聽着他們的大笑,坐在蕭月生身邊的劉菁輕翻一下白眼,覺着他們笑得好壞。
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羅衫,雪白的臉龐泛着淡淡紅暈,嬌豔若李,眼波流轉,瞥了丈夫一眼,心中也想知道,陣法之中擺着的,到底是不真的辟邪劍譜。
華山
清風徐徐,空氣清新,華山派中,一片小樹林的空地上,林平之身着一襲緊身短衫,白麪如冠玉,雙眼似朗星,眉如懸膽,俊秀不凡,手中長劍揮動,寒光閃閃,華山劍法已隱隱成形。
嶽靈珊身着粉紅羅衫坐在旁邊的長椅上,後背曲成一個優美的弧度,小手雪白,支着下頜,定定看着林平之在練劍,明眸卻泛着迷離之色,焦距彷彿在遠處的虛空。
林平之忽然收劍,左手捏指成訣,自頭頂緩緩按到丹田,收氣凝神,半晌,緩緩籲出一口氣,精神抖擻,毫無疲態。
“師姐,師姐!”他收劍歸鞘,走到嶽靈珊身前,見她視而不見,仍在怔怔出神,便低聲喚了兩下。
“哦,噢。”嶽靈珊驚醒過來,秀臉一紅,忙先發制人,哼道:“練完了?!”
“嗯,練完了。”林平之點頭,俊臉一幅沉肅模樣。
嶽靈珊一手支着下頜,仰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點點臻首,嬌聲哼道:“……還成,沒有太丟臉!”
林平之心下苦笑,俊臉卻緊緊板着,模仿蕭月生的神態。
嶽靈珊伸手撥了一下鬢旁的一綹秀髮,斜睨林平之一眼,嬌哼道:“小林子,你知道了嗎,那個蕭一寒在洛陽城擺下大陣,你們林家的辟邪劍譜便擺在陣中,任由人奪取?”
“辟邪劍譜?!”林平之再也板不住臉,不由一笑,搖了搖頭:“哪來的什麼辟邪劍譜?!”
嶽靈珊秀挺的瓊鼻一皺,睨了他一眼:“哼,你以爲大家夥兒都是傻子呀,沒有劍譜,便個個瘋狂的搶奪?!”
林平之笑而不答,只是搖頭,有沒有辟邪劍譜,他這個林家的長子豈能不知?!
見他如此,嶽靈珊皺了皺秀鼻,嬌哼道:“你爹爹說了,確實有辟邪劍譜,但你們林家有祖訓,林家男子,絕不能翻看此劍譜,更不能修習!”
“……當真?!”林平之一怔,臉色微變。
“據說,你父親在謫仙樓對衆人當場發下毒誓,……自然是真的。”嶽靈珊瞥了他一眼,有些擔心的瞧着他。
林平之陷入沉思,怔怔出神,俊臉神情變幻。
半晌,他點點頭,恍然道:“怪不得,怪不得!”
“你不怪你爹爹沒有告訴你?”嶽靈珊小心的問道。
林平之緩緩轉頭,目光中的焦距漸漸回到她身上,搖搖頭:“爹他也是一片苦心,只是太過不知變通,被人這般追殺,仍沒有告訴我,唉……”
嶽靈珊拍手,嘻嘻一笑,嬌聲道:“難得難得!……沒想到,小林子這般通情達理!”
林平之苦笑一聲,這個師姐,逮着機會,總要挖苦自己幾句,彷彿天生冤家一般。
“對了,那個蕭一寒,竟然還會陣法?!”嶽靈珊目光遊移,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陣法?”林平之一怔,搖了搖頭:“好像不會吧,蕭鏢頭練功非常刻苦,應該沒有這麼個閒功夫吧……”
嶽靈珊搖頭,嬌哼道:“他的陣法可是很厲害的!”
見林平之不解的望向自己,嶽靈珊一昂頭,露出幾分驕傲之色,神情可愛,嬌聲道:“很多人,夜晚去你外公府上探路,結果都被困在陣中,被你父親點了穴道,扔出牆外。”
林平之俊臉露出疑惑之色,想了想,搖頭道:“我從不知道,蕭鏢頭竟還懂得陣法!”
嶽靈珊知道他不會說謊話,歪頭想了想,忽然一拍手,脆聲道:“難不成,他是得到了什麼秘笈?……是你林家的辟邪劍譜?!”
“難道,我林家的辟邪劍譜,竟是陣法?!”林平之喃喃自語,隨即搖頭,失笑道:“這也不可能!”
嶽靈珊也覺得荒謬,只是心頭宛如小貓抓撓,癢得要命,非要探個究竟不可。
她想了想,明眸一轉,笑道:“對了,現在有很多人都往洛陽城趕去,想要一看陣法之妙,陣法之學,好像武林中已經失傳了呢!”
林平之點頭,他也只是在傳說故事中聽說過陣法,只是在沙場上所用,沒有見過,也心中好奇。
嶽靈珊越說越興奮,咯咯一笑:“說不定,咱們華山派也會跟着去瞧瞧呢。”
她一笑之下,笑靨如花,嬌美動人,令林平之不由一呆,隨即又將俊臉板起,他明白,師姐與大師兄是一對兒,她纏着自己,非是爲別的,而是想知道蕭鏢頭的情形。
雖說有些微酸,但想到自己被人逼到如此境地,卻無可奈何,心中便升起一股怒氣,奮發之意越強,兒女私情,拋在一邊。
“小師妹,林師弟,快去看看,大師兄受傷了!”六師兄陸大有忽然跑了過來,遠遠喊道。
“什麼?!”嶽靈珊頓時一驚,秀臉色變,猛的站起,衝了過去,身姿輕盈。
她施展輕功,顧不得與陸大有說話,只是嬌喝一聲:“六師兄,大師兄在哪兒呢?!”
“在正氣堂。”陸大有忙道,斜睨了一眼身後跑過來的林平之,卻顧不得多說,緊跟在嶽靈珊身後。
他們匆匆趕到,顧不得其它,衝進了正氣堂,卻見正氣堂中還有幾個外人,大師兄正平躺在地上,嶽不羣夫婦正蹲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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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大師兄怎麼樣了?!”嶽靈珊直接衝過來,來到嶽不羣身邊,焦急的問。
嶽不羣沒有時間理會女兒,微閉着明眸,緩緩按在令狐沖胸口,緩緩按動,似乎正在接骨,冠玉般的臉上紫氣氤氳,髮際白氣嫋嫋。
令狐沖面色蒼白,嘴角帶着血跡,閉着眼睛,昏迷不醒,陡峭的劍眉微微蹙起,狀似痛苦。
嶽靈珊看得心痛如絞,恨不能以身代之,轉首望向甯中則,櫻脣哆嗦,聲音顫抖,問道:“娘,是誰傷了大師兄?!”
她明眸發酸,眼眶泛紅,目泫欲泣。
“閉嘴!莫打擾你爹爹治傷!”甯中則沉着秀臉,喝叱了一聲,狠瞪她一眼,此時她心頭怒火熊熊,又不能馬上發泄出來,對女兒自然沒有好臉色。
嶽靈珊轉頭四顧,見到那旁邊坐着的幾個人,他們面帶淡淡的冷笑,似乎正在興災樂禍。
她認得一人,卻是在衡山城劉正風金盆洗手大禮上出現過,乃是嵩山派的仙鶴手陸柏,他手上拿着一柄五色錦旗,正是五嶽劍派的盟主令旗。
嶽靈珊的怒火騰的衝起,狠狠的瞪着他們,定又是這幫嵩山派的殲人搗的鬼!
“嶽兄,令狐賢侄不要緊吧?”仙鶴手陸柏問道,貌似關切,心下卻是一片吃驚,實未想到,這個令狐沖竟有如斯劍法,委實高明,即使自己出手,怕也懸得很。
令狐沖正在思過崖苦練劍法,卻忽然見六師弟陸大有跑上來,告知他有人上華山派找麻煩,正在爲難師父師孃。
令狐沖毫不猶豫的衝下思過崖,來到了正氣堂,見到嵩山派的仙鶴手陸柏領着幾人,還有衡山派的魯連榮,一起爲難師父。
他大怒,當場破口大罵,有心以剛學得的劍法應敵,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免得讓他們以爲華山派可欺。
他當場挑戰,似掃帚應戰成不憂,成不憂雖是華山劍宗弟子,劍法高明,可惜卻遠不如令狐沖所學,很快被攪掉了長劍,成不憂惱羞成怒,揮掌擊出。
令狐沖的劍法高明,掌法卻是差得很,被成不憂一掌打個結實,喀嚓一聲,肋骨折斷,口噴熱血,嶽不羣正驚愕大弟子何來如此絕妙劍術,一怔神之間,未來得及阻止,見弟子受傷,飛身搶出,一掌擊退成不憂,接過令狐沖。
這一掌,乃是成不憂含憤而發,內力畢集,足可斷石,令狐沖的內力平常,又是血肉之軀,豈能抵得住,大叫一聲,立即昏了過去。
嶽不羣臉龐的紫氣緩緩退去,他吁了口氣,雙眼慢慢睜開,臉色卻是一片沉凝。
甯中則心中一沉,忙道:“師哥,怎樣?”
嶽不羣緩緩搖頭,沉着臉,轉身望向成不憂,冷冷盯着他,緩緩開口,聲音沉肅:“沒想到,成兄對一個後輩,竟如此辣手!”
成不憂與嶽不羣對了一掌,體內氣血翻涌了好一陣子,不由凜然,知道他內功深厚,自己遠非敵手,心中顧忌,轉過頭去,狀似不屑。
“師哥,衝兒他……?”甯中則緊張的盯着丈夫。
嶽不羣搖了搖頭,面色灰敗,有些索然:“你自己看看吧。”
甯中則抓起令狐沖的手,一探他脈相,不由面色蒼白,雙眼微紅,渾身顫抖,猛的轉身,瞪向成不憂,手一搭長劍,便要拔鞘而出,衝出去。
“師妹!”嶽不羣伸手按住她,望着她的眼睛,搖了搖頭。
甯中則掙了掙,嘶聲喝道:“此賊如此狠毒!……我不殺他,誓不爲人!”
“寧女俠,在下只是一時失手,不必如此吧!”成不憂淡淡說道。
“賊子!”甯中則怒喝,目若噴火,卻被丈夫死死按住。
嶽不羣雖然心亂,卻仍沒有失去方寸,知道若是一動手,那其餘幾人定會趁機出手,怕是華山派真的要滅派於此時了!
看到母親如此模樣,嶽靈珊嚇了一跳,母親從來都是氣定神閒,爽朗明淨,從未露出這般狠厲之像。
她心中怦怦跳個不停,渾身似被抽去了力氣,軟軟的便要倒下,她雖算不上聰明絕頂,卻也猜得,師父與師孃如此,難道,大師兄他……想到此處,她不敢再想,不敢想若沒有了大師兄,自己一個在世上,會如何痛苦。
“師姐……”她被一隻手扶住,卻是林平之見她搖搖欲墜,忙上前扶一把,免得她摔倒。
“小林子,大師兄他……”嶽靈珊面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她緊抿櫻脣,止住它們的顫抖。
“大師兄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林平之忙安慰道。
嶽靈珊陡的精神一振,忙抓住他的手,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急切的問道:“是吧?大師兄一定會長命百歲,一定會沒事的吧?!”
“嗯,會的。”林平之毫不遲疑的點頭,心頭卻滿是不祥之感。
他轉頭看了一眼大師兄,令狐沖的臉色漸漸發青,只是胸膛微微起伏,極是微弱,若有若無,似乎馬上便要停止一般。
他入華山派甚短,乍一進派,令狐沖已經被罰到了思過崖,故兩人再沒見面,也沒有什麼師兄師弟之情份,心中能夠冷靜。
見到師孃不顧大師兄的傷勢,只是去找那個人拼命,他隱隱便知,大師兄怕是已經沒救了。
那一邊,甯中則狠狠瞪着丈夫,怨他仍能忍,不替令狐沖報仇,令狐沖自幼被他們收養,雖是弟子,卻無異於親生兒子,如今兒子即逝,她幾欲瘋狂。
林平之忽然一動,想起了蕭鏢頭臨別時給自己的丹藥,說是留待救命之用,千萬要隨身攜帶,不能丟傷。
看蕭鏢頭仔細叮囑的模樣,林平之便知,這丹藥一定珍貴非凡,故一直小心帶着,將瓷瓶裝在一個錦囊中,系在脖子上,以保萬無一失,不會丟失。
他推開嶽靈珊,上前蹲下,探了探大師兄脈相,卻是若有若無,幾乎要消散了,馬上要斃命。
顧不得其他,他馬上自胸口拿出錦囊,自裡面取出瓷瓶。
瓷瓶雪白晶瑩,瓶壁裡面霧氣隱隱,彷彿有云氣在流動,一看即知不是凡品。
打開瓶塞,自裡面倒出一顆雪白無瑕的丹丸,約有龍眼大小,瓶中僅有這一顆。
“平之,你這是?”嶽不羣見他如此,忙喝道,甯中則也放棄掙扎,轉頭望他。
看到他們炯炯的目光,林平之心中一陣緊張,隨即一咬牙,憑着對蕭月生的自信,將雪白的丹丸送到令狐沖嘴邊,一邊說道:“師父,先讓大師兄服下罷!”
嶽不羣臉色一沉,喝道:“胡鬧,這是什麼藥?!”
卻沒有伸手阻攔,心中知曉,這個大弟子確實沒救了,除非,能夠有少林的大還丹,馬上服下,方能一線生機。
只是,少林大還丹,珍貴異常,價值連城,便是少林,也失了丹方,只有數枚留存,用去一枚少一枚,一直是傳於方丈,用以救命。
“這是蕭鏢頭贈我的藥,只有這一枚。”林平之回答道,手上的丹藥卻已經按到了令狐沖的嘴脣上。
令狐沖嘴脣發紫,緊緊閉合,無論他怎麼用力,總是撬不開,雪白的丹丸無法進入他嘴中。
一聽蕭鏢頭三個字,嶽不羣不由一振,隨即又搖頭,苦笑一聲,臉色灰敗,頹然嘆道:“衝兒他心脈斷絕,已無生機,神仙難救,不……不必枉費力氣了。”
嶽靈珊聞言,宛如被重重一擊,頭腦一片空白,渾身虛脫,倒了下來,林平之正忙着喂藥,衆人也眼睛不眨的看着,沒有看到,她軟軟跪倒在了大師兄旁邊。
甯中則卻是趁機一掙,脫開嶽不羣的手,沒有衝上前動手,而是去點令狐沖的腮下。
她輕輕一點,令狐沖頓時張開了嘴,雪白的丹丸順勢而下,落到了他緊抵上齶的舌頭上,一沾舌上,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溶化開來,化成口水,流了下去。
看到此藥如此神奇,甯中則心頭頓時升起一絲希望,但有一線希望,絕不放棄,即使已經知道了令狐沖生機斷絕,難有存理,她仍要讓他吃下這顆丹丸,蕭鏢頭不是尋常人,他的藥,應也不凡。
“陸兄,封兄,想必不是想留在這裡看笑話,恕嶽某不送了!”嶽不羣冷冷望向仙鶴手陸柏,臉上紫氣氤氳。
被他這般冰冷的目光一望,幾人心中凜然,這個嶽不羣,一向深藏不露,不輕易動手,剛纔那幾下,已然顯出不凡。
陸柏想了想,覺得希望不大,華山派的大弟子殞命,已然是難得的收穫,想起師兄的話,不必太過着急,慢慢來,不成也不必勉強。
他點點頭,起身抱拳道:“成兄也是一時失手,料不到如今模樣,嶽掌門節哀,我等改曰再來拜訪!”
說罷,幾人瞧了一眼令狐沖,搖了搖頭,揚長而去。
嶽靈珊等人卻懶得理會他們,一心只望着令狐沖看,心中將萬千祖佛都求遍,要保佑大師兄無事。
甯中則一直按在令狐沖的手腕上,細微的探查他體內的情形,轉眼之間,她臉上露出喜色。
“娘,大師兄好了麼?!”嶽靈珊忙問,聲音顫抖,紅潤的下脣已經被咬破,在輕輕抖動。
“好像有效果!”甯中則喜道,示意嶽不羣過來瞧。
嶽不羣精神不由一振,忙蹲下來,伸手探脈,又輕輕按在令狐沖的胸口,微闔雙眼。
這一會兒的功夫,令狐沖的臉色便已微微變化,嘴脣上的紫色淡了一些。
不久,嶽不羣眼睛一睜,紫光閃過,緩緩點頭:“此藥確實有效,應能撐一段兒時間。”
嶽靈珊幾人大喜過望。
“師哥,衝兒能撐多久?”甯中則臉上的喜色卻褪了去,望着嶽不羣,慢慢問道。
衆人不由瞧向她,又瞧向嶽不羣。
嶽不羣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這個……,卻是說不好,師妹你也曉得,衝兒心脈已斷,怕是……,嘆——!”
“爹爹,這麼說,大師兄他……?!”嶽靈珊帶着泣音,哀哀問道。
嶽不羣只是搖頭,不再說話。
嶽靈珊身子顫抖,眼眶中的淚珠再也止不住,吧嗒吧嗒掉下來,滴到地上,碎成數瓣,打溼了地面。
她忽然一愣,忙轉過身,望向林平之,淚珠朦朧的雙眼放着光,伸手抓住他,叫道:“小林子,你能救大師兄,對不對?!”
“師姐,這……”林平之一怔,忙搖頭。
“蕭一寒他給了你這個藥,若是你有危險,定會有喚他的方法,對不對?!”嶽靈珊急聲問道,太過急切,吐字極快,有些不清楚。
林平之一怔,忙點頭:“是,我若有危險,確實有求救的方法。”
衆人不由大喜,這枚丹丸如此神效,連帶着,他們對蕭月生也生出莫名的希望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