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天雄雙眼一瞪,突然伸出手指向池寒,道:“那麼,你就把這小子給我交出來!”
廳裡衆人又都把眼睛望向池寒,看卓天雄那樣子,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多大仇怨。
雖然不明白內情,但一來江湖中人普遍自傲不羈,更不屑於恭順朝廷,那些爲官府效力,特別是爲滿清、蒙古、契丹、西夏這些異端王朝效力的武林人士,大多聲名狼藉。而來他們想攀黃島主的關係,剛纔一口一個“池少俠”、“池大哥”叫得親熱,這時候更巴不得掙個好表現。
便有不少人指着卓天雄一行痛罵起來。江湖人粗俗,更有不少口中帶髒,問候到祖宗十八代的,讓卓天雄、周威信以及那一和尚兩侍衛都聽得直皺眉頭。心裡都是怒氣勃發。其他三人還好,那兩名鬍子拉碴,虯髯滿面的侍衛早就同一衆豪傑對罵開了。
這時蕭半和擡起手來,做了個向下壓的手勢,今天到場的江湖人士大部分是他的好友,這時候便收斂聲息,廳裡聲音又漸漸小了下去。卓天雄看到這一幕,眼睛都虛成一條縫,心底暗道:想不到這晉陽大俠有如此威望,今日這廳中如此多江湖中人,只怕還真不能輕易得勝。
這時蕭半和朗聲笑道:“池少俠今日是我座上賓,做主人家的,哪有出賣客人的道理?”廳內羣雄都是轟然叫好。
卓天雄冷哼一聲:“好,好得很!那麼主人客人,都一併留下吧!”
彷彿是響應着他的話,又有蕭府的僕人從門外急匆匆地跑進來,氣急敗壞地大叫道:“老爺……不好了!府外……府外來了好多官兵!他們把門都給圍了!”
聽得這話,衆人心頭都是一驚,蕭半和怒道:“這晉陽乃是大遼的地界,怎地你……”
這時已經能聽到府外人聲馬嘶,更有許多人聲嘈雜奔着大廳而來,顯然他們是闖進府裡來了。隱約間聽到他們在喊:“莫走了反賊蕭義!”聽到“蕭義”這名字,那晉陽大俠蕭半和的身軀竟情不自禁地抖了兩下。
卓天雄向着北方抱拳遙遙一禮,道:“鰲拜鰲大人高瞻遠矚,早就制訂下‘滿遼一家’的策略,到時候集兩國之力揮兵南下,便是蒙古也不能掠我鋒芒。”說着,他又戟指向着蕭半和,凜然道,“反賊蕭義,你十六年前膽敢行刺於鰲拜鰲大人,原本鰲大人是大人不計小人過,今日本想放你一馬,你卻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如今鴛鴦刀拿來,人頭也拿來吧!”
卓天雄說完,一個箭步便撲向蕭半和而去。蕭半和也使開掌法相架,兩人雙掌一接,卻勢均力敵,各自都是驚駭。
這時從廳門前已經奔進一大羣官兵,卻都是穿着遼隊的服飾。廳內羣雄見了這樣子,知道卓天雄所說的“滿遼一家”的確不假。他們幾乎都是蕭半和的至交好友,其中有不少更都是漢人,這下子更是起了同仇敵愾之心,也不打話,就向着這些官兵撲去。那些官兵可也不弱,箇中更混雜了一些高手,同江湖衆俠客乒乒乓乓地打起來。
廳裡頃刻間亂成一團。
池寒於這混亂當中,早就悄悄地溜到一邊,他是要確認陸無雙和馬春花的安全,再伺機去救蕭中慧。但是擡眼四處觀望,哪裡有馬、陸兩位姑娘的人影,他心底焦急,可這時也只好先將蕭中慧救下,再行詢問。
挾持着蕭中慧的人乃是周威信,這位周大鏢頭武藝低微,和馬春花也只在伯仲之間,池寒自是不放在心上,但旁邊那個大和尚還有那兩名侍衛卻看不出深淺來。這時也不容得多想,池寒從人羣中覓得空隙,手裡暗中扣了一顆小石子,伸手一彈,“嗤”地一聲,石子****而出。
這是他第一次使用“彈指神通”這門絕技。
此刻大廳當中局勢混亂,到處都是兵刃交擊的聲音,自然掩蓋住了石子破空的風聲。那石子又準又狠,“釘”地一聲響擊在周威信手裡的鋼刀上。
池寒的內力對於周威信而言,那可真是非同小可,鋼刀被撞,周威信只感覺到一股沛然大力傳來,虎口發出劇痛。他“唉喲”一聲慘叫,那柄鋼刀就哐啷墜地。蕭中慧受到挾持,早就憋了半天的氣,這時左肘一推,身子扭轉,反手一個耳刮子打去,只聽得一聲脆響,周威信臉頰頓時紅了半截。
然而周遭數道風聲響,原來那一個和尚兩個侍衛見蕭中慧脫了掌控,早就三人六掌,全圍攻上來。
蕭中慧又如何能架得住他們這麼多人?匆忙間跟那和尚對了一掌,只覺得一股大力傳來,她斜退一步,卸了些來勁纔不致受傷,而另兩位侍衛也拔出刀刃攻了過來。
幸好這時池寒揮舞肉掌殺進來,一套“落英神劍掌”挾着幾分凌厲之勢,倒讓兩個侍衛不得不暫避其鋒銳,先行閃開。然後兩位侍衛調轉頭來,倒向着池寒砍來。
這時那三人一出招,池寒已經看出深淺來,那名大和尚掌力雖然深厚,但下盤不穩,招式粗鄙,至多不過二流中階的水準,蕭中慧與他對敵,儘可以拖上百招。但那兩名虯髯侍衛,一個也在二流中階,另一個卻同池寒一樣,已經堪堪步入一流境地了。
更何況他們有刀刃之利,池寒更是不容易獲勝。池寒本是有鴦刀在手,但那柄刀何其珍貴,自然不會隨便帶在身上,已經被他好生包裹起來,珍而重之地放在臥室當中。這時兩位侍衛明晃晃的大刀砍來,池寒左支右絀,好生焦急。
半晌,他終於尋覓個機會,虛晃一招,靈鰲步一使跳出戰圈,見兩個侍衛一挺大刀又要砍來,忙擺手道:“停!池某手下不收無名之鬼,你們先報上名來!”
各國朝廷侍衛雖說修習過一些武藝,但基本都是三流水準,這麼高的武功,定然不會是普通侍衛。
果然,那兩個侍衛一愣,知曉互通姓名乃是江湖規矩,一邊揮舞着鋼刀一邊報上名來,那二流中階的侍衛叫道:“御前侍衛瑞棟!”
另一個侍衛則叫道:“大內侍衛總管多隆!”
話音剛落,那瑞棟和多隆已經提起一雙鋼刀,一左一右砍將上來。池寒卻已有準備,兩隻手裡又各扣了兩粒石子,一左一右射去。但這兩個侍衛可不是周總鏢頭那樣的三流膿包,各自橫刀一格,石子便被彈開。他們又舞着鋼刀撲上來。
恰在這時,忽聽得風聲響動,有人出手,只在兩侍衛身上一搭一勾一靠,片刻間兩人都被打退幾步,心裡邊驚駭莫名。只是那人原本想要奪下兩名侍衛的兵刃,卻沒有成功,也是驚疑。
池寒擡頭看去,正是嶽不羣也趕來出手退敵。他連忙一抱拳道:“多謝嶽前輩相助!”
嶽不羣仍是一副謙謙君子模樣,看着池寒微笑示意,他暫時擊退兩名侍衛,並不久停,身形晃動間又奔到了那大和尚面前。那大內侍衛總管多隆急忙叫道:“神照上人小心!”
原來那大和尚是叫做神照上人。
蕭中慧手中鴛刀被卓天雄幾人搶去,這時沒有了兵器,她手上功夫不如刀法精熟,而神照上人又力大,因此處在下風,正是無計可施時,嶽不羣恰好趕到,只是一拳,那神照上人就不得不側身避開。
多隆和瑞棟兩人也算見多識廣,這時候都小聲驚呼道:“華山破玉拳!”他們適才不在廳中,所以不知嶽不羣的來歷。
這時候嶽不羣順勢一攬,已將蕭中慧攜到池寒身邊,笑呵呵地問道:“乖侄女兒沒事吧?你可和靈珊一樣,調皮得緊呢。”
蕭中慧看着嶽不羣滿臉溫柔祥和的笑容,也是欣喜非常,恭敬施禮道:“謝謝嶽伯伯出手相助。”這時處於戰鬥當中,也沒空多說話,那神照上人已經有揮掌跟上來。
“不識好歹。”嶽不羣輕輕叫了一聲,也是出掌相迎,兩人雙掌相接,“啵”的一聲響,神照上人已經退了七八步。嶽不羣巋然不動,保持着他那書生瀟灑,只差搖一把摺扇在面前晃動。
嶽不羣不說話,那神照上人見他面容清俊,歲數不像很大,雖被擊退,卻不信邪,“哇呀呀”地吼着,一邊罵着祖宗十八代,一邊又衝了上來。嶽不羣見他罵得難聽,可算動了真怒,雙眉一挑,臉上閃過一絲紫氣,也是伸出掌來,以硬碰硬。
這一下對掌,竟沒有聲息。
只見神照上人初時還不見什麼,沒過片刻一張胖臉竟是憋得通紅,面容扭曲顯得十分難受。然後嶽不羣再一使力,神照上人“蹬蹬蹬”地退開幾步,張開嘴卻是一片鮮血沿着下顎流淌。神照上人想說什麼,張開嘴還沒發出聲響,雙眼一翻白,身子就這麼直挺挺地朝後仰倒了。
兩名侍衛見神照上人倒下,也顧不得再戰,忙趕上去察看。一摸鼻息,那神照上人竟然已經亡故,被一掌給活生生震死了!
“紫霞功……紫霞神功!你是嶽不羣!”還是侍衛總管多隆見多識廣,片刻間已經認出嶽不羣的招數來,不由得失聲驚叫。
紫霞神功!驟然聽到這個名字,池寒也發起愣來。郭靖黃蓉傳藝時,也曾說起過這門內功,都認爲它確有獨到之處。據說這門內功初發時若有若無,綿如雲霞,然而蓄勁極韌,到後來更鋪天蓋地,勢不可當,一用出來,實在厲害。
只不過這門內功乃是華山氣宗的不傳之秘,而要修煉這一門神功,更需要極高的內力根底才行。三十年前華山派爆發“劍氣之爭”,此後整個門派人才凋敝,便是倖存的,也多半已經離山。如今華山上下,就只有“君子劍”嶽不羣能使得這門心法了。
這些都是題外話,此刻嶽不羣聽得多隆的喊聲,仍不失君子風度,抱拳施禮道:“正是華山嶽不羣。”
他這一承認,多隆和瑞棟面如死灰,知道今天這一局多半討不了好去,各自在心底暗罵卓天雄:早不來晚不來,爲何偏要挑別人遍邀高手祝壽的時候來?
心中雖然抱怨,多隆嘴上可不服軟,怒喝道:“嶽不羣!好好的華山掌門你不做,來管什麼閒事?便不怕我大軍殺上華山來麼?”
嶽不羣嘿然冷笑:“我華山地處大宋,向來便是宋民,倒要瞧你怎麼來殺上山頭?”
瑞棟道:“廢話什麼,併肩子上!”拿起刀又衝上來。
多隆暗罵一聲“沒腦子的”,又想到“韋兄弟說了,安全第一,犯不着爲鰲拜賣命”,於是自個兒退後守在門口,見形勢不利,便打算趁亂溜走。
果然瑞棟雖有兵刃在手,但嶽不羣一身拳腳功夫也是不俗,打過三十招,飛腿一踢,便將瑞棟的鋼刀踢落,又一掌,打得瑞棟紅着臉退了回來。
這時候大廳裡打得更是激烈,什麼桌椅板凳、鍋碗瓢盆的全被打翻在地,更有遼國士兵、大清高手以及江湖中人數十人,也不知是死是生,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地面一片狼藉。看形勢,躺下的人當中倒是以遼國士兵和清廷高手居多。
再看卓天雄,仍是與蕭半和打得難解難分,卓天雄嘴裡呼喝着:“第二十三掌!”一掌打去,勁風撲面,蕭半和想退也不能退,接過一掌,面色煞白。
這老傢伙以“震天三十掌”聞名,如今都打到第二十三掌了,還沒能擊敗那個晉陽大俠,只怕等他三十掌打完,已經是被一羣人圍毆的局面了。多隆心知不妙,一雙腿已經不由自主邁向廳門。
突然間馬蹄聲陣陣響,從蕭府院外響起,那激烈之勢,直讓大地也跟隨着震動起來。廳內衆人都是凝神,打鬥喧鬧聲倒弱了不少。
接着步履陣陣,又是一羣人涌進蕭府,按入廳中來。
多隆已縮到門口,扭過頭看向那來人,心底一驚,失聲叫道:“張……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