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吟雪追上緩緩跨出木門的葉清玄，宛如小妻子一般爲他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襟，撫着他的胸口，輕聲道：“小心——”
淡淡一句，勝過千言。
葉清玄心中無限濃情蜜意，輕輕握住梅吟雪的柔荑，女兒情長之際，不但沒有英雄氣短，反而涌起萬丈豪情，沉聲道：“等我。”
籬笆院外的小溪旁，一個身影卓然獨立。
絕傲孤立的姜斷絃手裡攥着一把小米，不時灑向小溪旁的草地上，一羣咕咕叫的草雞撲騰騰地搶食着，不一會就站滿了姜斷絃的左右。
見到葉清玄閒庭信步般地走來，姜斷絃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四周環境，嘆息道：“田園如詩，美女如畫，葉小友真的會選環境，會過生活……”
葉清玄呵呵一笑，淡淡道：“人活着不就是爲了生活嗎？”
“只爲了生活？”姜斷絃深深望了葉清玄一眼，沉聲問道：“那天道呢？一名武者最高的追求，難道不是天道？”
葉清玄以同樣審視的眼神緊盯着姜斷絃，緩緩道：“我們道家講究‘天人合一’。這人道就是天道。如果爲了追求天道而矇蔽人性，那這天道還有何意義？”
姜斷絃的這番話，讓葉清玄心底大爲意動，甚至有些懷疑對方就是那位武功高絕的神秘人。
啊哈——
姜斷絃仰頭大笑一聲，搖頭道：“你這番話要是在幾十年前說給我聽，我不但會嗤之以鼻，還會對你大加撻伐……”
“如今呢？”葉清玄好奇問道。
“如今？”姜斷絃將手中小米全部灑了出去，引得一衆草雞爭相啄食，互相爭鬥，這位老劍神嘴角扯出一絲笑意，看了葉清玄一眼，“我這一生，除了習武，沒做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哪怕當年的嬌妻愛子，也任由仇人將他們殺害，而沒有全力營救。只爲了自己心無掛礙，能夠一心求道……”
葉清玄面容一肅，想不到姜斷絃還有如此過往，不禁嘆息道：“後悔嗎？”
姜斷絃深吸一口氣，握住了腰際的劍柄，緩緩挪出被草雞圍困的位置，欣然道：“有些時候會羨慕，但我做事從不後悔。李慕禪那小子是我當年最看好的，他能成爲我之後的又一代劍神絕非僥倖，但可惜的是，他太兒女情長了，爲了一個女人，困頓歸虛後期數十年……否則，哪裡還有羅破敵大興魔門的事故？你啊……不該學他！但好在比他命好……哈哈哈……”說完不禁大笑起來。
葉清玄隨之微微一笑，心中卻不禁生起一絲惆悵，眼望着狂態盡露的姜斷絃，幾經沉思之後，終是問道：“姜先生此來，似乎……”
“不錯。我是來安排後事的。”姜斷絃灑脫地道。
葉清玄身軀一震，不能置信地看向姜斷絃。“姜先生此話何意？”
以姜斷絃神化境的修爲，在活個一兩百年絕對不成問題，怎麼會……
“陪我走走。”姜斷絃拉住葉清玄的手臂，沿着小溪的河堤漫步而上，淡淡道：“我大限將至，命不久矣……當年爲了突破神化境，我耗盡了精元，壞了根基。這些年，雖然一力補救，但效果不顯。如今武功已停滯不前，甚至開始退步的跡象。我此來江南，並非爲了沙峰那個蠢貨，而是爲了毗魔逆天……”
葉清玄當即明白，既然姜斷絃武功無法寸進，那與其等待到約定時間，不如立刻發起挑戰。
只不過……
“您打算如何引毗魔逆天出現？”葉清玄問道。
姜斷絃朝着葉清玄眨了眨眼睛，淡淡道：“只要我來了，他就會出現的……其實這個世上，除了寧中流之外，我也曾經與毗魔逆天有過一戰。而且是在他們二人那一戰之前……只是天下間無人知曉。”
姜斷絃此話一出，葉清玄登時大吃一驚。
這件事在江湖上一點風聲都沒有，確實是個大新聞。
姜斷絃苦笑道：“兩百年前，我正意氣風發，聽聞毗魔逆天禍亂江湖，我又怎會坐視不理？只不過一場大戰之後，我險些丟了性命，不過也因此讓毗魔逆天受了不輕不重的一點小傷。”
姜斷絃指了指肩膀，笑道：“就算他毗魔逆天武功再高，能力再強，他也不得不留下我姜斷絃的一道劍疤……除非他自斷一臂，否則這輩子都別想擺脫這道劍痕……哼哼，除非他毗魔逆天忘了那一劍，否則知曉我到來，一定會現身一戰的！”
雖然那一戰敗了，但姜斷絃依舊驕傲無比。
葉清玄聽得心潮澎湃，哪怕是在200年前，能夠在毗魔逆天手下逃生的人物，也是隻此一個。
可以說，他是現如今除了寧中流之外，最瞭解毗魔逆天的人了。
葉清玄深思片刻，慨然道：“姜前輩，我們可以調集所有高手，配合你……”
“你敢？”姜斷絃猛地臉色一冷，一股不可匹敵的氣勢瞬間盪漾開來。
嘎嘎……
周遭正在覓食的草雞，登時倒了一地，一動不動，竟是被這股氣勢活活嚇死。
葉清玄微微一凜，轉瞬又是一笑。
隨着這縷笑意，姜斷絃也爲之顏開，接着哈哈大笑起來，道：“老了，老了，心境竟然連這些情緒都控制不住。不過葉小子你記好了，老夫不是爲你們朝廷做事的走狗，這是江湖恩怨，你們誰都不許插手……若是見到一人在場，休怪老夫劍下無情。”
葉清玄無奈一嘆，“便依先生之言，葉某絕不許有人打擾您的決鬥。”
“好。”姜斷絃爽朗一嘆，接着探手入懷，掏出一沓黃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還有圖畫，珍惜地翻了兩眼，最後將其遞給葉清玄，淡然道：“老夫一生的心思和心血，全在這上面了，這一仗生死向前，但最割捨不下的，還是這一身所學……你幫老夫收好，日後找個門人傳下去吧。呃，你也可以看看，希望對你追尋天道，能有一分助力。”
葉清玄癡癡傻傻地接過這份手抄的秘笈，不禁疑惑問道：“先生……爲何不留予九宮龍？”
嘁。
姜斷絃冷笑一聲，撇了葉清玄一眼，反問道：“老夫連妻兒都能捨棄，你覺得會在乎九宮龍嗎？不過是我結義兄弟嚴公展所爲罷了。老夫觀察你許久，覺得你是個可以託付之人，況且在武學鑽研方面，有獨到見解，無論是【小無相功】、【六脈神劍】、【北冥神功】、【獨孤九劍】、【神刀斬】……盡皆天下絕學，思緒之繁多聰穎，天下不做第二人選。老夫的畢生所學交到你手中，必然不會寶珠蒙塵，這是最好方法。”
“必不負先生所託。”葉清玄鄭重手下這份珍貴的手稿，同時問道：“不知這套心法劍法，名喚如何？”
“沒名。呵呵……”姜斷絃捋須一笑，道：“老夫畢生所學甚雜，最後彙集天下劍法之精要，研究出了這三十招的劍法，可謂天下劍法總綱。但至於名字……呵呵，劍法就是劍法，老夫從未想過取什麼名字。”接着狹促地看了葉清玄一眼，笑道：“既然你這麼善於創造武學，不如就由你爲老夫這套劍法取個名字好了……”
葉清玄摩挲着這套劍招秘笈，最後嘆了口氣，道：“先生既然是總結天下劍法之精要，這條劍法共有三十招，那不如就叫【劍卅】吧。”
“【劍卅】！？劍煞！哈哈哈……”姜斷絃仰頭大笑，“以劍爲名，簡單霸氣。老夫喜歡！就叫【劍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