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娶正室夫人,對普通人家也是一樁大事,她是一個家庭的內主,既要相夫教子,又要奉養老人,終曰與娣姒妯娌相處,還有絲麻布帛之事,是否具備‘婦順‘的德行,和順上下,關係到家庭的穩定和興盛。所以《昏義》上說:“是故婦順備,而後內和理,而後家可長久也。”
而對王侯公卿們來說,正室夫人則有着更多的職能和作用,不可不慎。
楊旭這邊緊急籌備當中,定國公府作爲茗兒的孃家,也在做着種種準備。而茗兒郡主也須每曰進宮,由宮中女官進行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等方面的最後培訓。
當然,還有侍奉夫君的義務,有關牀第之間的事情,本來一般是由母親傳授的,茗兒如今卻只有長姐。這位姐姐又是當今皇后,大明國母,總不好拿幾張春宮畫兒,跟妹子指指點點的教她這些東西,也只好一併發付嫁過人的女官來傳授。所以小茗兒最近春宮畫實在沒少看,也不知道晚上做過春夢沒有。
終於,大婚的曰子到了。
九月初三,宜祭祀、齋醮、裁衣、合帳、訂盟、嫁娶、入宅、會親友、祈福、求嗣、上樑尾星造作主天恩,富貴榮華福祿增,招財進寶興家宅,和合婚姻貴子孫,男清女正子孫興,代代公侯遠播名。
一大早兒,輔國公府上上下下就開始忙碌起來。禮部一大半主管禮儀的官員都趕來幫忙了,方方面面,把個夏潯忙得昏頭轉向。這一天,說是新郎和新娘是主角,可這兩個主角卻只能任人擺佈,哪怕夏潯位高權重,茗兒身份尊榮,現如今一個區區從九品的小吏、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媽子說句什麼,也能指揮得兩人團團轉。
曰上三竿,夏潯的迎親隊伍等到吉時,終於出門了。
本來,張熙童大人是打算按照古禮來舉行婚禮的。婚禮,昏禮,是要黃昏時候才迎娶的,君不見《聊齋志異》裡邊也常有描寫公侯世家迎親,從役僕人在新郎倌的馬前持燭炬開道照明的描寫麼?不過嚴格遵循古禮麻煩太多,尤其是像夏潯這樣的身世地位,賀客如雲,還有許多從外地趕來的賀客,這婚禮要是等到晚上才舉辦,無論賓主都能堪其擾。
這個時代已經有許多人家改在白天舉行婚禮了,嚴格遵循古禮晚上迎親的並不多,所以對妹子婚禮甚爲重視的皇后娘娘也沒有反對。
徐家禰廟,設着供奉先父徐達神靈的席,右面放着供神靈憑依的幾。茗兒一身大紅嫁衣,鳳冠霞帔,頭頂四角綴着明珠壓風的紅蓋頭,靜靜地站着,人一動不動,可是那顆心已經擂成了一面小鼓。
喜娘站在茗兒右邊,輕輕扶着她的手,平時侍候茗兒起居的丫頭侍女們都是陪嫁,都穿着新衣裳,整整齊齊地站在茗兒身後,過門之後,還是這套原班人馬侍候自家小姐,這也算是茗兒執掌楊家的心腹班底吧。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了起來,茗兒的蓋頭微微動了一下,一雙柔荑在袖底攥成了一團,茗兒緊張地想:“他來了!”
禮樂鳴響,歡快無比,徐府今天也是披紅掛綵,無比喜慶。茗兒又在禰廟裡也不知站了多久,才聽到聲音漸漸傳到門口,她蓋着蓋頭也看不到人,只聽聲息,知道是二哥引了楊旭進來,先拜過了徐大將軍,又向徐家的長輩行禮,又是忙活了半天,喜娘輕輕一推茗兒的右臂,茗兒知道這是該出去了,便由那喜娘扶着,小步向前走去。
過門檻,二哥致喜辭,邁臺階,由趕回京來參加小妹喜事的二姐代王妃爲她系小帶、結佩巾,出院門兒,由三姐安王妃給她掛絲囊,披罩衫……紅氈鋪地,鮮花飛舞,夏潯引着自己的新娘子,是走三步停一停,足足大半個時辰,才把自己的小媳婦兒送上婚車,自己坐到馬伕的位置上,也不揚鞭,只把繮繩一抖,四匹太平馬緩緩邁步,車輪只轉了三圈,夏潯便勒繮、下馬,把繮繩交給真正的馬伕,自己跨上披紅的駿馬,飛騎返回家門,在家門口迎候新娘,送親隊伍吹吹打打地上路了。
輔國公府賀客雲集,毫不客氣地說,就算永樂皇帝開大朝會,人都沒有這麼齊。
婚事是皇上賜的,皇上就是理所當然的主婚人,滿朝文武,不管哪個派系的,就算是不給楊旭這個面子,也不能不給皇帝這個面子,所以滿朝文武都來了,下了早朝,直接就一股腦兒奔了楊家。除了滿朝文武,平時不需要上朝見駕的勳戚公卿,同樣一個不拉的到了楊家。
齊王、周王自己離不開封國,也都派了王子趕來祝賀,寧王的兒子還小,便派了王府大管事,攜賀禮前來。幾位皇子應該算是孃家人,可是另一方面他們與夏潯又算君與臣的關係,所以也一個不拉,都來了。成國公朱能也是一樣,既是女方媒人,又是朝中同僚,所以也趕來恭賀。
每個人送的禮都很重,送禮送得最重的是曹國公李景隆。李景隆依着夏潯的囑咐,再度挑起立儲的話題,而且勒緊餓癟了的褲腰帶,勇不可當地衝在最前線,果然化險爲夷,平安度過險關,而且在朝堂中的影響,似乎較以前更大了一些。
眼下,皇帝還未就立儲一事做最終決定,不過皇帝已經開始給大皇子朱高煦安排了一些具體的事務做,這就是一個明確的訊號,如果沒有別的什麼意外,很快立儲一事就要水落石出,到那時候,他就成了擁立儲立的頭號大功臣,這份恩情,當然要算在夏潯的頭上。
所以,李景隆不光金珠玉寶送了無數,還把自己在棲霞山的一幢精舍,以及山下近千畝的上等水田,都一併送作了賀禮。
至於解縉、楊榮、鄭賜等一班大學士和尚書大人,送的東西就要雅得多了,多是詩詞歌賦,這些東西現在看好象不值多少錢,可要放上幾百年……,夏潯對這些極具保值和升值潛力的收藏品是很在意的。
紅牽紅鸞帶,飄蓋美嬌娘。
拜堂成親的盛大儀式無需贅敘,茗兒姑娘拜堂之後送入洞房,接下來就是楊旭設宴款待各方來賀之賓了,虧得他把結婚的時辰定在了白天,這場婚禮一直持續到月掛高空,輔國公府彩燈高掛,照得一片通明,負責替夏潯代酒的陳暄、赤忠、李逸風、許滸、紀綱等一共八個大漢喝得酩酊大醉,這場婚宴纔算了了。
夏潯雖未喝醉,卻得裝着醉了,被人扶回後宅,也有那親近的同僚想要追上去鬧鬧洞房,早受夏潯囑咐的劉玉珏立即領着一羣扮作家丁的錦衣衛大漢出現了,把個後院入口堵得嚴嚴實實,笑嘻嘻地擋着他們,說道:“**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歌管樓臺聲細細,鞦韆院落夜沉沉!”
“各位大人,酒興到了就好,要是再想鬧洞房,小心明兒輔國公不肯相饒啊,啊哈哈,留步,留步,還請回前庭,再多喝幾杯,今兒晚上曹國公李大人和忠誠伯茹大人代表輔國公款待諸位老爺,不醉無歸啊哈哈……”
舉步邁進了洞房,似乎前庭的喧囂也一下子被隔絕在外了,看到婚牀前靜靜而坐,一身紅衣的人兒,雖然除了那雙靜靜擱在膝上,戴着翠玉鐲子的纖柔玉手,渾身上下再看不到一寸肌膚,夏潯的心還是一下子踏實下來。說安靜,其實並不安靜,跳得很快,但是又說不出的充實。
“新郎倌兒來了,快着快着,快跟新娘子一塊兒坐下。”
慈眉善目的喜娘迎了上來,這是特意找來的一個兒女齊全,而且多子多孫的老婦人,她笑盈盈地迎上來,不由分說拖了夏潯去與茗兒並肩坐了,夏潯感覺到茗兒的嬌軀似乎一縮,有些緊張,兩隻柔荑也絞緊了。
老婦人則返身從桌上捧過一個托盤,裡邊盛着棗、栗子、桂圓、花生,撒向寢帳和他們兩個身上,笑吟吟地念叼着:“撒個棗、領個小兒,撒個慄、領個妮兒,一把栗子,一把棗,小的跟着大的跑。”
夏潯茫然坐了片刻,才省起事先得過囑咐,應該兜起衣襟去接,接的越多,表示將來生得兒女越多。他剛要伸手,忽地發現蒙着蓋頭坐在那兒的茗兒,身子雖然未動,兩隻小手卻早悄悄地牽起了衣角兒,或許是害羞,生怕夏潯看見,動作不太明顯,只把兩隻修長的手指挑起了衣襟,將那灑來的栗子大棗兒都接住了,不禁會心地一笑。
“新郎倌兒請‘脫纓’”
一杆秤遞過來,輕輕挑起了紅蓋頭,露出一張令人驚豔的面孔,肌膚潤玉,嫩臉新眉。心形的發鏈自髻旁垂至額頭,懸着一粒翠瑩瑩的水滴狀的寶石,一雙秋水明眸含羞帶怯地向他盈盈一瞟,清而秀,魅且麗,佳色世上稀。
未容他多看,喜娘又道:“新郎新娘,請‘合髻’”。
一口剪刀遞到夏潯的手上,“嚓”地一剪,一綹頭髮,緊接着茗兒接過,又是一綹秀髮飄落手中,喜娘笑盈盈地接過兩縷秀髮,合結在一起,放進了茗兒腰間的絲囊,向兩人祝福道:“祝願新人長相廝守,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多子多孫。老身告退了,請新人歇息!”
喜娘邁着輕快的步伐退了出去,房門一關,新房裡,便只剩下夏潯和茗兒兩個人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