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街衣裳鋪子的劉家嬸子劉氏來到安夜錦小醫館的時候,已經臨街黃昏,那個時候安夜錦正張羅着做些飯食,劉氏就面色不善的來了,進來就坐在了把脈用的椅子上,抿着嘴,直喘粗氣。
衣裳鋪子的東家是這一帶穿衣頗爲講究的,今日她雖來得急切,卻也是穿着對襟大氅的杏黃色褙子,上面繡着梅花枝頭站立兩隻喜鵲,示意是喜上眉梢。這種對襟大氅的褙子一般都是貴婦纔會穿着,顯得都是貴氣十足。
劉氏坐在那裡先是打量了一番安夜錦的小樓,頗有些估量價錢的架勢。
“劉嬸,你這是身體不舒服?”安夜錦面色平靜的走過去,坐在了她的對面,面帶關切的問道。
“你纔有病呢!”劉氏當時就對她喊了一聲,聲音尖銳,就好像烏鴉臨死之前的一聲哀嚎,格外嚇人。
她的這一嗓子十分突兀,院子裡面的青盈與青顏都是一怔,齊齊的走了進來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就連盞樂都是警惕的站在一邊看着。
安夜錦卻是淺淺一笑,揮了揮手對這些人吩咐:“你們先都出去準備菜吧,待會我再去做。”
三個人雖然遲疑,但是見到安夜錦都這樣說了,也就離開了。
“劉嬸子,你這是怎麼了,氣成了這個樣子,傷了身子可是不好了,咱們有話好好說。”她扭過頭,對劉氏說話的時候依舊是好聲好氣的,格外溫順。
劉氏本來是想過來吵架的,見她這樣也就沒有剛剛那個氣場,當即就將話給說明了:“安姑娘,你說我們這鄰里鄰居的這麼多年了,你性子好,還總給我們看病,我們都知曉的。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壞了規矩啊,你說是不?”
聽她這麼說,安夜錦當即擺出了一副驚慌的模樣問道:“不知小女做錯了何事,若是做錯了什麼,我可是要賠不是了。”
安夜錦越是客氣,這場架就越是吵不起來。
劉氏坐在那裡臉色十分不自然,吧唧吧唧嘴,好半天這才說道:“你前幾日招來了這兩名女工,我們也都是看到了,長得跟朵花似的,我們看着也喜歡。只是這工錢……”說到這裡,話鋒一轉:“給我家做活的那女工,月錢不過三百文,今日與你家的女工聊了幾句,知道你家給的是五百文,當時就覺得心裡嘔氣,回去就與我鬧了一場,說要漲工錢。我那是小本買賣,月錢五百文夠招兩個年輕的了,我出力帶一帶就是,只是這有點手藝的是留不下了。”
“這……”安夜錦一聽,人也慌了,坐立不安了片刻,又問道:“我們這裡都是給得多少?我並不知曉……所以……”
“鹽店給的算是多的了,月錢也就是四百文,你這裡一下子就五百文,可真就是高了些。這事若是鬧出去,說不定會有幾家人不高興呢,你說是不是?”
“這可如何是好,我平日裡也不知大家給的月錢,就自己估量了一個價錢就給了,怎知會這樣……這若是降了下去,她們兩個定然不依的呀。”
見安夜錦這樣慌張,劉氏眼珠子一轉,就開始給她出主意,讓她月錢不用降,只是讓那兩人嘴巴嚴實點,出去就說月錢是三百五十文就好。
安夜錦點頭答應了,說到後來,眼睛都有些紅了,小心的湊過去,偷偷的與劉氏說道:“劉嬸子你有所不知,這兩個女子也不是身份清白的,我見她們可憐,纔給的這個月錢。”
劉氏也是一個喜歡說家長裡短的,兩日前就對這兩名女子的身份好奇了,心說也沒見過這兩個女子,怎得就突然出現了,見安夜錦想說了,當即保證道:“安姑娘與我說便是,我幫你出出主意,我定然不會說出去。”
安夜錦點頭,心中卻在腹誹:要的就是你說出去。
“我經常出診,也救了幾戶人家,這兩姐妹我早年就見過,那時還未出嫁,沒想到,這幾年裡面竟然被一大戶強行娶了進去,受盡了苦……”
她這麼一說,劉氏就明白了一些,當即露出一臉惋惜的模樣來:“瞧瞧,我就說這兩姐妹長得水靈,沒想到還是個命不好的。”
她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前些日子,醫者都被抓走了,我剛剛回來,夜裡就被她們跟尋到了,跪着求我留下她們……她們是冒死從那宅子裡面逃出來的,我心中覺得不忍,也就收了,沒想到……沒想到還鬧出了這樣的麻煩,還真是好心辦了壞事,引得劉嬸子你氣成這樣……我……我真是……”
說着,竟然嚶嚶的哭了起來。
劉氏知道了這新鮮事,當時就心裡不氣了,直誇安夜錦心腸好。過後安夜錦留劉氏吃飯,她也沒呆着着:“我就是過來與你說說事,家裡的飯食我還沒做呢,我就回去了。”
安夜錦一直將劉氏送出了街,才走了回來,一進門就看到盞樂擔憂的看着她,當即就是展顏一笑:“演戲而已,何必當真。”
盞樂卻是一下撲倒了安夜錦的懷裡,與她撒了會嬌,才小聲的與安夜錦說:“青盈與青顏做菜沒你做的好吃。”
她笑了笑,揉着盞樂的頭,就一同進了屋子。
這兩個人已經做好了飯菜,味道的確一般,安夜錦過後給加了些許調料,纔好吃了一些。
盞樂覺得平常,這兩姐妹卻吃得興奮得可以,還真與當初的薛安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只是這菜大不如當日。
“東家,那嬸子的事……”青盈突然擡頭問了安夜錦一句。
這是安夜錦的要求,叫她東家就行,不用叫主子。
“還沒完。”安夜錦回答了一句,突然笑了起來,咯咯的笑了一會,這才說道:“這事真是有趣。待我再去別人那裡說一說,你們的身份就算是可以坐實了。”
吃過飯,安夜錦沒有歇着,直接去了張家嬸子那裡,剛剛到了張家嬸子那裡坐下,也不說話,就是先哭了一通。
當時張家嬸子正與自己的堂妹一起做手工,見她一進來就哭,可是慌了,過來就勸安夜錦,不知她是出了什麼事。
這張家嬸子一直是想娶了安夜錦做自己的兒子續室的,對她很是照顧,見她這麼哭,就有些着急,表現得也很是殷勤。
“這是怎麼了,怎得哭成這個樣子?”
“張家嬸子,我……我就是心裡委屈……”安夜錦說着,就將劉氏到她家鬧了一通的事情跟兩個嬸子說了,又將自己爲何給予兩姐妹五百月錢,兩姐妹是如何逃出宅子的事情給說了,期間期期艾艾的哭了許久,兩個嬸子一聽也是十分生氣。
“劉氏平日裡面就是個不省心的,她家小氣,不願多給月錢,你給多了還上你那裡鬧去,這算是什麼事,安姑娘你且放寬心,我與你嬸子一起跟劉氏說說去,不能這麼欺負你們孤兒寡母的不是。”張家嬸子掐着腰,站在安夜錦的面前,顯然聽了之後也氣得不輕,同時心中也在掂量,這安夜錦是個有家底的,五百文月錢可不是一般小戶拿得起的,當時心裡也有了另外一番的盤算。
“張家嬸子,你可別這樣,我們都是臨近着住着,這麼一鬧更加不好了,劉嬸子還會以爲我是故意挑事呢,我也就與你們關係好,與你們說說,這要是旁人……我怎敢將藏了逃婦的事情說出去,你們說是不?”
安夜錦馬上圓場,說的十分委屈,一聽還真就是那麼一回事。
“說得也是,這要鬧出去,這倆閨女的身份可就露餡了,這逃婦可不是什麼好名聲,要是將那大戶給引來,可就是大事了,鬧不得,鬧不得。”張家嬸子的堂妹也在一邊打圓場,這纔算是平息了下來。
幾名女子又聚在一起聊了一陣,夜半時分安夜錦纔回了家裡,剛剛回家就泡在浴桶中洗了洗身子,這纔算是解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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