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草半青半黃,樹木的顏色有黃有綠還有紅,如同一個拙劣的畫師,東一筆西一筆地塗抹在山上,從山上望下去,小鎮呈狹長的形狀橫亙于山下,再往遠去,則是一片胡楊樹林子,大多數胡楊樹都掛着滿樹金黃,間次有一株已經死掉多年的胡楊樹,盤剝蒼白的枝幹古樸地矗立着,向蒼天張開它們那如枯瘦老朽般的手臂。
劉奎往山下走,心中並沒有最初與沙寧偷歡時的那種興奮激動的感覺,不是因爲初冬將臨的天氣有些蕭瑟的影響,也不是因爲爲了和這位王妃保持暖昧關係而把家人遠遠地安排到了撫寧縣,如今兒子生病也不能看上一眼所影響,而是自從沙寧成爲寧王妃,他就一直徘徊在地獄和天堂之間,在她面前,就是強顏歡笑而已。
每當和沙寧在一起時,她那年輕、美麗、鮮活、嬌嫩的胴體,都會讓劉奎如癡如醉,在她身上,他幾乎可以得到男人想要的一切,慾望、虛榮、得意、驕傲、快樂,種種滿足,可是酣暢淋漓之後,隨之而來的卻總是焦慮和不安。
沙寧嬌蠻、任性、狂野、大膽,彷彿一匹馳騁在草原上,不甘戴上嚼頭的野馬,骨子裡,她是不在乎漢人禮教的,可劉奎不能那麼想,只有俯伏在沙寧王妃的身上時,他才能暫時忘卻一切,全身心地投入,品味那極樂的銷魂滋味,極樂之後,卻是無盡的空虛、恐懼和擔心。
他的一切都是沙寧給的,他了解沙寧的性格,他不敢拒絕沙寧,不敢提出斷絕來往,可他同樣懼怕寧王,如果讓寧王知道他給自己戴了綠帽子,寧王會怎樣?劉奎從來不敢深想。
沙寧給了他一切,還給了他極樂,有時候想想自己能佔有一位王妃,未嘗沒有一個男人的竊喜和驕傲而寧王卻可以剝奪他的一切,還可以送他去極樂世界。所以他的心一直在徘徊在得失生死之間,這已非關男女之情了。
走到自己家門口,劉奎站定了身子,長長地吸了口氣,臉上擺出一副欣然的笑容。推開門,走進去,兩個皮帽肥袍的蒙古勇士正牽着馬從院中走過,見到他,立即站住,以手撫胸,深深地鞠了一躬。
劉奎微微地點了點頭,正眼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如果不是因爲沙寧王妃的原因,本應是這些王府侍衛正眼都不看他這個小小的總旗纔對,劉奎心中小有得意,然後躍入腦海的便是沙寧那嬌媚的模樣、銷魂的胴體,腹下馬上就像喝了一壺燒酒,滾熱起來,慾望暫時戰勝了恐懼,他腳下的步伐加快了,臉上的笑容也真的愉快起來。
那兩個以手撫胸的蒙古大漢慢慢地擡起頭來,互相對視了一眼,那個更粗更壯、一臉鬍鬚如戟的大漢低聲道:“大人……”
另一個只生了八字鬍的精壯漢子豎指於脣,示意他勿需理會,便牽着馬繮繩悠然地走過去了,大鬍子咂巴咂巴嘴兒,嘟囔道:“先長出的頭髮沒有後長出的鬍子長久,先長出的耳朵沒有後長出的犄角堅硬,看人家那穩重勁兒,難怪能被殿下委以重任呢,我塞哈智在千軍萬馬面前都不知道懼怕,一干這等鬼鬼祟祟的事情,怎麼這心還就跳得厲害了呢。”
劉奎這幢房子院落雖然在整個鎮子上是首屈一指的,其實按照關內的標準也是相當簡陋的,但是主宅寢室內卻別有洞天,外表看來平平,一旦進去,卻是特別的華麗舒適。傢俱佈置典雅考究,梳妝檯、春凳、小几、香爐、立鏡、帷帳、臥榻,鴛鴦戲水的繡枕錦被,異樣的豪綽。
沙寧剛剛沐浴完畢,坐在梳妝檯前梳理着一頭烏黑的秀髮,一襲月白色的羅裙,使一條細細的帶子繫着,纖腰下是豐隆渾圓的臀,坐在錦墩上繃得緊緊的,凹凸有致的美妙曲線畢露無遺。房間裡已生起了兩個火盆,火炕也已燒起,溫暖如春,所以並不寒冷。
“寧兒,怎麼這麼快就又來了,想我了麼?”
劉奎自後走過去,輕輕攬住她的纖腰,柔聲問道。
妝臺的菱花鏡裡,粉靨如花,向他嫣然一笑,然後沙寧便扭轉了嬌軀,劉奎放開手,退開一步,沙寧站起來,一雙玉臂環上了他的脖子,呵氣如蘭地嬌聲道:“奎哥哥,人家這次來,可是有極重要的事找你。”
劉奎臉色一變,歡喜的神情立即被緊張恐懼所取代,急忙問道:“出了甚麼事,寧王他……他……”
沙寧白了他一眼,不悅地道:“那麼怕他做甚麼,他整日守在寧王府裡,能知道甚麼?”
劉奎心中稍安,忙道:“我……我這不是擔心你麼,既然不是寧王,那是甚麼大事?”
“你來!”
沙寧伸出小手,拉住劉奎並肩在榻上坐了,然後低低絮語起來,過了許久,沙寧才把事情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此時房間裡已經暗了,沙寧起身去點着了油燈,柔和明亮的光線立即灑滿了整個房間,沙寧回眸一笑,燈光下見劉奎面色陰晴不定,不禁斂了笑容,問道:“有什麼問題?你不願幫我?”
“啊?怎麼會呢!”
劉奎忽然清醒過來,連忙站起身,走到沙寧身邊,執起她的雙手,深情地凝視着她,柔聲道:“寧兒,沒有你,就沒有劉奎的今天,你知道,爲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爲你粉身碎骨,我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沙寧伸手掩住他的脣,嫣然道:“說甚麼傻話呢,只是叫你開關放燕王兵馬進來,又不是要你去衝鋒陷陣,我怎捨得讓你去冒險,你魂不守舍的幹什麼?”
劉奎辯解道:“我……我只是……正在想,守關將士共計一百二十人,未必就肯全聽我的安排,只要其中有一人懷有異志,偷偷點燃烽火,就會打草驚蛇。如果想悄無聲息地過關,我必須得安排幾個心腹先守緊了烽火臺,要說起來,我倒是有幾個心腹兄弟,只是這是讓他們跟着咱們造朝廷的反吶,我沒有絕對把握,得好好想想,有誰絕對靠得住,方能爲我所有。”
沙寧笑道:“你要說服關上守軍衆人一心隨你造反可能有些困難,但你身爲守關主將,隨便找個理由帶幾個家人去關口上逛逛,總不會有人拒絕吧?”
劉奎愕然道:“甚麼?”
沙寧蛾眉一挑,婉媚地笑道:“絕對靠得住的人麼,我已經給你帶來了。”
夜色深深,沙寧已經熟睡了,她像一隻小貓兒似的,側蜷着身子,發出細細輕輕的呼吸。
劉奎張着眼,仍在瞪着黑漆漆一團的帳頂。
寧王要造反,要跟着燕王造反,要我放燕王過關,去爲寧王解圍,要我……反了朝廷……
劉奎的心裡翻來覆去轉了許久,種種念頭像礁石間的亂流似的,在他腦海裡碰撞着。造反,有成功的可能嗎?燕王如果能戰,何必出關來尋寧王,寧王如能掌控關外局勢,何須燕王來爲他解圍,真的有必要跟着這對難兄難弟走上絕路?
尤其是,剛剛沙寧還趴在他胸前,甜甜地告訴他,事成之後,要想辦法把他調到寧王身邊,從此長相廝守,真是瘋了!她的膽子也太大了,他現在都已整天活得提心吊膽,到寧王身邊去?一旦走漏風聲……
劉奎翻了個身,背對着沙寧,一絲惡念油然而生:“寧王要造反,如果我把這個消息遞出去,那是多麼大的功勞?破壞了燕王、寧王的合兵大計,如此大功,我劉奎豈不一步登天,最起碼也能當個千戶,到那時,何必再活得如此辛苦?
我的一切,都是靠她施捨的,在她面前我哪能擡得起頭來,情人?說的好聽,我不過是她豢養的一個面首罷了,爲了怕她吃醋,我連妻兒都安排得遠遠的,現在……大好機會就在眼前,我有機會靠自己的力量去掙一份錦繡前程,還可以從此擺脫她,不用連睡夢中都擔心寧王殺我全家,我爲什麼不爲自己拼一把?”
這個念頭一旦佔據了上風,昔日的海誓山盟、甜言密語都一掃而空,想着光輝美好的未來,劉奎激動的渾身發抖:“她明日便要我帶着她的人上山,控制烽火臺,放燕王出關,我想動手,唯有今夜了。不過,我一小小守關總旗,如何可能知道這樣重大的秘密,豈不惹人生疑?”
劉奎眼珠亂轉,又想:“有了,我本她的家奴,有這層關係就夠了,到時候,我就說寧王妃欲以重金賄賂,誘我投靠寧王一同造反,我深明大義,假意應承,趁其不備,綁她上山,再舉烽火示警,這就行了。這樣於名節有虧的醜事,諒她也不會說出來。不妥,以她性情……一旦到了那步田地,哪會顧忌這些,我縱有大功,可是奸辱王妃,讓皇室蒙羞的罪名……,要不然……我把她殺了?”
忽地想起沙寧與他恩愛纏綿的過往,想起沙寧把他從一介家奴,到如今給了他家庭、給了他體面的身份,劉奎心中又想些不忍,可是思量許久,理智終於還是佔了上風:“我既向朝廷方面告發,與她便再無情份可言,我肯放過她,她也不肯放過我,還猶豫什麼,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劉奎把牙一咬,輕輕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地,走到自己放置衣袍的地方,便去摸索那柄貼身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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