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顏揚認罪,陳嘯庭心裡也鬆了口氣。
雖說高顏揚的罪行已是昭然若揭,但他本人親口承認,其效果當然也更好。
正當陳嘯庭要繼續說話時,卻聽沈嶽道:“陳總旗說,你將常平倉裡的糧食,很多都賣給了胡人?”
如今金帳汗國的軍隊遊弋在長城之外,隨時兩國之間都可能爆發大戰,高顏揚這種行爲可以說是通敵叛國。
當自己這項罪名被指出時,高顏揚便知道自己絕無活命可能,這反而讓他的心安定下來。
只聽他說道:“沒錯,很有一部分糧食,被我買到了關外去!”
“其實丟掉的二十多萬石糧食,早在年前便被我賣掉大半,所以年初時盧陽城內纔會物價飛漲!”
這話聽得在座衆人都很費解,年初那次物價飛漲的風波,難道不是奸商們串聯起來導致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沈嶽冷聲問道。
高顏揚便解釋道:“去年賣掉常平倉大量糧食,卻要面對戶部兵部今年初連番檢查,所以轉運使衙門便從各府大肆購進了大戶們的存糧!”
聽到這裡,一直沒說話的曹允淳卻道:“購糧需要很多銀子,那裡來的?”
高顏揚不由笑了起來,彷彿這是他得意的傑作,只聽他道:“銀子當然是轉運使衙門的銀子,購置存糧本就有一筆款項!”
“李文志他們就任由你胡來?十幾二十萬石糧食的缺口,這是要掉腦袋的!”曹允淳接着道,能被外派爲鎮守太監,他的腦子也很靈光。
高顏揚便答道:“這是因爲,衙門裡實際存糧,一直以來都和賬面上有出入!”
“李文志老聵,曹靜不擅賬目,他們一直以爲糧食缺口在兩三萬石,這次也一樣,所以購糧的權力他們直接給了我!”
說道這裡,高顏揚露出嘲弄的笑意道:“你們不要以爲只有我在貪墨常平倉裡的糧食,他二人也沒少幹這事,一直以來都是我幫他們善的後!”
看不得高顏揚得意,沈嶽不由怒斥道:“因爲你們是一丘之貉!”
高顏揚連忙點頭道:“大人罵的對,我和李文志他們就是一丘之貉,只不過我比他們膽子更大而已!”
這時候的高顏揚徹底放開了自我,沒人問他只聽他接着說道:“這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糧食大都被我購入了各地常平倉中,勉強矇騙過關!”
“在市面餘糧減少的情況下,盧陽城內糧價上漲並不奇怪,但我卻沒想到那些糧商胃口那麼大,把糧價擡高了好幾倍!”
這些話陳嘯庭也都聽在耳中,他是真的沒想到,世界和他所瞭解的真的大不相同。
“這事讓我擔心了好一陣,但好在平穩渡過,後來又發了一件事情,纔是真的嚇到了我!”高顏揚此時的還露出了回憶的表情。
不得不說他有講故事的天賦,聽得衆人都不忍將其打斷,都等着他的表演。
“衙門裡新上任的計丞孫耀林,他翻看了所有的賬冊,但這不是最可怕的……他居然揹着我清查各倉實有存糧!”
當時陳嘯庭就知道孫耀林的死是內鬼,卻沒想到是高顏揚這麼大鬼。
孫耀林翻看了賬冊,再去核查各處常平倉的實有存糧,很可能就會發現不對之處,對高顏揚來說確實是要除掉的麻煩。
果然,只聽高顏揚道:“所以我略施手段,便讓孫耀林死了!”
高顏揚如此坦誠,倒也算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很多東西現在都能解釋得通了。
這時沈嶽問道:“既然你算無遺策,那爲何還是玩崩了?”
在場衆人都很關心這個問題,高顏揚直到此時才露出無奈表情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說道此處,高顏揚甚至擡起頭來,望着牢房頂部並不存在的天空罵道:“都怪這賊老天!”
“今年開春氣候仍未轉暖,但我卻忽略了這一點,敗就敗在這裡啊!”
說道這裡,高顏揚才直面沈嶽二人道:“混過戶部兵部檢查後,糧倉裡的糧食我又賣出了不少,原本想着靠七八月的收下的新糧的補充,但誰知道……雍西之地糧食今年大面積都減產!”
這時曹允淳打斷道:“所以,你的謀劃無以爲繼,無糧可發之下,也只能任由的軍隊鬧騰了?”
高顏揚不由默然,事情到了這裡差不多解釋完了,只聽他最後道:“這一切都是我的罪責,與其他人沒有瓜葛!”
這時沈嶽問道:“你如此喪心病狂,爲什麼?”
高顏揚是朝廷命官,官員貪墨雖不算稀奇事,但如他這般發瘋極爲少見。
這時高顏揚便道:“因爲……我要錢去打點上下,否則一輩子都將止步於這副使之位!”
“李文志一心想扶曹靜上位,我與曹靜勢同水火,若不自己想辦法往上爬,他一上位恐怕我就得辭官!”
這個理由很合理,讓人挑不出毛病來,因爲這很大一部分就是事實。
高顏揚此時還有些自得,居然迅速想到了這個答案,現在他只需要做最後一步,就可以保住自己的家人了。
到了這一步,沈嶽和曹允淳也沒了可問的,事情已經全部都清楚了。
一名校尉將方纔所述全部記下,將口供拿到了高顏揚面前,現在到了簽字畫押的一步。
但陳嘯庭總覺得不太對勁,這一切是不是太順利了些?
此時他還在消化高顏揚說出的信息,一時間也想不透那裡不對,所以就看着高顏揚拿着筆簽上了自己大名,同時按了手印。
隨後高顏揚將筆端正放到一旁,然後整個人都扶了下去,看起來像抱頭痛哭的樣子。
陡然一下,高顏揚立馬直起了身子,發出了癲狂的大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我該死啊,該死……”
在場衆人都有些不解,紛紛暗道高顏揚發什麼瘋,難道裝瘋就能逃過制裁了?
但這時,只聽陳嘯庭驚呼道:“他在吐血,快……找大夫來!”
衆人定睛看去,果然在高顏揚大笑的時候,嘴裡已經在吐出血沫。
校尉們手忙腳亂出去找大夫過來,但沒到一分鐘時間,高顏揚就徹底不動彈了。
大夫來不到這麼快,但大牢裡的仵作卻一直待命,正式確認了高顏揚的死亡。
跪在一衆大佬面前,仵作滿是緊張說道:“千戶大人,高顏揚服毒而死,毒藥就藏在他指甲蓋裡!”
不得不說這仵作檢查細心,指甲蓋裡面殘餘的毒粉被他發現了。
如此烈性的毒藥,顯然不是尋常能搞到的。
這時所有人都有一個疑問,高顏揚的毒藥是從哪裡來的?
兩個可能,要麼是高顏揚被抓之前就帶在身上的,要麼是掌刑百戶所裡有鬼。
此時,沈嶽大怒道:“劉思勤,怎麼回事?”
在曹允淳面前發生這樣的事,對沈嶽來說大大失了顏面。
而事情還不止這麼簡單,高顏揚所牽涉的案子已經有欽差來查,可現在卻死在了錦衣衛的大牢裡,無論怎麼說沈嶽都難在欽差面前交代。
曹允淳此時也很不高興,或者說他剛剛纔變得不高興。
只見他站起身道:“沈大人,你手下的人也該管管了,你這錦衣衛大牢難道是破銅爛鐵?”
說完這話,曹允淳便帶着手下人走了,留下大牢裡大氣不敢出的錦衣衛衆人。
此時劉思勤自知抵賴不過,只能跪地告罪道:“大人,卑職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