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包圍

錦衣繡春 70.包圍

九娘追了出來,癡癡的看着徐輝祖,又有些無望的看了看我,猛地也看到了不遠處的朱棣,這才把潑辣都收了回去,緩緩退進了屋子。徐輝祖一見到朱棣,也愣了一下,不料這時候他竟會來,連忙將抓着我的手臂放了下來,走上前去,“姐夫,你怎麼來了?”

趁着他們說話,朱棣已經把目光移至旁處,我立刻轉身隱入假山之後,逃也似的飛快離開了。直到花滿樓猶自心跳不止。

他看見我了,我也看見他了,只是我們都假裝沒有看見對方。我想的沒錯,他是決意不再與我有任何瓜葛的了。

我也不知九娘事後與徐輝祖是什麼樣情形,既是引來誤會了,當然沒有再往誤會中鑽的道理。

即使九娘這行爲有些不分青紅皁白,說什麼與我分享丈夫的話,我也知是以退爲進。但我依舊很爲徐輝祖高興,這樣一個喜愛他的女子,只要他們好好熬幾年,必是恩愛夫妻。十日後,朱棣啓程回北平。到底依舊與我未曾正式一見。聽說他們新婚夫妻倒是一起前往送行。只是他們是做戲,還是真的好了,我也不得而知。

這一晚,我正準備下榻,忽聽得窗外有人叩掌,我一驚,爬起身來往外看去,只見幾個人站在一個黑黢黢的牆角,爲首的那個赫然正是岱欽!我連驚帶喜,連忙趿着鞋便下去了。岱欽一見我,昏昏一笑,滿面盡是風霜。

“我聽說燕王大破元軍,將領們全部都被活捉了,一直在爲你擔心。”

岱欽微微笑了,“真的?”

“哪裡有心情和你開玩笑?”

岱欽苦澀一笑,“你的消息不假,喏,你看看,如今我就剩這麼幾個人了。”我朝他身後一看,只見六個精壯的大漢和一個嬌小的身影,那是諾敏,“你怎麼躲過去的?”

“這個說來話長了。索林被擒以後,我和諾敏帶着一小隊精兵並着一衆居民往草原深處逃跑,無奈老弱婦孺實在難以快速前進,四王爺的部隊又精銳,追得我們節節敗退。倒是那些民衆很是深明大義,說四王爺的部隊雖然厲害,但是從不濫殺無辜,尤其不叨擾百姓,叫我們官兵先走,他們就算是遇到了神機營也不礙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想也是這個道理,便帶着人先跑了。沒想到此役大敗,敗的不止是戰役,更是民心,隨從我的那些士兵一個個軍心渙散,我看他們不成氣候,便一個個的分了餉銀打發他們回家了,到如今就剩這幾個了。”

“哥哥,咱們還可以把人馬召集起來的。”諾敏輕聲安慰。

聽着岱欽輕描淡寫,但我可以想象沙場上那血肉模糊屍骨成山的畫面。我隱約記得史冊記載,朱棣生擒索林這次乃是第八次北伐,是最後一次,在這之後,北元基本徵服,算是消停了,這也就說明岱欽再也不成氣候,成了真正的亡國之奴了。諾敏的安慰不過只是一句空話罷了。

岱欽臉色不卑不亢,“我只是擔心草原上的那些人民。”

“燕軍如若收復草原,必不會苛待他們。”我想了半天,只得安慰道,“只是……你們爲何會以身犯險,來到中原?”

岱欽臉色一紅,不再說話。諾敏上前來,她只認得我是安採文,再想不到我是那個戲弄她的中原漢子,“採文,草原上我們也呆不下去,燕軍實在厲害,派了很多人在追查我們的行跡。與其在草原東躲西藏,我們決定到中原來,中原人口衆多,反而比草原上好隱姓埋名。”

“那你們……還怎麼再召集人馬?”

“你們中原有句話叫先避過這陣風頭……”諾敏訕訕的說道。

我猛然醒悟過來,再一看岱欽,果見他眼神中有些期許和企盼,“你們……你們莫不是如此信任於我?”

“我們跑了一路,身心俱疲,他們或多或少都還負傷,我實在想不到誰能幫助我們,只能來找你,不過你一介女流,沒有辦法我也絕不怪你。”岱欽淡淡說道。

我心中迅速算計,反正他們將來沒有什麼作爲是歷史註定的,我此時相救一把,也算報答岱欽一片心意。便道,“你們剛剛纔到金陵嗎?”

“唔,剛剛到,之前燕王一直都在,我們不敢進城。”諾敏答道。

“你們身上有銀子嗎?”

諾敏從腰間解下一個袋子遞到我手上,沉甸甸的足有上百兩,“隨身沒帶多少,我們的馬匹拴在驛站,馬肚子下都藏了銀錢。”

那月娘乃是個唯利是圖的老鴇,偏生她又八面玲瓏,人脈奇廣,只要給足了錢,叫她藏幾個人,我想她是不會拒絕的。而且,她藏的人,恐怕朱元璋下令來找,也不見得能找到。

“你們住在驛站嗎?”

“暫時是在那裡落腳。”岱欽道。

“那我安排好了去找你們,只是你們要準備夠銀子。”

岱欽見我答應下來,臉色好像都放鬆許多。怨不得他總是提着一口氣,俗話說成王敗寇,若不是他跑得快,只怕也和索林一樣成了階下之囚,現在他把身家性命全部交給我,也是很大的魄力了。

我把這些銀子推到月娘面前,並且許諾她只要辦的隱秘,銀子還是大大的有,她立即就道,“全金陵的人都知道的,我月娘不信因果報應,也不怕什麼官府官兵的。我這輩子時運不濟做了婊子,自然報應不好,已經不好至此,也就不怕了,至於官府,誰還沒來我這裡轉過兩遍,他們的秘密我也知道不少,那些趾高氣昂的關大爺雖不把咱們放在眼裡,卻也不敢輕易得罪了我,你的這些朋友能相信我,我月娘把他們也看做知己,絕對保他們無虞。”

我連忙道謝,“就是知道月媽媽手眼通天,女中豪傑,纔敢托賴媽媽辦這樣的大事。”

月娘得意一笑,將銀子收到袖中,“媽媽不是缺錢,也不是眼力短,想來他們幾個怕是犯了事的,說不定朝廷還在追捕,媽媽拿了這錢是替他們買命。”

“媽媽這話好見外,別人就是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媽媽不缺這兩個錢嗎?這點子錢先拿給媽媽替他們賃個隱秘的屋子,買命錢在後頭呢。”

月娘挑了挑眉,“媽媽知道你聰明。”

岱欽很快又給我送了兩筆錢,他是蒙古舊貴,自然不缺錢財,每次都是不下萬金,月娘見了錢辦事更加賣力,在一個絕佳隱秘的地方找了一處院落,置辦好了一應生活用具,還送了兩個花滿樓的丫頭去服侍。岱欽這纔算是真正的安歇了下來。

我不敢再花錢找大夫來給他們看傷,索性把自己學的那點岐黃之術拿出來賣弄。好在他們在戰場上受的都是外傷,包紮上藥之類我都能來得。一時間在他們的下腳之處呆的時間倒比在花滿樓呆的還長。

岱欽對我十分感激,對我說道,“要不是萬不得已,我怎麼也不能讓你擔這麼大的風險。你……你爲了顧全我們的情誼,這算是通敵賣國的大罪了。”

我嫣然一笑,“我不屬於任何國家。”

岱欽愣住,我心中暗笑,我來的時代,內蒙古也是大中國的一片土地好不好,我怎麼就是通敵賣國了。不過見岱欽這樣迷糊,我還是厚着臉皮解釋道,“你沒聽說我們中原有句老古話,叫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嗎?雖然粗俗,但是說的一點不錯,我們這些煙花女子,有口飯吃便足矣,誰管國家社稷?有句詩叫‘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亡了國的妓¥女尚且不悲傷,我不過是救了幾個故友,哪來那麼多大道理要和我講。”

由此,岱欽更是時不時的稱呼我爲大明奇女子。

直到岱欽帶來的人傷勢都好的差不多了,也是相安無事,我不由得暗暗得意,心想自己果然辦了一件好事。

這一夜我正與月娘聊天,忽聽得樓下一陣嘈雜,月娘大驚,連忙下樓去,我也探頭一看,卻見滿屋子都是官兵,確切的說,是御林軍!我心中十分納罕,不知所爲何事。沒想到月娘與他們擀旋半晌,那些人毫無反應,徑自上樓來,將我的房間層層圍住,這下我才着慌,難道岱欽的事敗露了?

我朝窗外一看,御林軍乃是御前當差的,辦事一向牢靠,此時莫說我的房間,就是整個花滿樓都已經被全部圍住。一時間嫖¥客們妓¥女們全部披頭散髮衣不蔽體的被拉了出來,一個個面如豬肝,驚嚇不少。

月娘也是失了方寸,她與我對看一眼,大約和我想的一樣,眼神中充滿怨恨,彷彿我害了整座花滿樓。

我本來還想着實在不行就腳底抹油逃跑,順道給岱欽他們報個信,現在一看,非但不可行,還是大大的不可行,這花滿樓上上下下幾十號人的性命可也不是玩的,而且……而且這麼多御林軍親自出動,我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