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寧夏巡撫樑子孟,乃是陝西佈政出身。從從二品陝西佈政升爲三品右副都御史、巡撫寧夏等處,贊理軍務。也能算是官運亨通,仕途順利。可樑方伯接到調令後,卻只想買塊豆腐一頭撞死,也絕不想赴任。
哱拜在寧夏,自己去那除了當受氣小媳婦,還能幹啥?那老貨是出名的刺頭加混蛋,動不動就擺出一副我是蒙古人,你們要尊重我的民族習慣,而我不必尊重你們民族規矩的嘴臉,任誰拿他都沒轍。他又手握兵權,三天兩頭要替邊軍要糧要餉,實際大多進了他的腰包,這套也不算什麼秘密。你要不同意,他就搞辭官不做,解甲歸田的把戲。
誰不知道,他所謂的解甲歸田就是個藉口,就是說要不服從管理,拒絕聽從指揮,放任自己的家丁在城裡胡作非爲。到時候縱兵爲匪,燒殺搶掠,出了問題,板子還是要打到巡撫身上。
因爲他這個威脅,地方上也只好對他一味忍讓,甚至予取予求。即使有人想要辦他,也要考慮到兵變的可能,平定叛亂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而激起這麼大規模兵變的責任,又該由誰來負?要知道巡撫激發邊軍兵變,也是要被追責的,搞不好烏紗難保。用自己一個堂堂文官的前程,去兌一個邊軍老卒,那便不是文臣的作風了。
這寧夏地方上再怎麼糜爛,多幾個婦人自掛東南枝,幾個姑娘舉身赴清池,幾戶人家不見了蹤影,這都能壓的住。兵變的蓋子卻是壓不住的。朝廷上,向來不問那麼多客觀原因,只看工作實效,這也是從張叔大時代,就留下來的規矩。因此便沒有哪個巡撫願意在自己的任上,去把哱拜的問題搞的公開化,對立化。這麼姑息下來,那老貨越發囂張跋扈,也就不足爲怪。
連堂堂巡撫都要怕哱拜,那麼本地的其他官員自然更不用說。總兵官張繼忠完全就是個擺設,連部隊都指揮不動,他自己的正兵營,也要看到哱拜的令箭才肯出動。你讓他還能怎麼樣?因此他最多是隻是個掌印的傀儡,其他事根本指望不上。
至於慶王,這人在本地的存在感基本爲零。他一個藩王宗室,在邊關本就尷尬,若是再沒事刷刷存在感,非被人說是有意謀反不可。因此便只關門過日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俯臥撐,也是自保之道。
哱拜樂得在寧夏坐自己的土皇帝,日子過的好不逍遙。他已年過半百,鬢髮斑白。鬍鬚髮式完全是大明的模樣,一身紡綢的員外袍,手中拿着菸袋,彷彿是個鄉下的土財主一樣。任誰也想不到,整個寧夏城中,他便是掌握生殺大權的第一人。正在他抽着菸袋,翻動着帳本不知在計算着什麼時,哱家大公子哱承恩一臉焦急的跑進來,道“爹。大事不好。”
這哱承恩生的也是高鼻藍眼,滿頭金髮,又加上懷他時,夫人說夢豺入夢。在哱拜看來是貴不可言,平日裡也十分寵愛,今天見兒子這般慌張,問道:“慌什麼?老夫在,天還塌不下來,你這麼毛躁,爲的是啥?”
哱承恩道:“爹啊。大事不好,妹子的人馬回城了。”
哱拜氣的罵道:“你瘋了?你妹子回城,這是好事啊,你慌張些啥麼?這有啥不好的?”
哱承恩道:“可是剛纔又有探子來報,土文秀帶了一支人馬,也快到寧夏了。只怕是兩邊撞上,那弄不好就要出人命啊。”
他們父子在哱雲的隊伍裡,全都安排了探子偵察消息,防着出現內部火併之事。大小姐迷上了國舅爺,乃至偷着去侍寢的事,父子那已經得了報告。按哱拜的想法,就沒把這事當事。
想當初連成吉思汗的大兒子都不是自己的種,這種事有什麼了不起的?必是那國舅爺生的樣子俊,自己家的閨女動了心,就去偷了。這事正常的很,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哱承恩卻是已經高度漢化了的蒙古人,對於這貞節問題跟自己的老爹看法哪能一樣。心裡早把鄭國寶的祖宗十八代挨個問候了一遍,又罵自己的妹妹太不懂事,居然沒輕沒重的就把自己給交出去了。
他生的相貌奇特,嗓音沙啞,史書記載其爲狼形梟啼。換句話說,這模樣在明朝人眼裡看來,就是奇形種。除了他們自己一家子以外,誰看他都像異類,因此背地裡沒少受人議論。
但是哱拜受自己夫人影響,認爲這大兒子將來是能做大事的,說不定還有王侯之屬,對他反倒格外重看。在這種潛移默化下,哱承恩自己也有些飄飄然,拿自己當了非同凡響的人物。尤其他年少氣盛,目中無人,心裡並不把大明朝當回事,總想要取而代之,至少也要劃地爲王,割據一方。
要做到這一步,最不能缺少的就是軍閥支持。土文秀手上有幾百親信兒郎,乃是寧夏軍事系統裡,不可輕忽的力量,若是拉攏過來,便於自己大有好處。再者,土文秀與劉東暘、許朝兩個漢人軍官交情莫逆,三人合起來,手上能指揮的部隊就達到將近一千人。
從三邊總兵力二十幾萬看,一千人似乎算不了什麼。但是二十萬人是屬於朝廷的,能否調動的了,誰也說不準。一千人是屬於自己的,指哪打哪,絕無二話。這一裡一外,差別可就大了去了。因此哱承恩極力支持妹子與土文秀早點成親,只盼着他們成親後,將土文秀拉到自己的船上,從此郎舅一心,也好去做大事。
不過妹子秉性剛強,武藝出衆,土文秀便是想要強推,也要打的過才行。幾次交手,都被揍的鼻青臉腫,若非是親兵救護,差點便被打死。而且哱雲手上也有六百蒼頭軍,逼急了可能拉隊伍出去自立門戶,因此他纔不敢過分相迫,只盼望着文火煎魚,等到妹子自己到了想男人的時候,就一切都好辦了。
這倒好,妹子倒是到了想男人的時候,但卻是把自己賠上,讓那什麼鄭國舅給辦了,這叫什麼事?鄭娘娘是厲害不假,但她在京師,這是邊關,畢竟鞭長莫及。再說了,鄭國舅再牛,也不能幫着自己造反啊,這門親戚做不得。
原本他還想要瞞住土文秀,等到妹子回來,就先把她扣起來,然後把人捆着送到土文秀那,讓他們拜了堂,入了洞房。土文秀平日就對哱雲甚是迷戀,到時候肯定不管不顧,弄到手再說。只要把他那糊弄住,一切都還有可爲。可聽說土文秀帶兵奔寧夏,這分明是聽到了消息,來算帳的。這回徹底抓破了臉,還怎麼聯手造反啊?
哱拜倒是不慌不忙,道:“急個什麼?土文秀是我的乾兒子,他還敢反天不成?不怕不怕,就他那幾百人,也鬧不出啥,我看也未必能出人命。你先換身衣服,跟我去迎接國舅爺。”
鄭國寶大隊剛遠遠看見寧夏城牆,哱拜便帶着兩個兒子,一支親軍衝出城來。來到國舅隊伍之前,父子三人齊刷刷跪倒道:“卑職迎接國舅來遲,當面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