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如飛蝗,彈如雨點,被箭矢暴雨洗刷過的亂軍前軍,就像是不久前被收割過的莊稼,一大片人就這麼齊刷刷的倒了下去。並不是所有人都死了,有的人是受傷,有的人本身沒中箭,卻被嚇的倒在地上。
痛哭聲、哀號聲、慘叫聲不絕於耳。殘存的人哪怕是身後的刀槍或皮鞭也顧不得,轉身就朝回跑,寧可被身後的人刺死,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官軍的態度很堅決,誰過來,就殺誰,在他們眼裡,並沒有平民與亂軍的區分,只有死人和活人。被這些炮灰一衝,亂軍自己的陣勢反倒是有些亂了,石金樑氣的將拳頭重重一揮“準備長梯,開始攻城。我倒要看看,安陸我都拿下來了,難道拿不下個彈丸之地的王府?”
安陸武庫裡找不到什麼攻城器械,叛軍自己也不具備製作攻城器械的能力,只是從百姓家抄來的長梯用繩子捆在一起,舉着盾牌、門板,就準備開始進攻。亂軍裡有弓的人也不少,石金樑將其組成一隊,調動過去充當掩護,他們從安陸營以及武庫裡也繳獲了三十餘枝火器,只是彈藥不太充足,這時也都投了進去。
身後的空場上,有人支起了大鍋,開始用大鍋熬鐵砂,還有人準備了木板,準備擡傷號。有些人則已經準備做飯,應付稍後的飢餓,另外一些頭領則是不屑地說道:“做個什麼飯麼,飯就到王府去吃。這麼大個城都拿下了,還怕一個王府?”
只有紅兒眉頭微皺“這王府的牆,感覺有點高啊。似乎比安陸的城牆,也沒矮到哪去,師妹跑到哪去了,怎麼不見人了?”
有人點響了炮仗,這就是進攻的信號,頭領們帶着自己的部下,高喊着刀槍不入的口號,向着王府牆下飛奔。這些擔當衝鋒隊的,很多都是綠林響馬出身,內中還有一些是當年流竄下來的白衣軍殘部,倒是有攻打城池或是開大戶的經驗。他們舉着盾,舉着門板,儘量遮蔽着身體,至於其他的,就只能交給老天了。
牆頭上十分安靜,並沒有人大聲喊殺,或是吆喝什麼口號。直等到這些人衝過了一半時,一陣密集的梆子聲忽然敲響,緊接着就是漫天的箭雨從天而降,劈頭蓋臉的澆在了進攻隊伍的身上。
南方衛所的弓箭質量低劣,盾牌也做的不用心,剋扣工料剋扣的厲害。結果被這狼牙箭一射,竟是射透了盾牌,直接穿透了盾牌後面的人。那些門板倒是相對結實一點,雖然有強弩硬弓能射穿木板射中後面的人,但是更多的弩箭還是被擋下來了。
一頓箭雨後,亂軍那本來就十分凌亂的隊伍,就像是被老鼠啃過的窩頭,這缺一塊,那缺一角,不成個形狀。仍被舉着的門板上,則像是長了一層白毛,上面插了不知多少箭。
亂軍這邊的弓箭隊不敢怠慢,也舉起自己的弓,向着宮牆上面拋射,以火力壓制火力,掩護其他人的進攻。從局面上看,似乎是亂軍這邊的弓箭更好,射的快,而且射程射的更遠一些。
可是石金樑發現,自己這邊的人只要中了箭就倒下,官軍那邊,有人明明身上中了幾箭,卻依舊生龍活虎,不像有什麼問題的樣子。即便是考慮到披甲的因素,這未免也太能扛了?
“石頭領,這破弓根本不行,軟的不像話。還有這箭,你掂掂,這樣的分量怎麼傷的到人,有的箭上居然沒有箭頭!”弓箭隊的一位頭目舉着被自己拉斷的弓,氣急敗壞的跑了回來。
他本來是山裡的獵戶,被官府催逼的緊,索性殺了官,造了反。算是義軍裡有名的神射手,只是他素日用的是獵弓,弓勁太軟,不能和軍弓相比,可今天這步弓比他的獵弓居然還要差一些。
“我得讓兒郎們換回自己的弓箭,這些弓箭是樣子貨,不頂用的。”石金樑接過那弓看了幾眼,又看了看箭,然後將弓箭朝地上一丟。“官府的心都黑透了,給自己的部隊都用這樣的軍械,他們難道就不怕死麼?”
紅兒只覺得嘴裡一陣發苦,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這些弓箭的來歷她最清楚了,是張嗣宗從京里弄來的高價破爛,然後以更高的價格,倒賣給安陸衛。朝廷的軍需方面,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認購了一部分,可是不知怎的,怎麼這些東西,又流到了石金樑手裡?
這種軟弓輕箭,沒有什麼實際殺傷力,亂軍在遠程武力方面其實已經處於劣勢,牆頭上的守軍捱了兩輪箭雨後發現除了少數倒黴蛋以外,大多數人並沒受什麼損傷,士氣大爲提升,立刻還射。亂軍的弓手隊來不及轉移,傷亡頗大,在火力上,已經處於下風。
“用火器,用火器向上面打,同時讓進攻隊加快步伐,只要衝過去,就不怕上面的弓箭了。”石金樑傳達着命令,揮舞令旗,催促着士兵快速前進。這些人打家劫舍的過程裡,從不缺乏頂着箭雨衝鋒的經歷,只不過以往的最多是縣城的民壯,從未見過如此密集如此準確的箭,自己的防禦武器,又彷彿沒什麼大用。這心裡,多少有點沒底。
明明是刀槍不入的,還是會被一箭射倒,想來是他心不誠吧。對於亂軍來說,最大的優勢在於他們現在處於上升期,是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的。而且打下安陸這麼大的勝仗,確實能鼓舞士氣,大家想着安陸都打下來了,難道一個王府還打不下?
再想着王府的富貴,王府的錢糧,王府的女人,把金枝玉葉壓在身下的成就感,即便是身邊的人不停的倒下,自己只要還能動,就還能鼓足了氣力向前衝。
終於有一架長梯順利的搭在宮牆上,下面的火器也開始了正常的運做,已經開始發射了。只是運氣不好,一槍把兩個爬牆的自己人給轟了下來。不過不管怎麼說,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只要有一架長梯能搭上,就不愁第二架、第三架……
石金樑彷彿已經看到,王府那兩扇厚重的大門被打開,士兵潮水般涌入的情景。忍不住道:“今日破城之後,這王府就是我們義軍的校場,所有弟兄,都能住在這裡,我絕不獨享!”
話音剛落,卻聽一陣驚呼之聲,那架好不容易樹起來的長梯,因爲綁的不夠結實,上去的人太多,從中斷折,正在攀爬的士兵從上面跌下來,砸倒了不少在下面等待爬牆的。而牆頭上,幾口大鍋將開水潑了下來,燙的那些傷兵發出撕心裂肺的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