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上去石金樑只有一個人,但是他到底在暗中藏有多少伏兵,沒人搞的清楚。↖,楊承祖也並沒有做出讓士兵殺出去抓人的決定,對方不是瘋子,敢一個人來,肯定有所準備,衝出去說不好就要中埋伏。再說府門都填死了,要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石金樑是一個人,也不可能動手攻城,最後的結果,只能是不了了之。他朝着牆頭比了個手勢,放了狠話,無非是打破了王府之後,滿門皆殺之類的話,沒什麼意義。楊承祖這邊,則沒有心情進行這種無聊的口水戰,直接朝他拉了一下弓,他站的遠,超出弓箭射程,射箭也沒什麼用。
等到石金樑走了,王府裡也已經聽到了消息,烏景和那邊也鬧了起來。“一萬石糧食,只是一萬石糧食而已,偌大王府,難道還拿不出這點糧食麼?只要這點糧食,就能換一府人的平安,爲什麼要拒絕?他這是不拿大家的命當一回事,這種人,心裡根本就沒有王府,我要去告他。”
現在王府裡的人員複雜,他的話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有不少人也是覺得,犧牲一萬石糧食換平安,這買賣是合算的。即使住在王府裡的這些人湊一湊,也能拿的出。
王妃蔣氏也聽到了這消息,但是並沒有宣人來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她是懂的。只是把兒子叫到身邊,不許他離開,剩下的就是對着老君像禱告平安。
楊承祖對於這些質疑沒打算回英,只是在那些軍漢、弓手以及江湖漢子中進行解釋。“一萬石糧食多麼?一點也不多,以如今安陸的米價,昨天發的犒賞,實際比一萬石糧食也未必少了。可是這錢,我發給兒郎們做犒勞是可以的,用來獻給盜賊,便是一粒也嫌多。”
“我們如果今天可以給他糧食,那他明天就會來要宮女,後天,就會來要兵器。等到能要的都要光了,他們會做什麼呢?毫不留情的吃掉我們,到那個時候,大家已經習慣了送東西換和平,沒了提刀殺人的勇氣,敵人只消一通鼓,我們就要被殺光了。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會和他們做交易,什麼交易也不做。你們要記住一件事,我們和這些反賊之間沒什麼可以講的條件,要麼,我們把他們殺光,把城池從他們手裡奪回來。要麼,他們把我們殺光,把這座王府踏爲平地,除此以外,沒有第三條路走,記住了麼?我再重複一句,興王府需要每一個人盡忠職守,誰敢言與亂賊講和者,立斬無赦!”
“亂賊是要重演靖康故事,只可惜,我們這裡沒有宋徽宗。”長壽郡主聽說此事時,正陪着蔣妃以及自己的妹妹弟弟說話。蔣妃道:“我就說,楊儀正不會無緣無故的如此行事,必有他的想法,原來,他想的是這些,這卻是我沒想到的。”
“他這事做的對,我們如果可以獻糧食,就會被賊人認爲我們弱,然後就會肆無忌憚的勒索,最後,還是會死。左右也是要打的,還不如把士氣鼓足了打,總比一羣軟腳蝦要靠的住。”
朱厚熜也道:“是啊,該打的時候了,退讓是沒有用的。我們要表現的比他們更狠,纔不會被他們吃住。只是……阿姐,這一仗我們真的打的贏麼?”
長壽郡主把臉一板“小弟,這話你絕對不該說。這一府的人馬雖然多,可是大家的膽,就只有你一個。如果你先怯了,那大家還有什麼膽子,若是他們沒了膽量,這仗也就不用打就輸了。所以不管能不能打的贏,你都必須認爲打的贏,因爲這是你的王府你的封國,別人都有路可退,惟有你無路可逃。不管結果怎麼樣,你能選擇的都只有頂下去,打的過要打,打不過更要打。哪怕是要你身邊所有的人都爲了你去送死,也要堅持住,因爲你輸不起,明白了麼?”
王府的一處倉庫內,化裝成小火者的冷飛霜看着那些堆積如山的布匹,微微帶笑:“好多的布呢,這還只是一處不起眼的庫房,這王府的富貴,果真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可惜啊,這裡只要放起火來,用不了多久就會別撲滅,什麼用都頂不上。楊承祖守這王府倒是滴水不漏,可是你佈防的這麼好,又該怎麼上山呢,頭疼啊。石金樑也真是的,千軍萬馬直接壓過來就好了,非要搞什麼攻心,結果怎麼樣?反倒是讓這府裡的人,下了決心要拼命,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總不會,他到現在還沒掌握住部隊吧,難道安陸軍現在,其實只是個空架子?”
她進入王府之後,已經偷偷觀察了幾次楊承祖,每一次觀察,都讓她想起了那次小廟內的情景,接着就是一陣面紅耳赤。原本這種動心,對於她所修行的功法是大有妨礙的,可是她現在驚喜的發現,自己因爲這種心動,居然突破了?
她原本始終卡在一個階段上無法進步,必須時刻做出法相森嚴之感,才能讓人不敢心生輕慢。這種寶相的維持,要求自己也不能動心,否則就前功盡棄。可是正因爲自己的心內,發生了一些不可爲人道的變化,這心法居然突破了,現在她一顰一笑,輕怒薄嗔,都一樣能起到效果。觀音千面,今日總算是領悟到了真諦,而這種真諦,歷代白蓮聖女,恐怕還沒幾個人修成。
有了這意外的驚喜,她心情大好,也就越發的不着急。只是冷眼旁觀着,彷彿一個觀棋者,分析着雙方的牌面與得失,至於到底誰勝誰負,反倒並不在意了。
事實上,冷飛霜的揣測距離事實不遠,如果現在的儀衛司衝出府門打一個反突擊的話,很可能安陸之亂就要宣告終結了。到目前爲止,石金樑手下能掌握住的兵力還沒超過一千人,雖然滿城到處都是所謂的安陸義軍,可是實際上,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石金樑的號令很難實施下去。
城裡的富戶大多躲避到了鄉下,在那裡,他們有莊園有佃戶,彼此之間可以互相援護,儼然是一支強大的武力。可是終究有一些士紳留在了城裡,他們覺得不管是什麼軍隊,總是可以談的,大不了破財免災,相反這種時候,往往意味着巨大的商機,說不定還能發一筆大財。
等待他們的,就是亂軍那鋒利的鋼刀,接着就有一羣如狼似虎的漢子撲向了那些夫人、小姐、丫鬟。還有的則衝向了庫房,將裡面的糧食、銀子、綢緞、布匹全都搬了出來。
那些商號同樣不能倖免,即使是關上門的,也會被把門砸開,將裡面的東西搬個精光。即使沒有什麼細軟,粗笨的傢俱、桌椅也被難民視爲寶貝,他們實在是太窮了。
這股風颳起來之後,就很難控制的住,開始受害的只是富戶,商人,到後來是中產之家,到最後凡是本地人都不能倖免。那些窮人的家沒有任何防護能力,反倒是受害最甚。這些難民是外來者,對於本地人沒有什麼同情心態,因此出手也格外狠辣,兇殘程度甚至超過了盜賊洗城。
雖然他們的口號是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可等到真的控制了城池,這種話就沒人聽。大家憑關係擺資歷,都爲了能多搶一些地盤,多佔一些地方。開始是當頭領的出來講數,後來乾脆是火併,一個上午的光景,死在內訌中的人就超過了百名。
石金樑帶着親兵隊一連砍了幾個頭目,可是這股風還是壓不住,這支義軍的成分複雜,很多人本身就是綠林巨盜,或是黑道大豪。他們或許會給石金樑面子,可等到實際的利益擺在眼前時,你不讓他們拿,也是不現實的。
原本定於上午開的會,直拖到過了午時,才勉強湊齊了七成頭領。這些人彼此怒目而視,氣氛變的很是尷尬,會場是原本的知州衙門大堂,只是如今已經不成樣子,明鏡高懸的匾額已經不知去向,不知道被誰摘去當柴燒了。
整個會場亂糟糟的,大家各講各的,兩個頭目因爲地盤的問題先是講數後來口角,最後居然動起手來。這些綠林人都是惟恐天下不亂的,見兩人對打,不但沒人制止,反倒是有人喊好喝彩。
那兩個頭目見有人看着,就更不好停手,這時候誰主動停下來,今後就不用見人了。咬着牙,也拼命搏鬥,正在打的起勁時,忽然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你們……到底……鬧夠了沒有!”
一聲怒喝,人影晃動,幾聲沉悶的聲音過後,那兩個頭目被打的直飛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而在空地上,石金樑負手而立,面罩寒霜,冷眼看着衆人“你們,就那麼急着當死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