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跟我去?老當家的肯放人麼?再說這山裡,也離不開你這女當家的坐鎮,李先生那方子雖然不錯,可是老當家的身子還是得養。你要是走了,山寨怎麼辦?”
“那我不管,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已經是你的人了,要考慮的是你的安危,而不是山寨。你是我的男人,於我而言,你比山寨重要多了。那陝西情況複雜,又是落箸巡撫,又是國舅總兵。總之就是一羣混帳,沒有人保護你,我怕你到了那不安全。爹有了李先生的方子,身子已經好了大半,至少能維持山寨運轉,陝西那邊更需要人手。”
楊承祖帶的伴當都是陝西人,進陝西之前,也曾從他們嘴裡瞭解了陝西的情形,她說的落箸巡撫,國舅總兵乃是現在西北三邊的兩位要角,自然知道根腳。這兩人一個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兵部侍郎、陝西巡撫鄭陽,一個是以右軍都督府從一品都督同知實授固原總兵馬昂。
大明的陝西由於靠近河套,與蒙古人接壤,乃是要緊的邊陲地區。在弘治時設三邊總督,節制延綏、甘肅、寧夏、固原三邊一鎮(實爲四鎮)之兵馬,以防蒙韃入寇。
只是三邊總督與陝甘總督一樣,都並非定職,如今這個職位已經撤消,陝西行政大權掌握在陝西巡撫手裡。
作爲大明九邊體系中最爲重要的一環,三邊一鎮的額兵加起來有三十八萬之數,爲國朝邊地囤兵最多的地方。每年消耗的軍糧都達四百餘萬石,在這個地方當巡撫,就算手指頭裡漏一點,就能當個富家翁。
只是自從河套失陷之後,陝西與蒙古的衝突越發尖銳,防範北虜已經是重中之重。在這裡做巡撫,得負擔抵抗外寇的重擔,身上承擔着沉重的軍事責任。當年楊一清鎮三邊時,修築邊牆,廣置烽燧,又大興屯田,嚴肅茶馬,將三邊經營的井井有條,很有一派興旺景象。
可是到了鄭陽巡撫陝西,軍民兩政皆廢,整個陝西的局面日漸糜爛起來。當年正德天子巡幸陝西,鄭陽與陝西的鎮守中官有接駕之職,他特意將御宴上爲皇帝準備的筷子揣到袖子裡。只等着天子來時,自己把筷子獻上去,好讓天子記住自己。
可是他不認得正德模樣,就問那鎮守太監,鎮守太監告訴他去認龍袍。這位堂堂的巡撫,就自己站到路中央,等天子鸞駕過來好認龍袍。哪知迎面過來的,是一支大軍,個個身上都是鎧甲戎裝,哪有一個龍袍?
鄭陽那在路中間尋人,這些軍漢可不管他是誰,就這麼橫衝直撞過去,將個堂堂三品巡撫撞翻在地,從上面踩了過去。一名軍漢直接來到御宴前,大剌剌坐下,拍着桌子問“這陝西是什麼規矩?怎麼擺了宴席,不給孤準備筷子?”
鄭陽掙扎着起來,這才知道,萬歲原來沒穿龍袍,而是一身甲冑的裹在軍隊裡,這才戰戰兢兢的把筷子送過去
。正德倒是沒發落他,只說了一句“使我若做撫按官,決不如此怠慢”。
從此這位落箸巡撫的名聲漸漸傳開,陝西軍民多有所聞。
至於馬昂,他原本是延綏總兵,因爲吃了敗仗,被彈劾去官,還要追究罪過。他的妹子馬氏嫁了陝西都指揮畢春爲妻,生的姿色出衆,且能騎善射,精通番語,算的上巾幗魁首。這消息爲江彬所知,又由江彬引見,竟把她送到了豹房,爲正德天子侍寢。
馬氏進豹房時,還懷着身孕,可是正德也不在意,反倒對她格外寵愛,馬昂兄憑妹貴,從延綏總兵改任了固原總兵。馬氏進的是豹房,並不曾受過正式冊封,也就沒有妃子名分。可是宮中太監都稱馬昂爲國舅爺,他這國舅總兵的稱號,在陝西三邊很是有名氣。
郝青青道:“他若是光獻了妹子也沒什麼,更可恨的是,當初天子巡陝西時,曾到他家裡吃酒。見他的妾室杜氏生的美貌,竟然要他將杜氏送去侍寢。當時馬昂有些猶豫,正德拂袖而去,這廝事後害怕,還是把杜氏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去宮裡,供正德享受。他就靠着獻了小妾,結果就升了從一品都督同知。”
“原來這廝是個綠帽總兵啊,還叫個什麼國舅總兵?把自己的女人送去給皇帝睡,很不是個男人。”
郝青青聽他如此說,問道:“那假如……假如有朝一日,萬歲也看上了你的女人,你又該如何?”
“如何?那我就反了!大丈夫三不讓,妻、財、子不讓。當然,這話不能說全對,若說是金銀財產,讓了也就讓了,沒什麼大不了。可若是誰要是打我女人的主意,那就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我不管他是皇帝也好,還是玉帝也罷,誰敢動我的女人,我就是一刀過去,一了百了。大不了就是抄家滅門誅九族外帶刨墳戮屍,想讓我獻女人出去,沒門。”
“可他要的不是馬昂的老婆,只是他的小妾啊。”
“小妾和正妻都是我的女人,沒什麼區別,哪個我也不獻。”
“我就知道,我當家的纔不會像那個綠帽總兵那樣,用自己的女人去換前程。”郝青青溫柔的將頭靠在他懷中“有你這麼個好男人,我這輩子,值了。”
次日清晨,郝青青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身邊的楊承祖沒了蹤跡。她一個激靈坐起身來,正在左右尋找,聞到一陣陣香味撲鼻而來,順着香味看過去,楊承祖已經端了一碗麪從外面笑呵呵的進來。
“你們青龍山不平寨的廚房太難找了,折騰了半天,就只好煮了碗麪,你先湊合吃着吧。回頭你帶我認識一下伙房在哪,我給你做好的。我在家的時候,就總給我娘做飯,手藝比你強多了。”
“當家的……你……你怎麼自己下廚房了?伺候男人,給男人做飯,是女人應該做的事,怎麼能讓你……”
“我怎麼就不能做飯啊,男人女人又有什麼區別,難不成男人下了伙房就要死?我昨天晚上把你折騰的夠戧,你別亂動,我給你擦擦,再伺候你把面吃了。……誒?好端端的怎麼哭了?我沒說錯什麼吧?”
只見平日裡豪爽灑脫如同男兒的郝青青,竟哭的淚流滿面,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如同斷線珍珠般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