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下人,邊走邊看着謨樾議論着:“公公這是敷衍的厲害了,這種愣頭小子,可只爲討了幾塊黃糕?”
“哎,小子。當心那烈馬一腳,便踢了你那襠,哈哈!”
“噓,別吵,昨兒個給它草料,你猜怎麼着,它竟想站起來,可試了幾個回合,呼呼喘氣,還沒站穩,便又倒下。唉!任它多烈,也經不住這爛骨腐肉的痛啊,能活着回來,也算這靈性兒的本事。”
“這烈馬定是還念着那八阿哥,八阿哥若回來,這馬卻死了,你們說咱這小馬伕,可還,有命?”
“得嘞,都別擋着,讓這小子快些過來。哎!小子,可別以爲只討幾塊黃糕,便沒了你小子的事兒,這,我們哥三,加上這馬,統共,五條,連帶着都會沒了命。”
謨樾這才知道這幾個麻衣土布的下人,原來都是這馬廄裡的小馬伕,三個個頭雖都比自己高出了一個頭,可精瘦的厲害,但手上的力道卻不小,扯拉的她手腕一陣痠痛。
“你是獸醫嗎?可是隻會給畜生醫病。”
一個小馬伕還是忍不住地問了這一句,其他兩個便壓着聲的笑,許是憋悶着了,都笑的彎下了腰。
“我,我說,兄弟,你,你可逗死哥了……”
他們笑的快岔氣的時候,謨樾看見那馬,那是一匹棕紅色的馬,毛色光亮,眉心處的一點白,也如臘侵染,雪白光亮,襯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烏黑明亮,只通身的棕紅色的前腿上,已經腐肉外翻,它痛苦地倒在地上,卻不屈服,見人來,便掙扎着想站起身來。
“哼——哼——”
謨樾從鼻子裡輕哼着,馬兒好似感受到友好,便乖乖躺下,四蹄朝上。
謨樾懂馬,前世在農場“改造”時,那些在北疆奔騰的馬,雖不能與這馳騁沙場的駿馬相比,可也有狂野烈性的。
謨樾直接走過去撫摸馬的額頭,馬兒甩了一下脖頸,並沒有讓謨樾退縮,而是更輕柔地撫摸,甚至蹲下身子,將臉兒貼在了它的額上。
“謨樾,還是要將它四蹄捆束起來,這畜生已經傷了一個人了。”
謨公公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
三個小馬伕忙湊過來,可見那馬三蹄子亂蹬,又不敢靠攏。
“來,來。你們進來。”
“謨公公,這可不比那釘馬掌,修馬腳般容易,我等,也……”
“哪那麼多廢話,趕緊兒的,再拖下去,這畜生怕真的要丟了性命了。可它是八阿哥的命根子,如今被這六阿哥給弄成了這副模樣,心中定是不快,若再惹了皇后娘娘動怒,可知這馬便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之理。都別站着了,快動手吧。還有你,沈太醫,這六阿哥的病,你說是傷着骨子裡了,看不着,可這馬倒是傷着皮外了,你又說不會給馬醫病,灑家這被你可給難住了,如今,請來一個娃娃,當將你手中的藥材都提供了出來。”
沈太醫看了幾個小馬伕一眼,纔將目光轉到謨樾的身上,便將手中藥匣,都盡數交給了謨樾,厚厚的嘴脣如口中含糖,裹了一下後,又上翹了一下,遞給謨樾時,還不忘吩咐一聲:“這些可都是御藥,當心弄廢可惜了。”
謨樾接過藥匣,只見這肩帶子上,還帶有沈太醫餘熱的藥匣中,裝的東西還真不少,古九針自然都在,卻有一把與自己手中款式如出一轍的砭鐮,她從胸前的內襟口袋中,取出自己用布帶捆紮的砭鐮,與之對比,果然是一模一樣。
沈太醫見她對自己藥匣中的砭鐮如此感興趣,便上前阻止道:“這少年,莫只顧着把玩……”
一陣馬嘶聲打斷了沈太醫的說教,謨樾忙走了過去。只見那馬已被幾個大漢分三根柱子,固定束縛住了三條腿,受傷的那條腿兒,被懸空掛着,在馬蹄小腿部進行捆紮,馬兒雖喘着粗氣,想要掙扎,可牢固的繩索,令它無法動彈。
謨樾走上前去,先摸摸馬頭,拍拍馬脖,然後從藥匣中,取出臭麻子果,這個時代,臭麻子果碾成粉末,便能起麻醉作用,馬兒果然安靜了許多。
謨樾還是用自己的這把砭鐮,爲馬兒開始清理傷口,箭頭是從正面直射進馬兒右上肌的,這種穿入型傷口,恢復起來慢,關鍵不知內傷情況如何。謨樾看着馬蹄掛下後,不能帶動的前蹄,且敲擊後,馬兒會嘶叫,便知道可能傷到了筋,還傷到了骨頭,還有可能在馬兒無法自制時,轟然倒下便好,若是奔跑時,被射中,又傷了骨頭,便會更加麻煩,這需要切開外傷接筋扶骨。
謨樾看了一眼謨公公,可謨公公根本不知她這一眼是何意思,只點點頭。
謨樾做了一個喝酒的動作,謨公公一愣,嘴上卻嘟嚕出一句:“嗯?要喝酒?”
旁人淺笑,謨樾搖頭。
“這是要用酒,可是要用酒啊。這種醫法,可要當心感染,當心傷口難以癒合。”
沈太醫叨叨着,謨公公卻說:“去,拿酒來。烈酒。”
謨樾點頭,又在地上畫了兩個字:“羊腸”
衆人愣在一旁,謨公公愣了一會兒,扯着嗓子又喊道:“還愣着幹嘛,快去弄了來。酒,羊腸。”
“謨公公,小的們這就去。”兩個小馬伕應着,便分頭跑了出去,只片刻,找酒的,便端了半罈子的酒來了。
另一個小馬伕可能要到廚房裡找,遠了些,等謨樾將馬兒傷口周邊的毛剃淨了,他才氣喘吁吁地跑回來,說:“這,這還是皇后娘娘昨日吃了烤全羊,剩下的羊腸,養在碗裡的,可有用?”
謨樾見那羊腸養在碗裡,半碗水透亮,定是這個季節的溫度,並未讓它變質,她取了一節羊腸,對着正午的陽光看了一下,又點了一下頭,開始用砭鐮切下羊腸,砭鐮的刃口鋒利,很快,便切下了幾條粗細均勻的羊腸線,謨樾心想,這要感謝前世的過往經歷,那物質匱乏的年代,又被下放的是那偏遠的北疆,作爲唯一懂得醫術的謨樾,得到了鄉民們的信任,便是頭疼腦熱會找她,傷筋動骨也會找她,自己雖然鑽研的是中醫,可在那種特殊的情況下,逼迫她成了萬能的醫生。
此刻,她信心滿滿地接過酒罈,將羊腸線泡在烈酒裡,又將馬兒傷口四周用烈酒沖洗後,切開了傷口,一股烏血涌了出來。
謨公公不敢看了,招呼着:“別四處去亂說,六阿哥這禍惹了,也不想你們當着閒料,再傳到皇上那裡,找些麻煩。等八阿哥回來,若不想起去騎馬,便也罷了,若想起騎馬,你等便推託馬兒受了風寒,得了惡疾,要歇息幾日。唉!但願八阿哥在那聖院多待些時日纔是。”
謨公公對謨樾能否醫好這馬兒的傷,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見她動作還算麻利,便也聽由天命了。
“唉——”
謨公公轉身,卻見沈太醫手裡也拿着砭鐮,可顫顫巍巍的,卻無從下手,謨樾已經手腳麻利地將切開的皮肉中拉出的白筋,用羊腸縫合住了。
這骨頭只是裂開並無斷裂,謨樾將骨頭扶正後,便開始縫合時,那沈太醫手中的砭鐮“噹啷”一聲,掉在地上。接着,聽到外面有爆竹聲,這是又要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