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卑職這便要行動了,大人可有什麼吩咐?”王勇道。
“現在沒時間說,路上再說,見機行事。”宋楠取下頭盔,脫下身上的披風,又要解了身上的甲冑。
衆人一起發愣,王勇道:“大人這是?”
“我要親自去,不是對你不放心,是因爲此事幹系明日大戰的成敗,我必須親自前往方可安心。”宋楠邊說邊脫下甲冑,示意葉芳姑過來幫他束好髮帶。
許泰王勇盡皆愕然,王勇甕聲甕氣的道:“大人如何言而無信?說好了不去的,又跑去冒險。您是軍中主帥,是要留在這裡掌控全局的,哪有動不動便跑去涉險的道理。”
許泰也道:“大人,這麼做是否欠妥?這可是深入十萬韃子的軍營,卑職說句難聽話,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一旦爲韃子發覺,脫身都很難。大人可不能衝動。”
宋楠皺眉道:“你們是這麼看待這次行動的?這次行動是必須要成功的,否則你我和一萬多兄弟是熬不到明日援軍到達的,此次行動可不是兒戲,也不是試探能否成功,而是必須要成功,你們要明白這一點。”
王勇道:“即便如此,卑職帶着兄弟們去便可,大人不必去了。”
宋楠道:“我問你,你知道韃子的飛鷹大炮在何處麼?”
王勇搖頭道:“不知,無外乎韃子佔據的各處山頭罷了。”
宋楠哼了一聲道:“大大小小的十幾座山頭,每一座都有可能藏匿,要是一個個的找的話,怕是到天亮也找不到。而天一亮,便再無機會了。另外你說說,如果找到了韃子的飛鷹大炮,你會怎麼做呢?”
王勇撓頭道:“砸爛?不成,那全是鐵疙瘩。推到山溝裡?好像也不成,韃子們擡上來又可以用,對了,挖坑埋起來,讓他們找不到。”
宋楠又好氣又好笑,嘆了口氣道:“這辦法怕是你自己也不信能做到吧,那可是韃子的十萬大營,能容你想些稀奇古怪的辦法?那幾十門大傢伙是難以處理的,找到了拿他們束手無策還是枉然。”
許泰道:“或許可以拆卸些部件丟棄,讓大炮無法發射。”
宋楠點頭道:“許泰這才說的有點到點子上,然而卻也是行不通的。我明軍攜帶火器上戰場,就算是盞口將軍炮這樣的火器,都會帶着備用的部件,有專門的人員跟隨,隨時加以更換。韃子的神鷹大炮也一定配備有部件和更換修理之人,拆了部件也是無用,他們更換上新的,繼續發射便是了。”
衆人都明白宋楠說的不假,一時無言。
宋楠擺手道:“別浪費時間了,天亮前還有一個多時辰,時間緊迫。芳姑,來幫我係上髮帶。”
葉芳姑心中暗歎,終究是難以阻擋宋楠前去冒險,但她也理解了目前的形勢,一路跟隨大軍經歷數場苦戰,她也終於明白了宋楠之前作出的種種冒險的舉動,原來很多時候都是逼不得已,爲了勝利,爲了活命,宋楠纔會作出那樣的選擇。
宋楠束上髮帶,穿上緊身衣,腳下穿上薄底快靴,和衆親衛打扮的一摸一樣,卻發現不知何時,葉芳姑也是挽起了青絲在腦後,在草簾之後的狹小隔間中換了一身緊身的衣物出來;宋楠皺眉道:“你作甚?”
葉芳姑不理,對王勇抱拳道:“王大人,小人請求參加,請王大人應允。”
王勇咂咂嘴看着宋楠,宋楠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那天晚上葉芳姑說但凡自己要去冒險她必跟隨前往的話浮上心頭,於是也不浪費時間,擺手道:“行動。”
玉兔西斜,隨着黎明的臨近,月色逐漸變的昏暗;在一處無人的暗角,衆人放下長繩縋下五丈高的城牆,悄悄來到長城之北。踏足之地滿是荊棘石塊,按照道理上來說,踏足的這片土地已經不再是大明的疆域,長城之外的地方便是外域了。
宋楠帶着衆人沿着山坡貓腰緩行,方向卻是朝着韃子大軍的側翼。
邊小心的不讓腳下發出聲響,宋楠邊悄悄告訴身邊的人:“神鷹大炮射程遠,而且此處山地難行,韃子定會將它們設在既能打到長城,又無需太廢力氣前移的地方。大致來說便是距離長城三裡開外的地方,哪裡屬於韃子的後隊了。”
王勇似乎有些開竅,悄聲道:“這神鷹大炮是需要目測瞄準的,視野一定不能差,故而其擺放的地點必是在山腰或者是山頂的某塊平整地面,山谷之間那是肯定不會拜訪的。大人您說是麼?”
宋楠拍拍他的肩膀道:“完全正確。還有一點莫要忘了,韃子要想攻破長城防禦,神鷹大炮是他們的賴以依靠的利器,因此它們也必是在韃子的重兵保護之下,不太可能在韃子軍營的兩側或者邊緣。所以,我們便可大致鎖定他們的位置了。”
衆人輕輕點頭,原本如大海撈針一般,現在經宋楠輕輕數語,便立刻豁然起來,原來在經過精明的大腦分析之後,事情會便的簡單的多。但這幅大腦這種分析的能力卻不是人人都有的。
“那我們爲何朝着韃子側翼走呢?如我沒迷失方向的話,我們行走的方向好像是正北,那可不是神鷹大炮擺放的方向。”葉芳姑低聲道。
宋楠無意嘲笑她,但語氣中卻還是帶着幾分譏誚:“芳姑莫不是要我們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到韃子十萬大營之中麼?韃子正面的警惕性一定很高,我們稍不留意便會被發現,而側翼因爲處在戰場之側,警惕性也會很低,我們易於得手。”
“大人的意思是……我們要攻擊側翼的韃子?”王勇愕然道。
宋楠糾正道:“不是攻擊,是偷襲;咱們這一身夜行衣,走在韃子密佈的軍營之中會很快被認出來的,必須要搞一身韃子的盔甲穿上,這樣我們便能深入韃子大營後方,或許能暢通無阻。”
衆人這才明白,宋楠是要喬扮韃子兵馬進入軍營之中,這麼做倒是穿着一身夜行衣在裡邊亂闖的好,但是卻也不一定便能成功,因爲韃子兵也是有建制的,所屬兵馬不得串營,號令服飾也不盡相同,也是有暴露的危險的。
王勇悄聲將自己的擔心說給宋楠聽,宋楠點頭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沿途再悄悄俘虜幾個韃子兵,問明他們的口令以及軍中的規矩,總好過一籌莫展。”
衆人翻翻白眼,原來宋楠也是心中無底的,跟隨宋楠日久的衆親衛倒也不甚驚奇,宋大人的冒險行動回回差點出紕漏,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情,但總是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跟着瞎操心也是無用,一切聽指揮便是。
說話間,衆人已經來到了側翼的一座小山之側,伏在長草中仰頭上望,但見山腰山坡上搭了不少毛氈的帳篷,閃爍着些燈光和篝火,似乎還有說話聲。
王勇不待宋楠吩咐便輕車熟路的帶着十幾名兄弟四下搜尋了一番,回來低聲稟報道:“大人,四周並無警戒崗哨。”
宋楠皺眉道:“奇怪,韃子居然不安排夜巡的崗哨,這也太大意了吧。”
“許是不會認爲我們會從長城上下來偷襲,覺得設崗哨沒有必要吧。”王勇道。
宋楠想了想咬牙擺手道:“不管了,先拿下前方山坡上的那幾座帳篷再說,王勇,手下利落些,不能發出聲響叫左近的韃子知曉。”
王勇緩緩點頭,揮手召集身邊的親衛,沿着山坡匍匐往百步外平緩山坡上的幾座帳篷處爬去,宋楠回身想和葉芳姑說話,卻發現身邊空了,葉芳姑已不知去向。宋楠忙往側面看去,只見葉芳姑嘴巴里咬着短劍,身子匍匐在地上正跟在王勇等人身後往山坡上爬,那一對緊身衣下的隆臀一起一落甚是扎眼。宋楠嚥了口吐沫,嘆了口氣,自己這位如夫人身有武藝,就喜歡打打殺殺的事情,這麼多年來雖然已經改變了許多,但宋楠卻感覺自己從來就沒有真正征服過她。
山坡上的戰鬥瞬間打響,也瞬間的結束,七八座帳篷突然遭受了迅捷無比的攻擊,裡邊的韃子很快便被制服,宋楠爬上去的時候,幾座帳篷裡橫七豎八的躺着十幾具屍體,另有十幾名韃子驚慌失措的縮在一起,臉上滿是惶恐。
宋楠驚訝於他們的穿着,根本都是普通的牧民打扮,哪有什麼盔甲和兵刃,死的那些和俘虜的那些都是一樣的穿着,雖然都是男子,但當中居然還有垂垂老者,還有兩名垂髫小兒。
“大人,這些人不像是韃子的兵馬,倒像是隨軍抓來的民夫。”王勇要覺得納悶。
宋楠蹲下身子湊近一名鼻孔流着血的老者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既無盔甲又無兵刃,如何在這兩軍對壘的戰場之上?”
那老者抖索着道:“長生天保佑,大老爺饒命。”
宋楠道:“說,說了就饒你們性命。”
那老者嚥着吐沫道:“我們,我們都是普通的牧民,是被二王子帶兵抓來隨軍的,我們也是沒辦法,我們可從沒殺過你們明人,大老爺饒命啊。”
宋楠心中一動,繼續問道:“你們駐紮在這山坡上的職責是什麼?”
那老者道:“我們科爾沁部落的幾千牧民都在左近的兩座山頭上,因爲沒有兵刃盔甲也不能打仗,只能在這裡爲大軍燒飯燒水,白天還要去替他們挖掘工事開闢山道,除此之外我們可什麼都沒幹。”
宋楠直起腰來,臉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縈繞在他心頭的一個疑問也就此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