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的小山包上,一小塊平整出來的空地上,十幾名士兵一刻不停的給盞口將軍炮喂着炮彈,一名士兵興奮的嘴巴不停:“過癮,真他孃的過癮,就像將一塊巨石扔進雞窩裡,小雞崽子們一個跑不了。這一炮轟死十幾個韃子兵,我還是頭一回見,真是痛快。”
“切,這算什麼?當年西崖渡口上,張千戶帶着我們往對岸打.炮,一炮下去死傷幾十個,那場面不遜於此。”
“你說的我可沒見到,再說那回對着的總歸是咱們大明的軍隊,哪有這回轟這些狗韃子過癮?”
“這倒也是,瞧這幫扎着小辮子,披着頭髮,不男不女的東西就來氣。”
一名小旗官模樣的兵士喝道:“快些幹活,閒扯什麼蛋?打完二十五發炮彈咱們就要扯,張千戶可說了,誰打不完便不準走,等着韃子上來開腸破肚吧。”
衆士兵趕緊住口,因爲下邊的韃子兵馬已經意識到是零星的炮擊,有數百人的韃子已經棄馬步行繞開道路兩側的陷坑往小山包攻來了,這十幾個人可別想擋住哪怕一小會。
巴圖在爆炸發生之後很快便意識到是明軍的炮擊騷擾,兩側小山包上零星升騰的黑雲並不連貫,說明最多隻有數門火器在轟擊,他立刻下令部將率數百士兵攻往兩側的山頭。
當韃子士兵們滿眼冒火的衝上山包的時候,一門冒着熱氣,鏜口已經有點變形的大炮孤零零的躺在山頂,站在山頂往側方的山坡看去,可見十幾名士兵連滾帶爬奔逃的身影。
把禿猛可在後方聽到前方的轟炸聲,還以爲和明軍交上了火,待探明情形,連聲下令巴圖繼續前進。巴圖本擬派兵馬沿着兩側的幾個小山包搜索一番再行軍,被把禿猛可一陣催促不得不整軍上路。
然而,隊伍行了不到片刻,兩側山包上又有炮火襲擊,這一回可不止兩門,足足十幾門盞口將軍將上百顆炮彈轟入韃子前軍陣中,雖然準頭距離略差,但還是造成了一百多人的傷亡。
巴圖在此命人攻下兩側的山包,見到的還是十幾門已經變形的鐵疙瘩和一小隊頭也不回逃跑的明軍士兵的背影。
把禿猛可不理巴圖的申訴,堅信這是明軍拖延的計策,加之傷亡並不大,令巴圖不要管周圍的炮擊,只管加速行軍;巴圖硬着頭皮往前衝,然後他遭遇到了更多大鐵球炮彈的洗禮;兩百門盞口將軍相對密集的佈置在靠近靖虜城三裡之遙的兩側山包上,而明軍的策略居然是隻管打完炮彈,之後丟棄大炮便跑,這一路一里多地,讓巴圖的前軍遭受了重大的損失;待行到預定地點之時,手下傷亡竟然高達三千多人;這一路上的炮火阻擊,就這麼不痛不癢的啃掉了韃子軍隊的一塊大腿肉。
把禿猛可心中的怒火難以形容,宋楠這種藏頭露尾的行徑讓他很是不爽,他認爲宋楠不配做領軍的主帥,雙方兵力相當,應該正面對決,而非從他到來的一開始便故弄玄虛,搞出這麼多花樣來。
但好歹到達了預定的地點,前軍穩住陣腳,中軍也順利抵達。把禿猛可趁着最後一絲暮色親自選定了神鷹大炮的架設地點,士兵們平整場地之後,兩百門神鷹大炮排成十幾列密佈在靖虜城外,高昂粗大的炮管像是男人胯下的兇器一般的可怕,在暮色中發着黑黝黝的光芒。
“你不是喜歡搗亂麼?你不是喜歡打.炮騷擾麼?讓本汗給你見識見識,什麼叫打.炮,什麼叫轟炸。我要讓你靖虜城小小的城池片草不生,存瓦不存。”
把禿猛可臉上帶着殘忍的微笑,親自舉起開炮的令旗,往下猛地一揮。
“轟!轟!咔擦。”
一排排從俄羅斯大公國重金購買的大炮發出怒吼,碩大的炮彈帶着懾人的尖嘯聲騰空而去,在昏暗的天空留下讓人目眩的殘影。片刻之後,遠處靖虜城中騰起火光來,就像一朵朵黑雲中閃耀的電光,炮彈的巨大爆炸聲震得人耳鼓作響,刺鼻的硝煙和到處亂飛的鐵片鐵蒺藜四處亂飛,大地在顫抖,空氣在燃燒。
小小的靖虜小城,在一瞬間便承受了兩百顆炮彈的轟炸,大街上全部是濃煙和火光,房舍摧枯拉朽般的倒塌,騰出黃土喧囂的煙塵。不久後,高大的城門城樓被三發炮彈命中,爆裂聲中,城樓塌陷了半邊,升起了滔天大火,在刻意的的轟炸之下,城門被摧毀,幾處城牆倒塌形成豁口,靖虜城的防備已經形同虛設。
“停。”把禿猛可舉手示意,炮彈太金貴,這次補給又不足,他不能無所謂的將怒火隨着炮彈傾泄出去,後面還有數座堅城要攻,誰知道後面的補給能不能跟的上,所以他不願浪費太多的炮彈。
“圖魯、巴圖、哈爾汗,整軍進攻,神鷹大炮雖然厲害,但最後的戰鬥還需要我韃靼勇士親手結束;衝進城去,誰抓到敵軍主帥宋楠,本汗便給他分封土地牛羊,讓他擁有更加強大的部落,擁有數不勝數的珠寶美女。”
“嗬……嗬……”衆將眼中發出興奮之色,抽出的彎刀高舉,口中發出戰鬥之前的奇怪咆哮。
“殺呀。”
五萬多騎兵分爲十幾個衝鋒陣型,在黑沉沉的開闊大地上開始緩慢而有次序的奔跑,隨着速度的越來越快,整個大地都似乎發出震顫,如林高舉的彎刀,響徹雲霄的吶喊,讓天地間一切生物都噤聲不語,連地下的夏蟲蛇鼠都蜷縮在一起不敢探頭。
三裡多的衝鋒距離稍長了些,但草原上的馬兒的耐力驚人,它們本就需要更長的衝鋒距離,千步之後,它們已經像是一股奔騰的滔天巨浪無可抵擋,沒有任何東西能讓它們卻步,哪怕前方是火海鐵壁,它們也能衝過去,衝破衝碎。
靖虜城頭的大火寂寞的燃燒着,不時倒塌的城牆和房舍發出轟隆隆的響聲,但這響聲裡卻沒有呻吟之聲,城中本就空無一人,所有的人馬都已經調出了城,所有的百姓都已經在兩日前由楊一清親自護送前往固原,宋楠玩的是空城計,不過這空城計比諸葛亮的還要徹底;城頭上來回走動的其實只有千餘兵馬,爲而來造成守衛森嚴的假象,宋楠不得不派千餘士兵冒險;而炮聲起時,這千餘士兵便迅速逃命,其中數百人沒能跑得過炮彈的腳步,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現在,滾滾的騎兵洪流朝孤零零的靖虜小城衝鋒的時候,誰來阻擋韃子們的腳步,靖虜城拱手相讓之後,後面一馬平川,東進便是固原,那是陝西兵馬物資糧草的集散地,北上便是靈州,靈州之北便是寧夏鎮;靖虜一失,後果難以想象。
時間彷彿已經凝固,在這凝固的幾乎要窒息的氣氛中,在滿耳都是馬蹄滾滾如踏碎肝腸的震懾中,一發紅色的信號彈帶着鬼魅般的尖嘯騰空而起;靖虜城西南,一片密集的長草灘地中,枯枝荒草掩蓋的一堆堆死物突然復活,黑乎乎的油布被取下之後,露出的是密集如蜂窩一般的手臂粗細,長約五尺的火銃炮口。
沒人去注意靖虜城旁邊的這塊荒地,韃子的炮火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往空地上砸,這裡呈扇形藏匿的便是五十門陸夫人火箭炮;操作的士兵以異乎尋常的速度調整火箭炮的炮口方向,在第二發紅色焰火響箭劃破深藍的夜空之時,有人發出了號令。
“放!”
轉動的機軸發出咔咔咔的聲響,劃針在燧石盤上划動,發出噼噼啪啪耀眼的火星,將所有集中在燧石周圍的引信盡數點燃,“嗬嗬嗬嗬!”火箭炮發射的聲音竟然和韃子騎兵口中的發出的怪聲相類似,細長的炮管噴着火焰,密集如飛蝗一般的炮彈拖拽着火紅的小尾巴撲向韃子騎兵的衝鋒隊形。
你能想象到那是一種多麼恐怖的情形,那便儘可能的去想象,血肉之軀遭遇密集火器的攢射,所受的傷害簡直令人難以想象。小兒臂粗的炮彈觸及人的身體,還沒等到爆裂,便可穿透數名士兵的身體,翻滾之際造成的恐怖的巨大創傷,然後爆裂,釋放出四下橫飛的鐵蛋.子。
更可怕的是,韃子騎兵竟然無法衝向這火箭炮發射的陣地,因爲他們衝鋒的方向是靖虜城,而火箭炮所在的方向在他們的側右方。在已經提速到極限的情況下,想要轉彎踏上火箭炮所在的荒地,需要一個巨大的轉彎半徑,而一旦那樣的話,首先需要和殘破的靖虜城來個親密接觸。
韃子騎兵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側翼被擊中,任由成千上萬的火箭彈穿透陣型,只在短短的十幾息的時間裡,衝鋒第一梯隊近五千騎兵已經不見了一半,遍地是人屍馬屍,遍地是碎肉碎骨,滿眼是拖着火光尾巴的炮彈。
所有人目睹這一切都驚得目瞪口呆,彷彿天地間降臨了魔鬼在戰場上吞噬生命,無人能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