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三刻黃牙、bobby75222、野鶴道人、廉價的妝、夜半問道、面若桃花、扶風流蘇等書友和巨巨的打賞。)
宋環張着嘴巴愣了半晌,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對着身邊家丁道:“你們聽見沒?他瘋了吧,可要笑死我了,還有這種沒臉沒皮之人。”
家丁們配合的大笑,紛紛指着宋楠七嘴八舌的奚落。
宋楠待衆人的譏笑聲平息下來,才靜靜的道:“笑夠了麼?無知不可怕,無知卻無畏便可怕了;我乃宋家血脈,先父故去,家業自然有我的一份,有何可笑之處?我來拿回我的那一份不該麼?”
宋環冷笑道:“原來你志存高遠,倒還打着我宋家家產的主意,你認爲你有資格繼承我宋家的一份產業麼?別做你的春秋大夢啦,勸你早些滾回你那狗窩去,真的惹火了我,我可對你不客氣。”
宋楠靜靜道:“萬事擡不過理字,我今日來是要和你們和平解決此事,否則我便要告到官府,請官府依律判決了,那樣的話反讓宋家沒了顏面,你自己掂量掂量。”
宋環大笑道:“告官?虧你想得出來,告官又如何?宋家會怕你告官不成?你倒是去告啊。”
宋楠輕嘆一聲,拂袖道:“既如此也沒什麼好說的,我這便去州府衙門擊鼓,本是骨肉至親,我也不想這麼做,但亦無可奈何,但願爹爹在天之靈能夠原諒我的魯莽。”
宋楠招呼李大牛轉身往人羣外走去,身後有人高聲道:“且慢!”
宋楠轉頭看去,只見宋府門口,幾名婢女婆子簇擁着一名雍容的婦人正朝這邊走來,那婦人四十許人,五官倒也端正,可見年輕時必有幾分姿色,只是顴骨太高,破壞了整體的美感,看上去總是有些彆扭。
宋楠心道:“正主兒終於來了,這婦人必是宋環之母閆氏無疑。”
來人正是閆氏,遠遠看到宋楠的時候,閆氏便知道那是十幾年前的那個孩兒無疑,除了五官輪廓像極了死去的宋德之外,眉宇之間的清秀摸樣也遺傳了那賤婢的影子。
“拜見大娘,晚輩宋楠這廂有禮了。”宋楠拱手道。
閆氏側身避開一旁不受其禮,臉上帶着冷漠的神情淡淡道:“可不敢當,老身可沒你這晚輩;你狐媚子娘呢?怎地不敢親自來跟我見面,卻指使你來我家中滋事?”
宋楠一笑道:“實不相瞞,我娘壓根不知道我來此地,若是知道了,恐怕她會擔心的要死了。”
閆氏冷然道:“如此說來,你倒是不擔心了?我宋府在蔚州雖不敢說是第一大戶,但上至州官下至縉紳望族都有結交,你方纔說要告官,你能贏得了官司麼?”
宋楠道:“晚輩自然知道這些,但大明朝的法度可不管你勢力多大,錢財幾何,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我之所以不怕,便是有大明朝的律法撐腰。”
閆氏冷笑道:“幼稚,你倒說說看有何種律法替你撐腰?”
宋楠道:“也罷,既然長輩垂詢,咱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宋楠伸手入懷,取出一本藍皮書本來,朝周圍揚了揚道:“這一本是我大明弘治六年內閣修改的《大明令》,在戶令這一條中關於財產的繼承權有清清楚楚的規定,讓我爲諸位讀上一段。”
宋楠翻開書本,翻到以一片黃葉爲籤的那一頁朗聲道:“凡嫡庶子男,除有官廕襲,先盡嫡長子孫,其分析家財田產,不問妻、妾、婢生,止依子數均分;奸生之子,依子數量與半分;如別無子,立應繼之人爲嗣,與奸生子均分;無應繼之人,方許承紹全分。”
閆氏面上變色,她是大戶人家出身,自然聽得懂宋楠在說什麼,宋楠雖非嫡子亦非庶子,但他是婢生子的身份,按照大明令戶令的規定,他雖然不能繼承官蔭世襲的爵位但卻能繼承家產;而且最要命的是那一句‘其分析家財田產,不問妻、妾、婢生,止依子數均分’,也就是說除了自己的嫁妝之外,剩下的家業宋楠將有權分到一半的份額,因爲宋府除了宋環和宋楠之外別無其他子息。
閆氏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一半的家產,那可是個天大的數目,平白便宜了這小子,豈能心甘?
躊躇間,只聽宋楠道:“大娘,當初你們欺我母親良善無知,不僅不願給她名分,還將我們趕出北大街的老宅,慶幸的是我娘供我讀書,我才能識字明理,也讓我明白這宋家的家業也有我的一份,如果你們稍有良心能救濟我們母子到也罷了,但你們沒有,我只能來到府上要回我的一切;便是你宋府手眼通天,我有大明令在手又有何懼?我相信蔚州州官必能秉法斷案,也省的我去大同府越級上告,抑或是去京城上告,總之我相信總有人能秉公斷案。”
周圍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有人道:“原來如此,朝廷竟然有這樣的法令,我們卻一點不知,這一回宋家可要出血了。”
“切!什麼叫出血?人家本來就應該取得一份家業,是宋家大婦欺這小哥兒母子無知年幼生生霸佔了去,這叫做物歸原主。”
“說的是,這宋家跋扈的緊,仗着和官府有幾分關係,平日裡甚是囂張,這回看他們怎麼辦。”
“……”
百姓的議論聲如根根鋼錐刺入耳膜,宋環暴跳大罵道:“你們這幫泥腿子,找打是不是?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將這羣泥腿子哄的遠遠的?”
家丁們抓耳撓腮,數百百姓聚集,十幾名家丁豈敢動手,少爺這個要求實在太難執行了,十幾個人還沒動手,人羣中幾名魁梧的屠夫宰狗的大漢已經將眼珠子瞪的溜圓,拳頭捏的咯咯響,哪裡還敢上前。
“娘,這可怎麼辦?難道便將一半家產拱手送給這個賤種不成?”宋環有些抓狂了。
閆氏心亂如麻,吁了口氣斥道:“慌什麼,穩住;告到州衙門倒還無妨,麻煩的是他揚言去大同府上告,又要去京城上告,那纔是麻煩事;早知有今日之事,當初我便不該心軟,該將那賤婢攆出蔚州去,當真失策。”
“要不跟他打個商量,給他個百而八十的銀子了事,再請官府上的朋友恐嚇一番,讓他不敢再鬧,娘看如何?”
“哼,出的什麼餿主意,那豈不是當衆告知衆人他有資格繼承我宋府家業麼?想跟老身鬥,這賤種還要吃個幾十年飯才成。”
宋環喜道:“娘你有主意了麼?”
閆氏白了他一眼道:“學着點,娘教了你二十年,你還是沒學到孃的皮毛。”
閆氏臉上帶笑,緩緩揚手,周圍的嘈雜聲頓時停息,衆人都想聽聽宋府如何應對,是甘心情願拱手送出一半家業呢,還是有其他什麼好辦法。
閆氏盯着宋楠稚嫩的面龐緩緩道:“你很不錯,居然讀書明理,連大明令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這些法令條文可都是官府中人才會去細究的,可見你志不在小;不過,這法令跟你有什麼關係呢?”
宋楠一愣,一時沒有明白閆氏話中的意思。
閆氏笑吟吟的道:“你這小哥,拿着本大明令便來我家門前要繼承家業,豈不是太荒唐了;你雖姓宋,可是你有何證據證明你是我家老爺的血脈呢?天下姓宋的人何止千萬,照這樣的話,豈不是隨便一個姓宋的後生都能來我宋府要一份家業麼?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宋家不計較你們這些窮瘋之人的失禮之處,再不走的話,即便你不報官,我倒是要命人報官了。”
人羣炸了鍋一般的嗡嗡作響,沒想到閆氏居然來了這麼一手,直接否定了宋楠和宋家的血脈關係,當年發生在宋府中的事情本來就不爲外人所知,有誰能夠證明宋楠是宋德親生的呢?
有人恍然道:“原來如此,這後生看似文文靜靜,倒是心機頗深,竟然想到了這麼一招,真是夠無恥的。”
又有人道:“就是,富貴天定,這人是想錢想瘋了,要是宋家報官,還不以奸騙之罪打個皮開肉爛麼?”
閆氏得意的趁熱打鐵,對圍觀衆人道:“諸位鄉親,總有人異想天開的夢想着能鑽空子,這人本是我家婢女之子,十幾年前因行止不端被我宋府逐出府門,也不知是和哪個野漢子偷生的賤種,居然跑來冒充我宋家血脈;今日老身姑且放了他一次,便不命人告官,諸位散了吧,沒什麼好看的。”
圍觀百姓沒熱鬧可看,頓時覺得無趣,邊議論說笑邊各自散去,口中無非是‘年紀輕輕的有手有腳不學好,偏跑來招搖撞騙’之類的話。
宋楠面色煞白,站在那裡,瘦弱的身子搖搖欲倒,李大牛嘆息一聲扶着他的手臂道:“楠哥兒,咱們回吧。”
本以爲宋楠真的有辦法拿回屬於自己的家產,卻不料宋府如此無恥,竟然連血脈身份都否定了,這事過去了十幾年,宋德都死了五年了,除了宋德,又有誰能夠證明宋楠是宋德親生?
宋楠咬緊牙關,將牙齒差點咬出血來,突然間,他甩開李大牛攙扶的手,高聲喝道:“且慢!既然你宋家如此無恥,就別怪我和你們魚死網破了。”
宋環扶着閆氏剛剛踏上府門臺階,被這一嗓子嚇得一哆嗦,衆人紛紛愕然回首,欲走的百姓們見仍有後續,又紛紛聚攏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