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進東首的一間小院是楊家母女在宋府的居處,宋楠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小院中,踏進院門,伺候楊家母女的僕役趕忙稟報,正坐在堂屋內抹淚的楊夫人趕緊起身相迎。
宋楠見楊夫人臉上隱隱有淚痕,站在一旁的楊蔻兒也手裡拿着絲巾,眼泡子也有些紅腫,顯然也是哭過了。
“哎呀,宋大人怎麼來了,蔻兒快給大人端椅子泡茶。”楊夫人趕緊拭淚起身招呼道。
宋楠擺手道:“不必麻煩,楊夫人和楊小姐因何悲慼,是否是我府中人怠慢了兩位,說出來我必重重責罰他們。”
楊夫人忙道:“不是不是,貴府上下對我母女好的很,沒人怠慢咱們;是奴家不好,大年初一不該在府中哭泣,卻是晦氣的很
。”
宋楠道:“那想必是想念楊大人了,每逢佳節倍思親,楊大人遠在西北,你們一家子不得團聚,心中難過也屬尋常。”
楊夫人不語,顯然是默認了。
宋楠道:“楊大人跟我一直有書信公務聯繫,他在西北一切都好,夫人不必掛念。”
楊夫人眼淚忽然撲簌簌落下,宋楠詫異道:“怎麼了?”
楊蔻兒也抹淚道:“我爹爹從不向人訴苦,他在西北過的可不好。”
宋楠忙道:“此話怎講?”
楊蔻兒道:“爹爹寫了家信來,宋大人要不要瞧瞧?”
楊夫人忙道:“蔻兒,莫拿家事煩勞宋大人,宋大人有多少大事要做,對咱們楊家也夠照顧的了。”
宋楠想了想道:“楊大人信中說了些什麼?是不是出了事了?楊大人是我推薦任職的,若是出了事,我也有責任,你們必須告訴我。”
楊蔻兒道:“娘,告訴宋大人吧,教宋大人給出出主意。”
楊夫人流淚道:“怎好拿此事來煩勞大人。”
宋楠道:“說罷,你們不說,我反倒多了心事;不然我便要派人去西北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楊夫人嘆道:“也罷,蔻兒告訴大人吧,免得大人擔心。”
楊蔻兒點頭,看着宋楠道:“宋大人,我爹爹本有肺病,回京後之所以住在荒僻的白紙坊之中,便是因爲那樣對他的肺病有好處。您推薦他任職的時候,他的病本已漸好轉,可去了西北之後,公務操勞過甚,加之西北風沙煙塵大,年前便復發了。這封家信還是爹爹的老親隨劉大叔寫來的,說爹爹整夜咳嗽還吐了血,但是勸他休息,他卻不肯。西北有很多壞人專門跟爹爹對着幹,爹爹又上火生氣,所以病勢很重;娘和我聽到這樣的消息,心都要碎了。”
宋楠大吃一驚,自己和楊一清之間一直都有聯繫,信上楊一清確實說了些西北的局勢,設三邊總制官讓三邊重鎮的守將們嗷嗷嗷叫。特別是原來權力很大的總兵巡撫鎮守太監們,憑空飛來一個頂頭上司,一下子什麼事都要稟報給楊一清批准,自然會大爲不滿,出來鬧事的自然也不少。但宋楠一直沒將此事放在心上,鬧事是正常的,不鬧事倒奇怪了,這一切本就是在意料之中。
楊一清的信中也從未抱怨事情難爲如何如何,字裡行間透露着強大的自信,只是和宋楠之間做些探討和交流,偶爾問及妻女情形罷了;對於他自身的病症,卻是一個字都沒提,所以宋楠壓根不知道他有肺病,而且這麼嚴重。
“宋大人,奴家求你一件事行麼?”楊夫人見宋楠低頭不語,開口道。
宋楠道:“什麼求不求,楊夫人有何話便直說。”
楊夫人道:“奴家得知此消息之後心急如焚,奴家想趕往西北陪在夫君身邊,他的病奴家也知道如何調補,身邊無人照料,豈非病症越來越嚴重?”
宋楠想了想道:“可是楊大人不准你們去呢,西北局勢有些動盪,你們母女去了,反倒是楊大人的心病呢。”
楊夫人道:“夫君無非是怕得罪了有些人,會對我母女有傷害,但奴家不怕,奴家死也要死在一起,不能眼睜睜看着夫君病勢加重。”
宋楠點點頭道:“說的也是,楊大人若是病的不輕,身邊沒人照料絕對不成,若有個三長兩短也是我一輩子的憾事;你們可以去,我會調撥五十名旗校隨你們前去,留在三邊總制府當做你們的護衛,若遇緊急情形也好助楊大人一臂之力。”
楊夫人雙手合十便要跪倒拜謝,宋楠連忙擺手道:“使不得,折煞我了。”
楊夫人流淚道:“還請大人照顧我家蔻兒,小女不懂事之處,大人要多擔待,這回只能奴家自己去,蔻兒不能去,萬一真有危險,奴家不怕,但不能害了蔻兒。”
楊蔻兒忙道:“娘,我要跟你去。”
楊夫人斥道:“娘去是照顧你爹爹,你爹爹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他不讓我們去便是爲了我們的安全着想,你若去了,他豈能安心公務?定還會送咱們回來,一來一回折騰數千裡,那可不成。娘一個人去照顧他,你留在宋大人這裡,你爹也就放心了,聽孃的話,莫添亂。”
楊蔻兒綴泣不已,卻也知道父親是那個脾氣。宋楠覺得楊夫人說的在理,楊一清多半還是擔心女兒多一些,至於楊夫人,夫妻兩人在一起,便是出了什麼事也是不怕的。
“就這麼定了,蔻兒小姐,莫讓你爹爹擔心,你留在這裡,大家都會好好照顧你的。楊夫人,我命人去街上多抓點好藥給你帶去西北,拜託夫人好生的給楊大人調養身體。”
楊夫人感激道:“奴家不知如何感謝宋大人的厚恩,蔻兒,還不跪謝宋大人。”
楊蔻兒盈盈下拜道:“多謝宋大人了。”
宋楠擺手問道:“楊夫人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楊夫人道:“奴家恨不得即刻便走。”
宋楠道:“這樣吧,我即刻命人安排,明日早間動身,下午我讓青璃陪你們母女去買些衣物吃食藥品帶着好不好。”
楊夫人不知說什麼好,只連連點頭說不出話來。
宋楠告辭出門,楊蔻兒送院門口,宋楠擺手道:“楊小姐陪令堂說說話吧,不必送了。”
楊蔻兒輕聲道:“宋大人,謝謝你,奴家不知說什麼好,總之,謝謝你。”
宋楠笑道:“莫這麼客氣,咱們就像一家人一樣,你家的事情便是我的事,你要這麼客氣,今後我們還如何相處?”
楊蔻兒羞道:“知道了,我就知道宋大人是好人,那次第一次見到宋大人,我便知道宋大人定是天下第一好人。”
宋楠笑問道:“哦?爲什麼?”
楊蔻兒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那種感覺罷了,我的感覺很準的呢,小時候在西北的時候,跟着別人在山坡上放羊,一羣羊裡我一眼便能看出那頭羊溫順,那頭羊脾氣暴躁呢。”
宋楠愕然道:“感情你是把我當羊崽子了。”
楊蔻兒掩口道:“哎呀,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宋楠看她嬌俏可愛樣子哈哈大笑道:“你經常說錯話麼?”
楊蔻兒紅臉道:“娘說我太幼稚,經常說話得罪人,可能是很少跟人接觸的緣故;宋大人,今後你教我怎麼說話好麼?我覺得你說話從來都是和和氣氣的,脾氣很好的樣子,不像見過的那些當兵的個個凶神惡煞一般。”
宋楠呵呵笑道:“那你可看錯我了,我也殺過人呢。”
楊蔻兒一驚掩口,睜大雙眼道:“你……你殺過人?親手的?”
宋楠笑道:“是啊,還不止一個呢。”
楊蔻兒懵在那裡,半晌道:“那定是壞人,爹爹說壞人便該殺了。”
宋楠哈哈大笑,這楊蔻兒確實好玩,單純的像張白紙,拱手道:“我先告辭了,你去幫你母親準備行裝吧。”
楊蔻兒答應了,回身走了幾步,又回頭來道:“宋大人,我很想有你這麼個哥哥,我今後可以叫你哥哥麼?”
宋楠微笑點頭道:“當然可以。”
“那麼,哥哥,我去了。”
宋楠微笑道:“妹妹走好。”楊蔻兒臉上散發出興奮的紅暈,忽然羞不自抑掉頭捂臉奔去。
宋楠微笑轉身邁步,見樹叢後人影一晃,皺眉道:“誰在那裡。”
“是我,怎麼着?”胳膊比宋楠大腿還粗的如花甕聲甕氣的現身道。
宋楠愕然道:“你在此做什麼?”
如花挖着鼻孔哼哼道:“沒什麼,郡主叫我來監視你,瞧你跟那楊小姐有沒有勾搭上。”
宋楠愕然道:“簡直胡鬧。”
如花道:“姑爺,我都看見了,你和楊小姐是哥哥和妹妹,沒勾搭上,我會如實告訴郡主的。”
宋楠嚇了一跳,忙壓低聲音叫道:“別說,千萬別說。”
“爲什麼?”如花不解的擤擤鼻子道。
“總之不準說。”宋楠惡狠狠的道。
“姑爺,你好奇怪,我可不怕你,你和楊小姐只是哥哥妹妹,幹什麼不讓我說。”
宋楠撓頭不已,想了想道:“你喜歡吃什麼?”
如花道:“我喜歡吃豬大腸,可郡主不讓我吃,說那玩意吃了有怪味兒,我怎麼覺得很是美味呢,你們都很奇怪。”
宋楠苦笑不得道:“這樣,你回去什麼都別說,我叫大牛給你買一盤豬大腸吃如何?”
如花想了想搖頭道:“你想的美,不成。”
宋楠急道:“那你要什麼?”
如花道:“一盤就想收買我,不成不成,起碼兩盤,不不,三盤。”
宋楠恍然道:“四盤如何?給你四盤。”
如花跳起來叫道:“好,太好了,不許反悔,拉鉤。”
宋楠無奈苦笑,望着那伸過來如棒槌般的手指頭,將自己的纖長的手指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