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帶着劉瑾等人踏入壽寧宮東暖閣中,刺鼻的草藥味和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正德不由得伸手捂住了鼻子。
一羣宮女見正德到來一個個如驚慌的兔子伏下身子叩拜,正德皺眉擺擺手問道:“怎地這屋子裡這般炎熱?爲何不開窗通風散除藥味?”
跪在桌案旁的兩名太醫連忙道:“皇上恕罪,公主身子冰寒,故生了炭火祛寒溼之氣。”
正德一愣,眼光移到屋角,果見兩盆炭火燒的紅彤彤的,難怪屋內熱的冒汗,原來是生了炭火的緣故。
正德伸手掀了帷幕往內房中走,得知正德到來,牀上的朱秀芙掙扎起身,全身裹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頭來,面色蒼白消瘦,有氣無力的道:“皇上來啦,我這下不來牀,沒法給皇上行禮啦。”
正德差點落下淚來,快步上前坐在牀沿上伸手按住朱秀芙的身子道:“皇姐莫要起身,躺下將養着,怎地病成這副摸樣了?皇姐感覺怎樣?”
朱秀芙蜷縮着身子輕聲道:“皇上莫要擔心,不過是一場病罷了。”
正德伸手握住朱秀芙瘦削的手掌摩挲道:“皇姐想吃什麼,想要什麼儘管開口,朕必派人給你弄來。”
朱秀芙搖搖頭道:“我什麼也不要,這病也不知道會不會傳染,皇上還是少來這裡,我知道皇上對我關心,但皇上自己也要保重身子,朝廷大事可都要皇上操勞呢。”
正德見朱秀芙的模樣,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心中酸澀難當,啞聲道:“皇姐好生將養着,朕這便下詔命天下名醫進宮來救治,朕不能眼睜睜看着皇姐病入膏肓。”
朱秀芙的大眼睛裡啪嗒啪嗒淚珠滴落,輕聲道:“多謝皇上了。”
正德起身道:“皇姐將養着,朕這便是下詔尋醫。”
朱秀芙微微點頭,張着小口無力的喘息着;正德行了幾步回過頭來道:“對了,宋楠要朕帶話來向皇姐請安,他說在外邊給你請名醫來救治。”
朱秀芙眼睛一亮,問道:“宋楠?他來了麼?”
正德道:“怕你不能見生人,便沒讓他來;再說他出入後宮也不方便。”
朱秀芙哦了一聲,身子軟倒,眼神也變得暗淡,不一會便劇烈的咳嗽起來,兩旁的宮女趕忙上前替她捶背揉胸,取了熱水讓她喝下。
正德不忍再待下去,轉身出了內房,來到外邊的院子裡,命劉瑾傳了兩名太醫來面前問怒道:“公主到底得的什麼病?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起初你們說不礙事,如今拖了個把月把個活生生的人拖成這幅摸樣,朕要砍了你們的頭,這等庸醫要着作甚?”
兩名太醫嚇得磕頭如搗蒜,連聲求饒道:“皇上息怒,我等從醫數十年,從未見過如此病症,既看不出病因,也查不出病竈之處,倒似乎……倒似乎是……”
正德心頭火氣,擡腳踹翻面前的一名白鬍子太醫,怒罵道:“似乎什麼?吞吞吐吐的東西,說。”
兩名太醫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卻都不敢繼續說下去。
“給朕說,你們聾了麼?”正德怒道。
劉瑾也尖聲喝道:“想死麼?到底是什麼病,爲何不回答皇上的問話?”
白鬍子太醫咬咬牙爬行幾步磕頭道:“皇上息怒,臣等也是推測,公主的病乃是慢慢打熬消瘦,人也是漸漸委頓,身體上無病竈,我等覺得倒像是自己求死一般,無生機之念,用藥也無濟於事啊。”
“什麼?”衆人一愣,正德擡腳便踢在那太醫的下巴上,那太醫頓時滿口鮮血,口中嗚嗚說不出話來。
“好你個庸醫,手藝不到便胡說八道,氣死朕了,簡直是一派胡言。”正德破口大罵,眼光四顧,見一名宮女手中託着茶壺,到當即一把抓起照着兩名太醫便砸去,茶壺破裂,滾水四濺,兩名太醫頓時被燙的高聲哀嚎,卻一動不敢動。
劉瑾趕忙拉住正德道:“皇上,這等庸醫您何必跟他們置氣?命人拉出午門去砍了,看誰還敢胡亂欺騙皇上。”
正德道:“對,來人,拉出去砍了,太醫院所有太醫盡數趕來此處診斷,若再有胡說八道的,一樣砍了。另,即刻傳朕旨意,召集天下名醫進宮給公主看病。”
左右幾名衛士上前不由分說拖着兩名太醫便往外走,兩名太醫魂飛天外,嚇得連求饒的聲音也發不出,喉間咯咯作聲,身子癱軟如一團爛泥。
正德臉色陰沉的出了壽寧宮,邊走邊破口大罵,劉瑾跟在身旁勸解寬慰,回到乾清宮書房中坐下,終是個十六歲的少年,竟然怔怔淚下。
劉瑾慌了手腳,遞了絲巾讓正德擦淚,口中道:“皇上可莫要亂了方寸,康寧公主的病會好起來的。”
正德哽咽道:“好不了了,朕看的出來,皇姐眼中沒一絲生機,太醫都看不出病在何處,又無法施救;這還怎麼能活?”
劉瑾默然半晌道:“皇上,公主這病來的蹊蹺,既不知是生的什麼病,怎地這般兇險,會不會是得罪了什麼人,被人下蠱詛咒了,不然怎麼會這麼邪門?”
正德睜着淚眼道:“怎麼會?皇姐性子活潑,人又嬌憨的很,宮中上下無人不喜歡她,她能得罪什麼人?”
劉瑾點頭道:“說的也是,若是被下蠱詛咒,該也有痛處徵兆纔是,公主性子和善,也沒得罪過人,當是奴婢多想了。”
正德道:“爲防萬一,你去請了神婆去壽寧宮裡外查查,看看有沒有什麼妨害之處。”
劉瑾點頭道:“奴婢遵命;皇上,有件事奴婢覺得蹊蹺的很,不知當不當說。”
正德道:“是關於皇姐的麼?說。”
劉瑾道:“正是,不過奴婢只是揣度,若是說錯了……”
正德道:“不怪你便是,咱們這不是在想辦法救皇姐麼?”
劉瑾道:“那奴婢可就直言了;公主的病拖了一個月都沒找到病因,此事奴婢覺得甚是奇怪;昨晚上奴婢躺在牀上想着這事,無意間想起了一件事兒。”
正德道:“什麼事兒?”
劉瑾道:“皇上還記得宋大人那天跟公主在後殿閣中說話的事麼?”
正德仰頭想了想道:“你是說那天皇姐忽然宣佈不願招宋楠爲駙馬的那天?”
劉瑾點頭道:“正是那日,皇上難道不覺得蹊蹺麼?恕奴婢多嘴,咱們外出巡遊的一個多月時間,一路上公主對宋大人的情形可都是看在眼裡的,奴婢雖不懂男女之情,但也能看得出公主對宋大人那是發自內心的喜歡,皇上當也是看在眼裡了吧。”
正德點頭道:“朕自然是看在眼裡的,否則朕又怎會去撮合他們,皇姐喜歡宋楠,宋楠又是個合適的人選,朕纔會考慮此事的。”
劉瑾道:“是啊,回京之後,奴婢自告奮勇的去替公主和宋楠說合,當時公主的歡喜之情皇上當也看在眼中,公主親自跟您說了要選宋楠爲駙馬,可是爲什麼一轉眼間便風雲突變,在和宋楠談過那次話之後,公主忽然便說不喜歡宋楠,宣佈此事再也休提了呢?難道不覺得很奇怪麼?”
正德皺眉道:“朕當時也舉得很突兀,不過皇姐既說不喜歡宋楠了,朕也不好多問什麼,天下才俊多得是,總是慢慢替皇姐找合適的人便是了。”
劉瑾道:“可是此事過後的第二日,公主便說身子不適了,打那時候起,便一直叫太醫看病,拖延至今日的病狀,皇上覺不覺得這有些蹊蹺?反正奴婢是覺得挺有蹊蹺的。”
正德愕然道:“你是說,皇姐的病……跟宋楠有關?”
劉瑾忙道:“奴婢只是私下裡揣測,您想,這其中諸般突兀之處,公主忽然變卦,然後第二日便生病,宋楠沒幾日便求聘於國公府,事前咱們一點也不知道,奴婢總覺得是有些蹊蹺。以公主的純良性子……奴婢……奴婢……”
正德喝道:“吞吞吐吐的作甚?你想說什麼?”
劉瑾咂嘴道:“皇上,世上有一種病叫做‘心病’,這心病雖然看不見摸不着,太醫也診斷不出來,但可是確確實實存在的;奴婢在想,是不是宋楠當日跟公主說了什麼話,讓公主有了心病,這才告訴皇上她突然不喜歡宋楠了,而之後心頭積鬱成病,導致瞭如今的情形呢?當然這一切都是奴婢的猜測,也許並無此事也未可知。”
正德張口發呆,經劉瑾這麼一分析,正德腦中的片段也串了起來,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奴婢覺得,公主之病很大的可能是由宋楠而起,也不知宋楠說了些什麼話,傷了公主的心,導致公主如此;罪魁禍首也許便是宋大人呢。”
正德身子一震,一把拍在桌案上道:“宋楠當真敢在朕眼皮底下玩花樣?皇姐的病若真是由他引起,但有個三長兩短,朕可不能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