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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起來說話。正德道。
“皇上不準奏,臣等便不起來。”羣臣道。
“你們不起來,朕便不準奏。”正德道。
“……”
雞生蛋蛋生雞的扯皮也不知何時是個盡頭,李東陽打個眼色帶頭起身,衆人也紛紛起身等待正德的給出什麼樣的答案。
“諸位一片爲國之心朕是明白的,朕並非袒護劉瑾,但劉瑾等人之事並非當務之急,眼下有一樁大事急需解決,劉瑾之事先壓後再議,先請衆卿替朕決斷一下此事再說。”
正德覺得是時候拋出重磅炸彈轉移目標了,雖然按照約定,須得等待宋楠將人犯證據盡數帶進宮中才能發動,但正德等不及了,羣臣咄咄逼人,已經不容自己等待了。
“皇上,一事歸一事,臣等的奏議皇上還沒議定,怎好另議他事。”韓文不依不饒。
正德臉色鐵青,終於發怒道:“朕難道連先議何事後議何事都要請求你們同意麼?你們成天揪着這些雞毛蒜皮之事不放,宮中大事卻一無知覺,劉瑾也許行爲不當,但內務府中有人比劉瑾他們更加的可惡,你等又知道多少?”
羣臣面色大變,韓文看了李東陽一眼,見李東陽緩緩搖頭,知道李東陽不想逼得太緊,於是躬身道:“皇上息怒,但不知宮中出了何等大事?”
正德道:“劉瑾,將內務府承運庫庫銀虧空一事說與諸位大人聽聽。”
“內承運虧空?”
衆大臣譁然一片,前日內閣還在商議奏請削減宮內每歲撥款之事,便是覺得戶部每年撥款百萬兩入內承運庫花銷數額巨大,弘治年間,每年宮中用度不足四十萬,剩下的全躺在承運庫睡大覺,而各處用度拮据,還想着在宮內撥款一項上挪出一些出來作他用,沒想到皇上居然說內承運庫虧空,這怎麼可能?
劉瑾向正德躬身道:“奴婢遵旨。”說罷昂首挺胸傲然往前行了幾步高聲道:“諸位大人憂國憂民之心昭然,劉瑾甚爲佩服,劉瑾只知道讓皇上勞心勞力之餘能愉悅身心,卻不料讓諸位大人如此光火,倒是讓我始料不及。”
謝遷喝道:“皇上是要你陳述內承運庫虧空之事,可沒叫你辯解自己的過錯,你的所爲已經定論,容不得你辯駁。”
劉瑾冷笑道:“皇上都沒準奏,謝大學士卻說定論了,那還要皇上准奏作甚?真是笑話。”
謝遷自覺失言,冷哼一聲不予作答。
劉瑾拱手道:“也罷,現在不是談我劉瑾是否有罪的時候,皇上剛纔說內承運庫虧空之事,好像諸位大人有些不信是麼。”
韓文皺眉道:“戶部年撥百萬銀入庫,先皇向來節儉,宮內用度從未超支,本人上任之後做過統計,內承運庫在弘治年間累積入庫一千餘萬兩,支出不足五成,亦即是說,庫中存銀當有五百萬兩左右,便是幾年不撥款入庫,也不至於虧空銀兩。”
劉瑾笑道:“咱家只是皇上身邊伺候的奴婢,你說的這些我可全不懂,但有一點咱家是知道的,你們說我用庫銀建豹房之事我可承認,但咱家只是請求皇上答應撥款五十萬兩修繕廣寒殿以及瓊華島道路設施,但直到目前爲止,這五十萬兩銀子咱家可是一兩也沒拿到;後來咱家才知道,內承運庫中壓根就給不出這五十萬兩銀子來,原來咱們宮中內務府中有人將幾百萬兩的庫銀盡數掏空了。”
“什麼?”
“怎麼可能?”
“五十萬兩都拿不出?”
“有人敢貪污內務府庫銀?”
羣臣驚訝萬分,議論紛紛。
李東陽緩緩道:“劉公公,是誰膽大包天,敢在內務府伸手?”
劉瑾冷笑道:“李首輔,你這話問的,難不成還是我們這些伺候人的內侍不成?這事你該問掌握內務府權力之人才是,怎麼問起我來了。”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站在正德身側的王嶽和範亨二人身上,王嶽範亨面色鐵青,恨不能衝上去撕爛了劉瑾。
“王公公,劉瑾之言是否屬實?內承運庫之事如何解釋?”李東陽沉聲問道,雖然文官們決定暗中支持王嶽等人,但如果王嶽等人和內務府虧空之事有關,李東陽絕不會去趟這趟渾水,本來和王嶽之間的聯盟便已經違背了文官們高傲的行爲準則,若非藉此壓制新皇,跟新皇的博弈取得首勝,爲以後的話語權奠定基礎,他是絕不會在內廷之事上插一槓子的。
王嶽吁了口氣,平復心情,緩步上前道:“既然劉公公說到此事,咱家也必須要澄清一番,內務府並未虧空,據我所知,內務府目前存銀近八十萬兩,並非無力撥付這五十萬兩銀子;只是咱家不忍見內廷庫銀被某些人隨意揮霍,皇上爲佞臣矇蔽,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有責任把關。”
李東陽道:“八十萬兩?這似乎也和戶部所估算統計的相差甚多呢。”
王嶽道:“戶部僅是估算而已,每年朝廷用度戶部估算準確的又有幾何?還不是年年超支甚多?咱家並非說戶部辦事不力,而是宮中採買進出之項多達數千項,動輒便是白花花的銀子出去,雙目不及之處便是銀子,都是看似無出奇之處,但彙總出來總是駭人聽聞。以宮中妃嬪宮女花粉錢一項,弘治八年到今日十年間盡達四十餘萬兩,誰能想到,每年在此項上便要花費三四萬兩銀子?”
羣臣心中默默計算,後宮妃嬪宮女人數達兩三千人,雖然先皇對女色不甚在意,但按照規制女官們卻是足額足編,前朝老人也一直養在宮中,人數並未削減多少,以此爲計,一年也不過人均十餘兩銀子罷了,倒也差不了多少。
王嶽又道:“吃穿坐行,月例餉銀,何處不花錢?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所有用度內務府都有賬目可查,有人硬說內務府虧空銀兩是有人貪墨,咱家只能說,這是別有用心的栽贓陷害,其目的只是爲了轉移諸位大人的視線,混淆視聽罷了。”
衆臣嗡嗡而論,朝堂上一片亂糟糟之聲,王嶽這番話說的已經很明白也很直接了,劉瑾提這件事不過是想臨死拉墊背的罷了,而皇上肯定也是受了劉瑾的蠱惑罷了。
劉瑾目露兇光掃視一眼羣臣,衆人都從他的目光中感到一絲寒意,雖然只是個皇上身邊的奴才,但劉瑾身上的氣勢卻像極了一名權臣。
“諸位大人議論的夠了麼,賬目能說明什麼?如此大事上,我劉瑾又豈會信口開河?我可是有人證的,徐公公,告訴諸位大人和皇上,你都知道些什麼?”
劉瑾朝角落裡一指,躲在十幾名大漢將軍身後的徐智暴露在衆人的目光之下,徐智臉色煞白,躲無可躲,只得在數百雙目光的注視下弓着身子來到殿前跪下給正德磕頭。
“奴婢徐智叩見皇上。”
正德道:“徐智,將你所見所聞盡數說出來吧,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徐智哆嗦了一下身子,低聲道:“奴婢遵旨。”
羣臣的目光集中在徐智身上,身爲御馬監掌印太監,徐智是內廷中的第三號人物,若內務府中真有貪腐之事存在,徐智當然會知道,如果徐智手頭握有證據,那此事便可撥雲見霧了。
殿上一片寂靜,範亨突兀的咳嗽了一聲,忽然淡淡開口道:“徐公公,你大膽說出來,不管是誰,我內廷東廠都將將其抓獲正法,但如果你無證據,胡亂攀誣,死的可就是你了;皇上也不會容忍你無證據的攀誣他人,你可要想好了。”
徐智臉色灰暗,範亨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胡言亂語,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徐智確實很猶豫,羣臣的目標對準了劉瑾,劉瑾眼看自身不保,雖然自己被那宋楠所鉗制跟皇上坦白了,但宋楠不過是個小小的千戶,今日殿上他並不在場,而皇上明顯在劉瑾之事上顯得力不從心,若皇上連劉瑾都保不住,又如何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況且,王嶽和範亨穩如泰山,也許在暗中做了什麼安排,自己雖知道他們的事情,但苦無絲毫證據在手,王嶽和範亨會一概否認,內務府的賬簿又滴水不漏,自己該何去何從,倒是要好生斟酌一番。
“徐公公,內務府庫房有人私吞庫銀中飽私囊?”劉瑾沉聲問道。
徐智臉色糾結,心中百轉千回不斷的評估目前的形勢,說出實情無證據證明的話,扳不倒王嶽範亨自己必死無疑,但若翻供,得罪的是皇上和劉瑾,自己也是難逃一死,兩邊都是死,該如何抉擇?
王嶽再次開口道:“徐公公,咱家也提醒你一句,咱家曾聽人說你徐公公以御馬監三千營兵馬換裝爲名,七八年間貪墨三十萬兩銀子,但咱家從不幹捕風捉影之事,暗中查了你御馬監的賬目,發現並無此事,可見謠言害人,我若不分青紅皁白,你徐公公恐怕早就身敗名裂了。”
徐智心頭一亮,王嶽這是提醒自己,自己的三十萬兩銀子已經入庫,無需有後顧之憂,宋楠抄沒了自己的銀子,這恰恰對自己而言是個脫身的機會,即便還有幾萬兩銀子的偏差,那也能說是日久賬目上的差錯,罪行也會輕了許多,這時候,何必去跟範亨王嶽他們死磕?
徐智打定主意,啞然開口道:“內務府庫銀之事,我一無……”
徐智本想說一無所知四個字,劉瑾何等聰明,王嶽一發話他便大呼不妙,眼睛看着殿外,猛然間高鳳的身影在殿外一閃,劉瑾突兀的大聲打斷徐智的話叫道:“皇上,在徐智說出實情之前,奴婢想先請皇上恩准參與此案的正南坊錦衣衛千戶宋楠上殿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