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子散開,裡邊咕嚕嚕滾出一個血糊糊的五花大綁的人來,顯然經過酷刑的拷打,臉上和露出的肌膚上全是血,面目猙獰可怖,胸口微微起伏,倒還有一口氣。
“這是?”宋楠驚問道。
江彬滿不在乎的道:“這便是你要找的知情人,如你所猜測的那樣,方大同這廝留了後手,正月底偷偷回了趟蔚州,找的便是此人;他叫馮喜,現在是蔚州錦衣衛衙門的小旗官,方大同臨離開蔚州的時候給他升的職,你道他和方大同什麼關係麼?”
宋楠道:“什麼關係?”
江彬嘿嘿笑道:“馮喜的妹子便是方大同在蔚州包養的小妾之一叫做馮寶兒,這廝爲了升職不惜將親妹子送於方大同玩弄,也算是個不擇手段的人渣了。”
宋楠愕然道:“原來如此,方大同離開蔚州的時候給他升了職,看來是報答他了。”
江彬笑道:“本來方大同這廝喬裝進城,我命人查了五六天都沒查出什麼蛛絲馬跡,後來我聽了馬鳴千戶的建議,尋了這廝在蔚州包養的幾名姘頭詢問,果然這傢伙色心不改,落腳便在這馮寶兒的居所;而且爲了掩飾行蹤,方大同讓馮喜替他去蔚州府衙倉庫尋了芳姑和陸姑娘的畫像出來,錦衣衛尋畫像查舊案倒也無人懷疑。”
宋楠點頭道:“果然處心積慮,這廝招供了麼?”
方大同笑道:“揍得七葷八素,能不招麼?”
宋楠道:“他可是錦衣衛身份,你拿他的時候沒有落下把柄吧。”
方大同朗聲大笑道:“兄弟啊,如今在蔚州可是我江彬說了算,新任的錦衣衛百戶跟我好的蜜裡調油,我要錦衣衛衙門派人跟着出城突襲韃子寨堡,趁戰場上混亂之際,命人將馮喜放倒抓獲,這傢伙在錦衣衛的名冊裡恐怕早就劃掉了,好在落個力戰殉國的好名聲。當哥哥的不敢擅自做主,問清楚了事情之後便將他千里迢迢的送來啦,如何發落你自己裁奪。”
宋楠挑指讚道:“江大人如今是智勇雙全了,這事情辦得滴水不漏,入城的時候裝的木箱麼?守城官兵沒檢查?”
江彬道:“當然是入城前裝箱打包的,不然還不給捂死,這年頭外地官員入京誰不是大包小包的東西攜帶着,大夥兒都明白,入京要隨禮拜門頭,城門口的軍士閒的麼?來查這些?再說我可是蔚州衛指揮同知,大小也還是個四品武官,這些傢伙們可不會無端的得罪我。”
宋楠微笑道:“說的是,江大人這事辦的利索,兄弟感激不盡,除了他,方大同該沒有其他的後手了。”
江彬搖頭道:“絕對不會,馮喜交待了,方大同只呆在蔚州一晚上,就住在馮寶兒屋子裡不出門,連通知馮喜都是馮寶兒去叫的,這廝倒也精明,知道蔚州如今是我的場子,也不敢大搖大擺的招搖。”
宋楠一拍手道:“得了,此事基本上無後顧之憂了。”
江彬道:“宋兄弟打算如何處置那方大同?”
宋楠想了想道:“我打算約他談最後一次,給他最後一次機會,若他執迷不悟,我也只好不得不出手了。”
江彬點頭道:“這些事我不便出面,明兒一早我便走,儘量不在京中露面,本來打算去兵部拜見劉大夏和你的頂頭上司牟指揮使的,還是以後再說吧,不給你在這裡添亂了。”
宋楠點點頭,吩咐李大牛帶人將馮喜押下去清洗一番治一治傷,喂些湯水給他。本來這馮喜跟宋楠無冤無仇,雖然人品低劣,將自己的親妹子雙手送給方大同糟蹋,但這等事是人家自願,也不幹自己的事。然馮喜知道自己窩藏葉芳姑和陸青璃之事的始末,宋楠也不得不對他下手了,宋楠早已想明白了,在這個虎狼橫行的年代,心慈手軟的下場便是死於非命,他不會迂腐到這種程度。
宋楠陪着江彬推杯換盞,兩人久別重逢,說些別來情狀和對未來的展望,氣氛頗爲融洽,一直喝到快四更天,兩人都伶仃大醉,葉芳姑忙叫了人安排客房,讓蔚州來的士兵們將江彬架入房中休息,宋楠也被踉踉蹌蹌的扶進臥房之中,陸青璃整了熱毛巾準備給宋楠擦臉醒酒的時候,宋楠卻早已鼾聲大作了。
次日清晨,宋楠頭疼欲裂的醒來,見天光已經大亮,身邊空無一人,忙起身來漱洗穿衣;來到院中,葉芳姑正練完一趟劍收勢擦汗,見宋楠出來,忙上來道:“你醒啦,快去洗個澡,渾身的酒氣。”
宋楠問道:“江大人呢?”
葉芳姑道:“早走了,見你睡的死便沒讓打攪你。”
宋楠愕然道:“這麼急,我還有話跟他說呢。”
葉芳姑道:“江大人說了,怕在京城露了行蹤,再說離開蔚州也是尋了藉口,耽擱時間太久怕不好。”
宋楠哦了一聲,默默點頭。
葉芳姑道:“以前我以爲江彬不是好人,看來倒是我偏激了,江彬這人還真的挺不錯的,挺講義氣的。”
宋楠微笑道:“當然,江千戶人雖粗魯,卻懂的知恩圖報,倒是個不錯的朋友。”
葉芳姑道:“是,我送了五百兩銀子給江千戶,他硬是不要,於是我便將新做的幾套新衣服交給他,讓他帶給他的夫人,他手下的兵士也每人賞了十兩銀子。”
宋楠笑道:“做的好,很有我宋家大婦的風範。”
葉芳姑啐了一口道:“誰是你宋家大婦。”
宋楠笑道:“不是大婦,甚似大婦,我去洗個澡,接下來我可要跟方大同好好的聊一聊了。”
葉芳姑道:“若他執迷不悟,你要下手的話便由我動手吧。”
宋楠搖頭道:“你當這是一般人麼?大小也是個錦衣衛百戶,隨隨便便的死了,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我要想個萬全之策,在我想好之前,可不許你隨便行動。”
宋楠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乾淨衣服,喝了兩碗噴香的小米粥便出門往衙門趕,他明白,要想除掉方大同絕不容易,這裡是京城,方大同又是錦衣衛的百戶,再加上方大同本身已經很警惕了,稍微被他看出一點點的跡象,便是逼着方大同去告密了,所以必須要計劃周全才成。
不過在此之前,宋楠還是決定要約一下方大同,做最後的努力,宋楠還沒到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道行,對方大同,他還是覺得要給機會,畢竟在蔚州的時候,一度關係很是融洽,自己入軍爲總旗的時候,方大同還曾來道賀;就衝這一點,宋楠便要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在衙門中轉了一圈,宋楠便單騎一個人前往北鎮撫司衙門,以公務爲名見了鎮撫孫玄談了幾件案子之後,宋楠逛到了衙門側院的方大同所在的公房,方大同正吐沫橫飛的翹着腿跟幾名旗校吹牛,幾名旗校愛搭理不搭理的各做各事,沒人多打理他一句。
“你們這些東西,就是狗眼看人低,瞧着吧,總有你們後悔的一天,瞧老子如今無權無勢是麼?等着,不久之後便讓你們將舌頭吞進肚去。”方大同滿嘴的跑火車。
“方百戶,到了那一天再說吧,吹什麼大氣,有本事讓你夫人准許你回家去,連家都進不去了,還吹個什麼牛。”一名旗校鄙夷道。
“放屁!”方大同怒罵道:“狗日的東西,我的家事輪到你來多嘴,老子願意住在外邊,你管得着麼?”
“好好好,我們不說話,您也管好您那張嘴,沒事一邊呆着做夢去,別耽誤咱們兄弟辦事,你反正無事可做。”那旗校搖搖頭鄙夷不已。
方大同正待喝罵,忽見宋楠靜靜立在門口,頓時臉上神采飛揚起來,叫道:“瞧見沒,咱們錦衣衛的大人物宋楠宋千戶親自來瞧我,你們這幫孫子看見沒?”
幾名旗校久聞宋楠大名,見到宋楠都客氣的施禮,宋楠微笑回禮,皺眉對方大同的道:“方百戶,可有空閒麼?”
方大同笑道:“別人叫自然沒空,宋千戶要找我永遠有空。”
宋楠擺擺手道:“那好,對面茶館見。”
方大同連聲道:“好好,我打個招呼便去。”
宋楠早已轉身離去了,方大同指着宋楠的背影對幾名肅立的旗校道:“瞧見沒?宋千戶請老子喝茶,你們這幫狗眼,等着老子收拾你們。”
一名旗校冷冷道:“人家宋千戶還不是看着你和他一起從蔚州調來京城的份上,說起來人家原來是你手下試百戶,如今人家獨掌正南坊,你還是這幅德行,也不嫌臊得慌。”
方大同氣的大罵,幾名旗校無人理睬,各自收拾公文出門辦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