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緩緩西墜,照的天邊一片火紅。
宋家衆人全部聚在廳中焦急等待,小郡主失血過多昏睡不醒,而宋楠也需要時間才能醒來,大家都不敢去打攪,只不時探頭去看一下兩人。
張永早已帶着趙太醫告辭離去,宋家每人封了一百兩的銀子作爲診金,趙太醫本不想收,但見張永毫不客氣的拿上揣在懷裡,怕張永難堪,只好也拿了銀子。
李神醫還沒走,坐在廳中慢慢喝着茶,嚼着宋家擺上的點心,吃的白鬍子一抖一抖的,神情顯得很是輕鬆;宋家衆人見他神情輕鬆,心中的焦慮也減輕了許多。
國公府的衛士們也一個沒走,十幾名衛士默然站在院子裡擔足了心事,他們擔心的無非是小郡主的身子安危,若小郡主出了什麼岔子,老公爺怕是一個也饒不了他們。
不知過了多久,宋楠悠悠醒轉,只覺得頭疼欲裂,口乾舌燥,全身如同灌了鉛一般的沉重,想動一個手指頭也難,甚至想睜開眼皮,眼皮子上都像是掛了幾十斤的秤砣一般。
宋楠先還迷茫,隨着神智的清醒,這才記起自己在四海酒樓中了毒之事,猛想起那個熟悉的背影,宋楠不知從哪裡來了氣力,騰地將眼皮張開了。
“你……終於醒了麼?”身邊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宋楠微微側目看去,嚇了一跳。
“你……郡主,你怎地在這裡?”
小郡主其實早就醒來了,身子綿軟的很,所以躺着恢復氣力,已經歪着頭看着宋楠半天了,看見宋楠醒來,小郡主激動的心彷彿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你猜,紅皮狗,這回你可欠我大人情了。”小郡主看着宋楠笑的虛弱又甜蜜。
宋楠身子一動,小郡主忙道:“別動,我叫人來。”
宋楠已經感覺到了手腕上的傷處,又發現小郡主臉色蒼白,手腕上包着紗布,似乎明白了什麼,驚訝道:“難道……是你救了我?”
小郡主道:“也不全是我,還有兩位神醫的妙手,虧得你命大福大,不然恐怕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宋楠道:“我昏迷多久了?”
小郡主道:“現在應該是申時,你昨日中午中的毒,你說多久了?”
宋楠吁了口長氣道:“原來我竟然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他們用什麼辦法救了我。”
小郡主噗嗤一笑,指着宋楠的身子道:“你的身上流着我的血。”
宋楠驚訝的道:“你給我輸的血麼?”
小郡主道:“是啊,反正我血多,算你這紅皮狗走運,我的血你正好合用。”
宋楠無法言語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年頭醫生已經回給病人輸血了,而給自己輸血的不是母親,不是葉芳姑陸青璃李大牛這些身邊之人,相反是自己一直敬而遠之的小郡主。
小郡主蒲扇着大眼睛看着宋楠道:“沒想到吧,我們之間打打殺殺的鬧了很多不愉快,最終我還是救了你一命。”
宋楠掙扎着欠起身子,兩隻手努力拱在一起道:“小郡主,多謝你救我宋楠一命,大恩言謝顯得多餘,日後但有吩咐,宋楠有求必應。”
小郡主皺眉道:“快躺下,你身上還有餘毒,我的血可不夠給你用,只給了你一點點便暈了過去;道謝嘛倒是不必了,這麼大的恩情你嘴上說是沒用的,日後看你表現啦。”
宋楠道:“說的是,你身子感覺如何?叫人來弄些淡淡的鹽水來多喝些,雖不能補血,但可恢復迅速些,你爲我如此,我當真……當真……”
“別說話啦,養養精神吧,天色快晚了,我也該回去了,看到你醒來就好,腦子也沒毒壞,不枉從我身上抽了這麼多血去,天黑之前我若是不回府,爺爺和哥哥定會知道此事,怕是要吵鬧不休,這件事你可不要亂說,叫你家中人也不要亂說。”
宋楠眼眶有些溼潤,點頭道:“知道了,回去路上慢些,定是騎馬來的,可不能騎馬走了,暈頭暈腦的摔下馬背可了不得。”
小郡主還從未受過宋楠這般溫柔的語氣,心頭暖意融融,眼中情意綿綿,羞澀道:“知道啦,你多養養,過兩天來看你。”
宋楠點點頭,小郡主掀了被子坐起身來,有氣無力的喊道:“來人,宋楠醒了呢。”
外廳衆人聞聲頓時大譁,李大牛健步如飛搶在頭裡衝進屋內,陸青璃和葉芳姑等人也跟在後面衝進屋內,李神醫放下茶盅喝道:“幹什麼幹什麼?亂哄哄的,誰讓你們亂進去的?不應該我先去瞧瞧麼?”
宋家衆人趕緊止步,連聲道:“神醫先請,神醫先請。”
李神醫站起身來,淨了手,緩步進了屋子,衆人一窩蜂跟着他的腳後跟進了屋,李神醫先來到宋楠面前,伸手翻翻宋楠的眼皮,又把把脈,看看舌苔,忙活了一會喜道:“成了,可算是完好無損的救回來了。”
宋家衆人熱淚盈眶,巴掌連拍,慶幸宋楠撿回了一命,宋母帶着衆人給李神醫磕頭道謝,李神醫趕緊攔住道:“可別折我壽,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宋母又要帶着衆人向小郡主叩謝,小郡主一急蹦下牀來,身子晃悠差點暈倒,葉芳姑眼疾手快趕緊上前扶住,小郡主道:“你們可別這樣了,急的我都頭暈了。”
宋母這才作罷,回頭看着宋楠恢復神智,宋家衆人一時無言,眼中含淚,幾雙手分別在宋楠的臉上手腳上亂摸,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衆人才發現小郡主和李神醫以及一干王府衛士已經悄悄的走了個乾淨,衆人無法用言語表達對國公府小郡主的感激之情,只覺得以前這個怎麼看怎麼討厭的郡主,在今日卻怎看怎可愛。
衆人絮絮叨叨將宋楠昏迷以及兩位神醫前來救治的情形跟宋楠說了,宋楠這才明白,小郡主是冒着多大的風險爲自己注血,心中更是感激不已。
直鬧了小半個時辰,纔有人提醒該讓公子爺好生的將養。衆人這才紛紛離開,宋母自去佛堂誦經謝佛,家中的下人們也是心情輕鬆的去各做各事,而葉芳姑和陸青璃卻無論如何不肯離開。
兩姐妹坐在宋楠牀前,一邊一個握住宋楠的手,眼淚乾了又溼溼了又幹。
宋楠低聲安慰道:“別哭了,我這不是活過來了麼?”
葉芳姑道:“都怪我,硬是留下那兩株牡丹花,害的你有性命之憂,都是我的錯。”
宋楠愕然,旋即明白葉芳姑所指,笑道:“別傻了,關牡丹花什麼事,這一次是有人刻意給我下毒的。”
陸青璃道:“宋大哥,姐姐愧疚的不得了,我們姐妹已經將那兩株花連根掘起了,你看,立竿見影,馬上便有貴人搭救了。”
宋楠苦笑道:“這是何苦,可惜了兩朵花兒。”
陸青璃又道:“宋大哥,因爲神醫說我們姐妹兩的血都不能給你用,所以我們姐妹沒辦法給你注血,若是能用的話,我和表姐連眉都不會皺一下,哪怕是全身的血都給你也成。”
宋楠微笑道:“我知道,你們不必耿耿於懷,神醫說的對,胡亂注血會要了我的命,但我知道,只要能合用,你們定然第一個出來救我,我心裡清楚的很。”
葉芳姑和陸青璃心中稍慰,一來牡丹花的事耿耿於懷,二來注血的時候偏偏血不合用,更是讓兩姐妹覺得沒有爲宋楠盡心盡力,此刻宋楠消除她們心中的塊壘,不覺眼淚又簌簌而下。
宋楠輕聲道:“放心吧,我很快就會好起來,我恐還要睡一會,你們估計也一天一夜沒閤眼了,去勸孃親他們晚上早些安歇,別又累倒了一個,那可不能安心了。”
兩姐妹點頭答應,看着宋楠慢慢閤眼睡去,纔出來勸說宋母去安歇。
是夜,宋宅中鼾聲大作,上下人等都一天一夜沒閤眼,睡得無比香甜,唯有葉芳姑和陸青璃兩姐妹撐着輪流伺候宋楠,衣不解帶一夜起來十幾回,盡心盡力。
各種補品喂着的宋楠逐漸康復,身子逐漸靈活自如,三日後毒血代謝乾淨,身子也恢復如初,第四日晨間,宋楠起身下地,在院子裡做了套瑜伽之後,頓時精神奕奕,身上並無任何不適之處。
梳洗着衣之後,恢復了翩翩美少年的風采,宋家衆人看着宋楠精神煥發的樣子不禁暗自感嘆,誰能想到,數日之前這還是個垂死不治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