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濚的死肯定是要調查的,這一點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已經有了共識。
一個待審的官員,案情還沒有弄清楚就非自然死亡,這事兒要查個清楚,那是不行的。
就算走過場,也是有必要的。
王振也不能一手遮天,不讓朝廷對湯濚的死因進行調查,否則,他自己就有麻煩。
“聖上,微臣覺得湯大人死的有些蹊蹺,應派一得力官員對其死因進行調查。”內閣首輔曹鼐鮮明的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湯濚之罪,證據確鑿,無需再節外生枝。”工部右侍郎王佑出列道。
“湯濚之罪,人證,物證俱在,他是知道自己就算到了京城,也難逃一死,所以選擇自殺,這是很正常的!”內閣次輔陳循突然出列道。
衆大臣皆有些吃驚,首輔和次輔意見向左,這是要別苗頭呀,看來,陳循對曹鼐奪了他的首輔的位置耿耿於懷!
很快,這支持曹鼐這個首輔和支持陳循這個次輔的大臣分裂成兩派。
就聲勢而言,曹鼐這個新首輔的還不如陳循這個老次輔,不過支持曹鼐的都是一些新生力量,而且很多都是年輕面孔,未來朝廷的中流砥柱。
而陳循那邊,老人不少,代表了一些朝廷之上的老舊勢力。
皇帝很不高興,他知道曹鼐在內閣尷尬的地位,既然這是衆臣選出來的首輔。
於情於理,都應該維護首輔的體面,陳循這樣公開跟首輔唱反調,很明顯就是不服對方。
曹鼐臉色也很不好看,如此明顯的問題。陳循不是看不出來,不管湯濚之死是否真有其他原因,朝廷派人查一下,也屬應該。
他實在沒有必要在大朝之上,直接反對自己。
這樣做。陳循失了風度!
“聖上,微臣舉薦一人,可將湯濚畏罪自殺一案查的一個水落石出!”曹鼐鄭重的俯身說道。
“曹愛卿,請說!”
“錦衣巡察司署理千戶孟巖孟大人可爲欽差!”
“哦,曹愛卿舉薦的人是孟巖孟愛卿?”朱祁鎮有些驚訝,這兩人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呀。
“正是!”
陳循嘴角抽動了一下。曹鼐這一招狠呀,直接把錦衣衛給擡出來了。
誰不知道錦衣衛跟東廠是死對頭,孟巖更是跟東廠是生死仇家,他去查,就是湯濚自殺沒有問題,也會讓他給整出問題來的。誰讓,郭敬也是中官,而且還是王振的心腹死黨呢?
“聖上,不可!”
“哦,王愛卿,爲何不可?”
工部右侍郎王佑主動跳出來了,這讓陳循不禁暗中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他不適宜再站出來了。
“孟大人新婚燕爾,正是你儂我儂的時候,聖上是不是體恤一下臣下?”王佑道。
“王愛卿說的也有些道理。”
“王大人,這查案跟孟大人新婚沒有多大關係了,難道說,我大明的官員成婚就可以不視事了?”曹鼐反駁一聲。
“孟大人成親的前一天還在不辭辛勞的追緝朝廷通緝的要犯,有多少人能做到這一點?”
“孟大人在查案方面確有超越常人的敏銳能力,這一點,前一陣子轟動京城的白素心冤案。諸位同僚都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孟大人剝絲抽繭,查明真相,朝廷險些誣陷了好人?”
“對,對……”
“聖上。微臣覺得,若能查明湯濚死亡的真相,孟大人是不二人選!”曹鼐鄭重的再一次進言道。
朱祁鎮有些驚訝,曹鼐這是孤注一擲,還是真對孟巖有信心?
湯濚的死莫非真有什麼內情?
“孟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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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在!”孟巖從隊列中走出來,低着頭拘謹的答應了一聲。
“你都聽到了,曹閣老和諸位大人推舉你擔任欽差,徹查湯濚畏罪自殺一案,你有什麼想要說的嗎?”朱祁鎮問道。
“聖上讓微臣查,微臣就去查,聖上說不查,微臣就不查。”孟巖道。
“這是爲何?”
“微臣新婚,正如剛纔王大人說的,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這外出查案,必然心中不捨,自然是不願,可若是聖上下旨,做臣子的自然要爲聖上分憂,所以,臣也只能舍小家而顧大家了。”孟巖慢條斯理的解釋道。
“嗯,朕倒是心中不忍,不過剛纔曹愛卿說的很有道理,能夠查清湯濚畏罪自殺一案的還真只有孟愛卿!”
“微臣不敢,謝聖上誇獎!”
“孟巖聽旨!”
“微臣在!”孟巖下跪道。
“朕授你王命旗牌,徹查湯濚通敵叛國一案,遇事可先斬後奏,便宜行事,欽此!”朱祁鎮道。
“微臣叩謝聖上隆恩!”
“孟愛卿,起來吧,不可辜負了朕對你的期望!”朱祁鎮一擡手,命令道。
“是!”
孟巖壓抑住心中的震驚,皇帝居然授命自己查辦湯濚案,這是怎麼回事?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就算皇帝對湯濚一案有懷疑,也應該派一個重臣主導此事,而不是派他這麼一個小小的千戶去查辦這樣的案子。
這事兒透着一絲怪異,孟巖一時間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下朝後,孟巖被皇帝留了下來。
“孟愛卿,你是不是覺得很意外,朕將湯濚的案子交給你來查辦?”朱祁鎮直指孟岩心中的疑惑道。
“微臣資歷尚淺,查辦這樣的案子,恐怕難以服衆,剛纔在殿上,要不是聖上的眼神授意,微臣怕是會當場拒絕。”孟巖道。
“朕就知道,如果朕不給你那個眼神,你真的會當場拒絕。”朱祁鎮嘆道。
“聖上,查辦這一類的案子。微臣沒有半分經驗,何況此案涉及內官,案情複雜,稍有差池,便會有無數的人頭落地。這是以一件苦差事。”孟巖慎重的說道。
“朕知道,要你查辦這件案子是爲難你了,不過,朕思來想去,能夠將這件案子查清楚,又能讓朕信任。這滿朝文武當中,唯獨愛卿一人!”
“聖上謬讚了,微臣實在不敢當。”
“朕已經給了你便宜行事之權,朕再給你一道聖旨,必要的時候可以調兵,三千人以下!”朱祁鎮道。
“微臣以什麼身份查案呢?”孟巖問道。
這欽差只是一種稱呼。則皇帝派往地方的官員總要有一個官職的,還的有一個名目。
“愛卿覺得欽差大同巡察使如何?”
“聖上,這之前可沒有設過此類的職務,職責如何,改如何行事,有哪些權力?”孟巖問道。
“這的確沒有先例,不過。這不過是權宜之計,事後不再設就是了,至於職權,專案專權,只要涉及此案的任何案件和案犯你都有查處之權,可先斬後奏!”
“聖上,這個權力太大了!”孟巖吃驚萬分。
“這當官的一個個都嫌自己的官小,權力小,怎麼孟愛卿,你居然嫌權力大?”
“聖上。權力失去了制約,那就爲禍不遠了,微臣需要有人監督!”孟巖道。
“這個,愛卿想讓誰監督?”
“只要這個人是正直無私,並且一心爲了朝廷。爲了聖上的,臣無所謂!”
“愛卿呀,朕真的是沒有看錯你,說心裡話,朕把這麼大的權力交給你,朕心裡也有些打鼓,你年輕,資歷淺,但是能力朕是相信的,但朕怕你到時候被權力矇蔽的雙眼,這多少人都是栽倒在這個上面!”朱祁鎮道。
“聖上英明!”
“興安!”
“奴才在!”
“這是朕身邊一個小太監,孟愛卿,朕就將他派到你身邊,學習,如何?”朱祁鎮一拍手,一名身穿少監官服的太監從帳幕後面走了出來。
“興安見過孟大人!”興安衝孟巖微微一拱手,躬身道。
“興公公有禮!”
孟巖知道,皇帝再信任他,也會在他身邊派人監視的,畢竟這是老朱家用人的傳統。
朱祁鎮要是不派人的話,這趟差,他是不會去的,就算應下來,找個辦法拖延時間,不幹活,那還不容易?
“興安,此行辦案,一切以孟愛卿爲主,你呢,跟在身邊打理瑣碎的事情就可以了。”朱祁鎮交代興安道。
“奴才明白,一切以孟大人馬首是瞻。”興安恭敬的應下。
“孟愛卿,你還有什麼要求,一併提出來,朕酌情應允就是了。”朱祁鎮問道。
“聖上,微臣可以帶家屬嗎?”
“帶家屬?”朱祁鎮一愣,不太明白孟巖這是何意?
“微臣這不是剛剛成婚,這就把妻子一個人撇下出去辦案,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所以,就想着,能不能帶着她一塊兒去?”
“這按照朝廷的規矩,官員放缺,尤其是欽差一類的流官,家屬應該留守京城,不過,這個規矩對愛卿你不適用,朕準了!”朱祁鎮想了一下道。
孟巖就一個人,就算把新婚的郭月帶在身邊,那不是還有一個小妾以及義兄嫂嗎?
再說,郭怒這個老丈人也在京中,這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微臣還有一個請求!”
“說!”
“微臣辦案,需要用人,這自己人用起來最是順手,所以,巡察司下,微臣能否帶上一些人前往?”
“這個也是應當的,朕也不能讓你赤手空拳的過去辦案,準了!”朱祁鎮想了想,也同意了,巡察司上下滿打滿算也就三五百人,這其中絕大部分還都是處在訓練中的新兵。
再說了,這欽差出行,這鳴鑼開道的,扈從的,兩三百人那都是正常。
孟巖想用自己人,那也是爲了辦案順手,這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