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面上的大火熊熊燃燒,映照的左近有如白晝一般,秦淮河往日間這個時候,正式笙歌宴舞,絲竹悠揚,現在卻是寂靜無比,只聽到木頭在燃燒中爆裂的噼啪聲。
王通穿着長衫,背手站在河邊,滿臉笑容的看着河中的火焰,身邊的誠勇伯嶽江南臉色發黑,白蘭舫今夜被人燒了,就和在大庭廣衆打他耳光沒什麼區別,這等折辱甚至比這個還要厲害。
但能怎麼做,聽到王通來,誠勇伯嶽江南曾去和胡志忠聊天,自然也說到了京師的賜婚,胡志忠說的明白,如果賜婚後留在京師,那真是心中有了提防,恐怕對付就在今年,可放出來辦差事,固然是不想讓他站穩,但這也是爲了今後長期用王通的意思。
王通只要在這個位置上,聖眷不必說,就說他和內廷幾個大太監的關係,已經足夠橫行天下,依舊是天字第一號的權臣。
這樣的人,嶽訌南如何得罪的起,如果真的硬頂起來,抄家滅族都不是沒有可能。
他正在這邊胡思亂想,卻聽到王通開口說道:“誠勇伯,南京城和江南是大明的地盤吧?”
嶽江南身子一顫,身子不自覺的弓了下來,低聲說道:“自然是大明的地盤,侯爺怎麼這麼問?”
“原來誠勇伯知道此事,不知道南京城的各位貴家知道不知道這個。”
王通笑着說道,秦淮河上的白蘭舫一層的立柱被燒燬,二層也是坍塌了下來,王通點點頭,轉身向着坐騎走去,開口說道:“今夜不錯,盡興而歸!”
也不理會在那裡躬身相送的誠勇伯,在親衛的簇擁下向着坐騎走去,張連生本來還要笑着對嶽江南打個招呼,在那裡想了想,也是挺直了腰板,跟着王通趾高氣揚的離開。
直到王通離開,誠勇伯嶽江南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轉頭看看,也不知道多少人在遠處,在河上看着這邊的熱鬧,白蘭舫的火勢還沒有滅,誠勇伯轉頭瞥了一眼那個管事,已經是渾身發抖的管事立刻跪了下來,誠勇伯咬咬牙,低聲說道:“這種惹禍的東西,抓回去打死丵了!”
又看了看站在邊上望着火勢的秀兒,誠勇伯罵了一句,又有婆子上前,勸着秀兒走了,誠勇伯向坐騎那邊走了幾步,就有親隨上前問道:“伯爺,接下來怎麼辦?”
“看魏國公家,這白蘭舫都燒了,還要接下來作甚,回府,回府!!”
………
“孽畜,錦衣衛千戶宴請上官,如今這城內,他還能宴請誰,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幾兩肉,去那邊耍威風!!”
在魏國公徐家的正堂上,在白蘭舫上吃了虧的徐九臉上血跡還沒有擦拭,卻跪在地上話都不敢說一句,身子都有些發抖,魏國公徐志濤在堂上大步走動,氣得滿臉通紅,說到激動處,上去就要踢他。
卻被一個人在身後緊緊抱住,徐志濤掙了兩下沒掙開,聽到身後那人說到:“公爺虎威,九公子身體單薄,可別打壞了他!”
魏國公徐志濤被身後那人這麼一說,這才氣呼呼的停住了動作,晃動肩膀掙開罵道:“這些孽畜平素裡無法無天,還不是你們給慣出來的毛病,現在鬧成這般,徐家的臉都要丟乾淨了!”
身後那人卻是魏國公府上的護衛頭領,魏國公府上的護衛頭領就是家將的統領,在兵部裡最少都是有個參將的銜頭,四品以上的武將,戰時直接給實職就能帶兵的,所以在徐家的地位也高,可以參贊機要。
看到徐志濤停下動作,這護衛頭領沉聲說道:“先前有人投信說這王通有刺探打壓江南勳貴的密旨,看他這般動作,搞不好這個旨意真的有,不是說誠勇伯那邊也是燒了白蘭舫,這就說明胡太監那邊根本不想出頭,這更是個旁證,公爺,一定要小心應對,不要讓徐家遭了無妄之災!”
徐志濤在那裡遲疑了遲疑,嘆了口氣,頹然說道:“這王通欺人太甚,讓本公明日去他門前抽打這個孽畜,這樣一來,咱們府上的臉面何在,真是……”,說到這裡,又是嘆了口氣,親衛頭領瞥了眼跪在那裡不敢擡頭的徐九,開口說道:“公爺,畢竟是抽五十鞭子,受點皮肉苦罷了,若是那王通說五十板子,那纔是真要殺人,這王通明面旨意上總歸是要去松江的,不會在南京耽擱太久,公爺且順着他,讓他在這邊了事走了,要不然真讓他在南京這邊不走,盯着追究起來,事情恐怕就真麻煩了!”
看着徐志濤神色慎重起來,那頭領又是說道:“王通走了,徐家還是徐家,若真要鬧騰些事情出來,徐家和京師那些勳貴一樣,那就,”,徐志濤沉着臉點了點頭。
王通所住的客棧周圍,原本因爲抓了一次探子冷清了許多,可拳打小公爺,火燒白蘭舫之後,第二天天矇矇亮的時候,就有各色人等聚集了。
這次大家都沒有喬裝打扮,都是光明正大的過來,有的人是錦衣衛的兵卒,有的是應天府的衙役,還有的是南京六部各衙門的官吏,又有豪門奴僕打扮的一干人,都在各處張望這邊,他們在那裡等待的東西很簡單。
昨夜秦誰河上已經有傳聞傳開,說是王通讓魏國公今日早晨在他住處門口鞭打徐府的九公子,大家都要看看,魏國公家到底要怎麼反應,魏國公是勳貴之首,他表態了,大家心中也就有個判斷。
外面人聚集起來,王通的親衛們也是打開了客棧的大門,還能看到有人搬了把太師椅放在正對門的地方,看樣子是王通要坐在這裡,等看外面的鞭打。
也有人心裡嘀咕,王通這邊預備這麼多,等下魏國公那邊不來,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頗有人存了看笑話的心思。
太陽剛過城頭的時候,徐家的隊伍真的來了,來的人不多,十幾名親衛簇擁着魏國公,還有一輛馬車拉着一個人。
原本有些喧鬧的街上一片史靜,大家都是看着面沉似水的魏國公到了王通的住處那邊下馬,然後從馬車中拽出了徐九。
“王通見過魏國公!”
這個品級有差,王通在門前客客氣氣的打了招呼,徐志濤點點頭,開口說道:“昨日小兒行止有差,實在是丟了本公的臉,今日間給他個教訓,也讓他日後知道天高地厚,按照王大人的吩咐,抽這孽畜五十鞭子!”
這聲命令一下,立刻有魏國公的家將上前將那徐九按住,扒下上衣,掄起鞭子抽打起來,這養尊處優細皮嫩肉的,一鞭子下去就是血痕,五六鞭子抽過,就是鮮血淋漓,那徐九也沒有什麼忍耐,早是殺豬一般的慘嚎起來,五十鞭子之後,嚎叫的聲音都是有氣無力。
家將們看看徐志濤,徐志濤又看看王通,王通笑着點點頭,徐志濤這才一揮手,從馬車上又是有兩個郎中急忙下來,上藥診治。
魏國公徐志濤在那裡抱拳,冷然說道:“聽聞王大人今夜或明日就要啓程前往松江,本公就不送了!”
“不勞公爺遠送。”
話說到這般,已經不需要再說,徐志濤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一干人將上藥的徐九攙扶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雖說揚長而去,可畢竟是按照王通的要求將自己的兒子抽了幾十鞭子,這個到底意味着什麼,實在是不言自明。魏國公這一行人還沒走的時候,過來看風色的那些人已經開始散去,這等局面要抓緊跑回去報信。
和旁人不同,於清國、張連生、孟憲輝三名千戶昨日就被叫來,他們是看到了徐九被抽打的那一幕,張連生下巴都揚起幾分,喘氣也是粗了,於清國則是臉色灰敗,好像是老了十幾歲的樣子,孟憲輝則依舊是漠然。
“侯爺要用過早飯才見客!”
王通的護衛回答的很簡單,三名千戶卻不敢有什麼怨言,甚至連神色都不敢有什麼不耐,只在那裡躬身等候。
“於清國你是魏國公出來的,不過你主家也知道分寸,你在這個任上雖然懈怠,可也沒有出過什麼大錯,今後心理要掂量清楚,是陛下給你這個俸祿差事,不是魏國公,今後用心做事!!”
王通用過早飯,直接就是坐在那邊將三人叫過來訓話,於清國聽到這個之後,卻不敢多說,跪下磕頭領命說道:“卑職一定照辦,不辜負都豪的教誨!”
“張連生,你是錦衣衛千戶,你父親叔伯都是忠烈,你不要墜了你們家的忠義門風,把該管的事情管起來,好好做好這個差事!!”
張連生在那裡跪下磕了幾個響頭,大聲的答應,最後是孟憲輝,這人依舊是神色淡然,中規中矩的模樣,王通看着他笑了笑,開口說道:“你這個人我現在弄不明白根腳,咱們錦衣衛不要這等摸不清來路的人,從即刻起,你被開革出錦衣衛,你的千戶由張連生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