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議論紛紛歸議論紛紛,大軍出塞依舊走出塞。
白日裡各項儀式禮節,鬧哄哄的弄完,大軍過了殺虎口,天色已經是黑了下來,少不得要就地紮營。
走了也就不到三個時辰,剛剛收拾起來的輜重又要按照規制展開架起,若是平民百姓來做這件事,實在會感覺到煩躁。
虎威軍則感覺到很習慣,操典訓練都是如此,又有那幾次實戰,他們也漸漸的習慣了,親衛們簇擁着王通到了一邊的高處,看着在夕陽餘暉中忙碌的大軍。
“那巡撫臉色都是黑的,早早的躲到了薊鎮那邊的營地去,沒用的東西!”
李虎頭在馬上厭惡的說了一句,朝着地上吐了。吐沫,王通搖頭笑着說道:
“咱們大明的規矩,文臣總領,武將帶兵,監軍監視,大同一地,他梅文進是文官中官銜最高的一個,當然要跟來,可太平日子過久了,又在年關當口,他當然不願意出來遭罪,但上下有別,你們不要有失禮之處,免得麻煩!”
周圍的人答應了聲,在王通身側的譚兵則看着薊鎮那邊,沉聲說道:
“大人,屬下當年跟着老大人的時候,曾多次去往薊鎮觀兵,現下這支兵馬,怕走到了最精銳的程度了!”
李虎頭順着譚兵的方向看過去,點頭說道:
“沒想到這薊鎮兵馬也會這以車爲陣的做法,兵丁和咱們虎威軍的兒郎們一樣,都做的規矩!”
譚將等幾人都是笑了起來,王通也是笑着說道:
“咱們虎威軍的車營借鑑了不少戚大人偏廂車的方法,你還說也會,這豈不是因果顛倒!!”
衆人都笑出聲來,李虎頭乾咳了幾聲,終究是忍不住尷尬,說了句“我下去看看他們紮營”,騎馬就跑了下去,衆人也不攔他。
王通沒有看虎威軍這邊,反倒是盯着薊鎮的營盤,薊鎮營盤在北,虎威軍營盤在南,看這規制,實際上是薊鎮兵馬將虎威軍庇護其中,王通在馬上沉吟了下,開口說道:
“譚將,下次紮營的時候,虎威軍和薊鎮互爲犄角,不要今日這般,他們雖有兩萬,可咱們火力戰力並不次於薊鎮,這般紮營,會讓薊鎮軍將起了輕忽的心思!”
譚將答應了下來,王通看着薊鎮那邊繼續說道:
“爲什麼這次要用薊鎮的兵馬,方纔譚兵說的好,他們多年熬煉,已經到了最強的程度,再不用,接下來就要走下坡路了。
說完這句話,氣氛有些沉悶,王通一抖繮繩,向着營盤跑去,邊跑邊說道:
“大同鎮的馬隊,讓他們和薊鎮的馬隊駐紮在一起,打散了混編,嚴明軍法,不聽話的就殺了了事!!”
…………
天色黑下來,草原上寒冷異常,但大同北的草原上卻因爲地形的關係,也就是橫在歸化城和大同邊鎮之間的山麓,反倒是沒有太大的風。
王通的帥帳之中,三尺口徑的大銅盆之中生着炭火,炭火都是通紅,在外面燒透了纔是搬進來,偌大個帥帳,這一個炭盆就烘的溫暖無比。虎威軍一應將領都是吃過晚飯,正在軍帳中小聲議論,那邊楊進也領着六個營的千總和馬隊千總走進。
薊鎮軍制和大明其他各處微有不同,他是百人爲一隊,千人設一把總,三千人爲一營,投一千總,而虎威軍這邊則是營官、營副,所以這邊團總和那邊的千總差不多是同等的級別。
話又說回來,儘管薊鎮千總管三千人,虎威軍團總管一千六百人,但邊鎮和禁軍又有差別,更別說李虎頭、譚兵等人都是萬曆皇帝親筆下旨授官,這地位就遠遠高出去了。
王通注意到,薊鎮的衆將走入營帳的時候,大多數人看到那炭盆都皺了下眉頭,大概的原因王通也能想得到,或許覺得王通有些奢侈了。
行軍途中,人馬負重都是有限,攜帶的東西一定要和戰鬥有關,這炭盆,那個實木的書案還有鋪在下面的毛氈,甚至還有擺在桌上的茶壺茶杯,感覺這不走出戰,倒像走出遊,最起碼出戰喝水會用銅鐵或者木製的杯子,這邊卻是精瓷的,真是荒唐。
齊武過去調兵,戚繼光又早有安排,薊鎮這一干兵馬對這一行的目的也都是心裡有數,都做好了大戰苦戰的準備,不過看到王通這般悠閒,心中卻都是彆扭,少年高官,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到底把作戰當成什麼己
“各位請坐!”
王通笑着伸手虛請,薊鎮的十幾名軍將行禮之後都是坐下,他們心中如何想是一回事,但王通作派歸作派,在古北口之外堵截韃虜大軍,並且給韃虜大軍極大殺傷的事情,薊鎮上下的人都是知道,武人分高下很簡單,誰的戰果更加輝煌,這一點王通足以讓他們的姿態低下來。
“如今大軍出塞,即將遠離大明國土,我軍分爲三處,一爲禁軍虎威軍,一爲薊鎮兵馬,一爲大同騎兵,各有號令,各有統領,若有軍令,傳達不一,必然貽潛軍機,甚至釀成大禍,本官既然受皇命總督大同,督辦剿賊撫虜之事,各軍當聽本官指派統領,各位,可有什麼異議嗎?”
衆人坐下之後,王通肅然說了這一番話,這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但在大明曆次行軍作戰之中,卻都有各處兵馬彼此不相能,各有山頭,軍令下達,沒有辦法完全執行,甚至不能執行的惡倒,結果自然都是兵敗潰散,沒有什麼好下場。
王通身上儘管有欽差的身份,總督的官職,可年紀輕,資歷淺,那些多年征戰的軍將卻未必心服。
歷次大軍出戰,統兵的文臣往往將此事含糊下來,對下面的牴觸和矛盾只作未見,甚至還要居中調停,私下服軟,王通卻不是這麼辦理,直截了當的提了出來。
李虎頭、譚兵一干人都是起身拜下,開口說道:
“軍令如山,我等不敢輕忽,但憑大帥吩咐。”
統領各路大軍在外,王通又有總督和欽差的身份,也的確當得起大帥這個稱呼,薊鎮分守西路的副將楊進卻回頭和千總們交換了下眼神,又看了看王通身邊躬身的齊武,也都是躬身拜下,開口說道:
“但憑大帥吩咐!”
大同鎮的一千九百名騎兵是由一名遊擊統領,名叫馬勇的,這人原來是馬家的家兵,現在也還叫馬棟爲少爺,叫馬芳爲老爺的。
他比李虎頭他們拜下去的都要早,馬勇來前可是聽了馬棟的吩咐,馬棟說的實在:
“我不比二弟,今後怕是沒什麼大的前途富貴,你們這些跟我的,恐怕也是如此,可眼下有個機會,王大人不比尋常,只要能跟定了王大人,咱們今後就不愁了,這些親衛家兵王大人要怎麼用就怎麼用,你不要心疼,不要怕死人,只要王大人把咱們當成自家人,今後什麼都好說了!!”
宣府大帥馬芳兩個兒子,馬林素稱有大將之才,眼下在遼鎮做副總兵,馬棟原本只是個參將,大同這邊因爲勇勝伯通敵一案動盪異常,這才讓他撿了空子爬了上去,兩人都是邊鎮副總兵,可這含金量大不相同。
馬家兩千親兵家丁,馬芳分給兩個兒子,下面的人都以跟着馬林去遼鎮爲發達,跟着馬棟來大同爲倒黴,馬棟說出這樣的話來,馬勇自然是心知肚明。
帳中軍將都是拜服,王通和坐在邊上的蔡楠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王通又是笑着說道:
“如今咱們還能看見邊牆,明日紮營的時候,就算是孤懸塞外了,敵國之地,處處兇險,咱們只有上下一心,方能凱旋而歸。”
說話間,讓衆人又是坐下,又將薊鎮、虎威軍和大同鎮的軍將彼此引薦介紹,王通開口說道:
“本官乃是主將,楊進爲副將,薊鎮步隊,由本官下令,楊進傳達,虎威軍、各軍馬隊則是由本官直轄,等下會有銅牌旗幟發給各處,即刻實行!”
方纔明確了王通的主將地位,這個安排也是情理之中,衆人都是躬身尊令,薊鎮馬隊千總張嘉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矮壯漢子,神色沉穩,同爲馬隊統領的馬三標就在他對面坐着,張磊很是看不慣。
因爲馬三標雖然是個長大漢子,又在帥帳軍議,卻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居然還打了兩個哈欠,想想進來時候的觀感,這虎威軍一干人未免太過兒戲輕佻,這樣的人,這樣的軍將,能打什麼硬仗,虧得戚大帥還把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
“草原上韃虜的偵騎哨探多如牛毛,在殺虎口這邊恐怕更是如此,今夜起一切比照戰時,各營安排哨兵值夜不得輕忽,馬隊也排下班次,婁間撒出去,若有敵人的偵騎靠近,能捕殺的一概捕殺。”
這都是中規中矩的安排,等衆人退出,楊進留下,王通沉默了會,開口說道:
“楊副將,大軍的後勤,就交給你們保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