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寧笑道:“這也只是我個人的猜測,畢竟人家蜀王是西川的地頭蛇,當年降服大楚,心裡只怕一直不甘心。”
依芙道:“不過我聽說這些年來,蜀王很少出城,而且吃齋唸佛,想要洗清從前的殺戮。”
“哦?”齊寧奇道:“還有這樣的事情?”
依芙點頭道:“我也是聽人所言,還說蜀王這些年捐修了好幾座寺廟,經常施捨窮苦之人。”冷笑道:“只是他的兒子李源不是什麼好東西,經常仗勢欺人。”
齊寧笑了笑,道:“你們黑巖嶺距離成都城有些路途,連你們都知道蜀王吃齋唸佛,看來他的宣傳工作做的不錯?”
“宣傳?”
齊寧道:“他真要吃齋唸佛,又何必到處宣揚,搞得人盡皆知?只怕是故意這樣做,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依芙低聲道:“爲何這樣說?”
“依芙,你應該知道,咱們這位蜀王當年可是西川的土皇帝,爲了獨霸西川,與楚國可是兵戎相見。”齊寧道:“當年錦衣老侯爺率兵伐蜀,一路破關斬將,兵臨成都城下,如果不是北漢人在北方動彈,成都城必然會被攻破,李弘信的腦袋早在多年以前只怕就已經懸掛城頭了。”
錦衣齊家與蜀王李家的恩怨,齊寧如今自然是知道的很清楚。
當年錦衣老侯爺率領十萬大軍伐蜀,蜀王李弘信調兵遣將,與楚軍爭鋒相對,也確實讓楚軍損兵折將。
只是楚軍的實力終在蜀軍之上,再加上錦衣老侯爺乃是世之名將,最終楚軍兵臨成都城下,也正是在那時候,北漢人突然出兵南下,李弘信卻是抓住機會,主動降服歸順。
齊寧不得不承認,李弘信歸順朝廷的時機是恰到好處。
若是繼續負隅頑抗,當時楚國朝堂已經是決定先拿下西川,剿滅李弘信之後再調兵北上迎敵,只是如此一來,卻也是要承受極大的風險,一旦北線難以抵擋北漢人的兵鋒,到時候在從西川調兵只怕都來不及。
而李弘信主動歸順,卻是楚國求之不得的事情,在那種情勢下,蜀王提出的歸順條件,楚國自然也是盡力滿足。
也正因如此,這麼多年來,蜀王李弘信在西川依然擁有着極深的影響力,西川許多的地方官員,依然是蜀王一系。
齊寧一直覺得,以李弘信的爲人,若說他真的徹底歸順了楚國,那還真是說不通。
李弘信顯然是一個極擅長抓住機會的高手,先帝駕崩,新君繼位,朝廷政局未穩,此種情況,西川卻突發變故,齊寧自然是第一個便想到與蜀王有干係。
只是這次突然蹦出來一個持寶童子,倒是讓齊寧有些納悶,心想持寶童子是地藏的人,那地藏又是何方神聖?他是否與蜀王李弘信有關係?地藏之前已經將觸手伸到了齊家老宅,實在有些匪夷所思,此番又在西川興風作浪,如果當真與蜀王是一黨,倒也可以解釋,可是如果地藏與蜀王並無關聯,那麼這股勢力究竟從何而起?
依芙自然不知道齊寧所想之深。
齊寧及時趕到黑巖嶺,白棠齡有驚無險,巴耶力遵照齊寧的囑咐,將白棠齡隱藏起來,提防再有刺客滲透到山裡來。
接下來兩日,齊寧在依芙的親自陪同下,在黑巖嶺轉悠了兩天。
齊寧心知當下要務,是先解決黑巖洞事件,只要韋書同抵達黑巖嶺,自己親自帶出白棠齡,事情也就迎刃而解。
又等了一天,依然不見山下傳來消息,齊寧正尋思是否自己要下山一趟,忽見到有人匆匆過來,行禮道:“侯爺,洞主請侯爺去一趟,有事要稟告。”
齊寧到了巴耶力的屋裡,只見巴耶力和依芙正在等候,白牙力也在場,見到齊寧過來,三人行過禮,巴耶力神情肅然道:“侯爺,山下有人送來一個箱子,說是送給我們黑巖洞的禮物,我們還不曾打開,請侯爺過來商量。”
“箱子?”齊寧一怔,這時候已經發現,桌上放着一隻四四方方做工精緻的小木箱子,用一把鎖鎖着,疑惑道:“是誰派人送來的?”
巴耶力道:“對方說是蜀王世子派人送來。”
“蜀王世子?”齊寧立刻便想起當初在京城與自己發生過沖突的蜀王世子李淵,心中隱約覺得事情不對勁,問道:“他可說爲何派人送這箱子過來?”
巴耶力解釋道:“他們派了一人將這隻木箱子送到山腳下,然後告知是蜀王世子送給我們的禮物,並無說其他。”
齊寧微微頷首,道:“打開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
巴耶力也不猶豫,箱子上了鎖,卻無鑰匙,只能用刀撬開,撬開鐵鎖之後,巴耶力打開木箱,衆人只見到裡面用黃絹掩蓋着,但箱子打開的一剎那,一股臭味彌散開來,那股臭味衝入鼻中,齊寧差點要嘔吐出來,在場幾人都是捂住鼻子。
巴耶力一手捂住鼻子,顯然也是存有戒心,用刀尖挑開黃絹,黃絹被挑開一剎那,依芙“啊”地驚呼一聲,其他幾人也都是勃然變色,只見到那木箱之中,竟然盛放着一顆腦袋,腦袋血肉模糊,有幾處已經潰爛,但大致形貌竟也還能看得清楚。
“牙甘......!”巴耶力驚呼一聲:“是......是牙甘.......!”
齊寧此時卻也依稀辨識出來,裡面的腦袋,竟豁然是那個雨夜見過的苗人牙甘,牙甘和幾名苗人跟隨依芙衝破了包圍,一路被人追殺,雨夜被白猴子手下的兩具藥屍追殺,一行人各自分散。
齊寧固然和齊峰等人走散,而依芙也與牙甘等人失散。
只是萬沒有想到,送過來的木箱之中,竟然盛裝着牙甘的首級。
巴耶力又是驚駭又是憤怒,依芙此時也瞧出來,嬌軀發顫,銀牙咬起,猛地轉身便要走,齊寧立刻橫身攔住,依芙怒道:“你閃開!”
“你要去哪裡?”齊寧神情冷峻。
“我要殺了李源。”依芙臉色慘白,美眸之中迸射出仇恨之火:“我要將李源千刀萬剮,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齊寧沉聲道:“那你可知道,這正是對方想要你做的。這種時候,李源爲何會派人送來牙甘的首級?”
“我不管。”依芙眼圈泛紅:“若不殺死他,牙甘就算是死也不能安寧。”
齊寧道:“依芙,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聽我說,李源派人送首級,就是要讓黑巖洞失去理智,讓你們因爲憤怒而失去分寸。”他雙手搭在依芙肩頭,凝視着依芙,道:“你相不相信我?”
“我......!”依芙淚珠滾落,銀牙緊咬,見得齊寧凝視自己,終是點點頭。
齊寧道:“那好,你要是相信我,一切都聽我安排。我答應你,李源的性命,我一定會幫你拿回來,他一定會自食其果。”
“可是......!”
“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齊寧肅然道:“我們不能因爲一時的憤怒,讓整個黑巖洞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牙甘的死,不會是結束,只會是開始,我答應你會向李源討還這筆債,就一定不會食言。”
依芙一跺腳,轉身坐到椅子上,伏案痛哭。
齊寧嘆了口氣,看向因爲憤怒而臉上肌肉扭曲的巴耶力,沉聲道:“洞主,你是黑巖洞的洞主,手底下懸着幾千人的性命,該怎麼做,我不說,你也明白。”
巴耶力微微頷首:“侯爺放心,我知道不能衝動,可是這筆血債,我們也絕不會忘記。”猛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一聲巨響,木桌差點被他一拳砸裂。
牙甘慘死,巴耶力和依芙自然是悲痛不已,好在齊寧勸慰,忍住了衝動。
巴耶力令人將牙甘的首級清洗乾淨,爲了避免寨子裡的人們因此事而陷入混亂,只是命人暗地裡先將首級埋了。
次日黃昏,齊寧終於接到了山下送來的箭書。
山下的官兵射了箭矢,將一封書信射上山嶺,巴耶力得到書信,立刻轉交給了齊寧,齊寧打開書信,確知韋書同已經晝夜兼程趕到了黑巖嶺下。
齊寧吩咐巴耶力連夜準備,次日一早,齊寧領着一行人到了此前上山的那條狹窄山道,徑自出了山,遠遠地就看到山下有一羣人在等候,齊寧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不顧巴耶力和依芙的勸說,孤身一人徑自下山來。
錦旗招展,遠遠瞧見上次見過的都尉嶽乾良在最前面等候,看到齊寧,嶽乾良轉身進入人羣中,很快,齊寧便見到一名身穿官袍的官員從人羣中搶出來,並不停步,在嶽乾良等幾名護衛的簇擁下,迅速向齊寧迎過來。
距離尚有七八步之遙,雙方都是停下了步子,齊寧打量那官員,五十出頭年紀,相貌堂堂,不過精神看上去頗有些疲倦,想來是從成都城日夜兼程趕過來,太過辛苦,淡淡一笑,問道:“你就是西川刺史韋書同?”擡手亮出御賜金牌,道:“奉聖上旨意,特來調查黑巖洞事件!”
那官員見到金牌,立刻上前兩步,跪倒在地,恭敬道:“下官西川刺史韋書同,拜見侯爺!”
齊寧擡手道:“韋大人請起!”
韋書同爬起身來,齊寧才上前兩步,笑道:“韋大人日夜趕路,一路辛苦了,比我想的要快。”
韋書同躬身道:“不知侯爺大駕光臨,下官未能遠迎,還請侯爺降罪!”
“不知者不罪,我此行西川,本就沒想過大張旗鼓。”齊寧收起令牌,開門見山道:“韋大人,本侯聽說,你調兵圍困黑巖嶺的原因,是因爲黑巖嶺殺官抗賦,不知是也不是?”
“回稟侯爺,黑巖洞殺死丹巴縣令白棠齡以及他手底下的差役,形同謀反,下官派人召他前來陳述其罪,此人卻抗命不從,下官萬般無奈,只能調兵平亂。”韋書同恭敬道:“驚動朝廷,還要有勞侯爺親赴西川,是下官失職!”
齊寧道:“可是黑巖洞洞主派人給你送過書信,信中告知白棠齡並沒有死,難道你不知道?”
韋書同身體一震,擡頭皺眉道:“侯爺,白棠齡真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