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你要是真想不開的話,就快點跳,別礙着老道我過橋。”留着兩撇山羊鬍、衣衫破爛的老道士朝着吊橋對面喊道。
那裡坐着的小男孩已經把腿伸出了繩索外,正是哭紅了眼睛的小朔朗,不過此時,他已經是孤身一人。
幾天之前,當他們一家剛剛從後城門逃離的時候,胡人便攻打了進來,一時間,身後的小鎮裡全是沒來得及撤出城的鄉親們的慘叫和哭聲。
可到底人類的速度比不上馬匹,難民們最後依然是被派出去追殺的鐵騎趕上了,一場屠殺在所難免,朔朗德父母爲了掩護自己,死在了胡人的彎刀之下。
平日裡連殺雞都不敢看的小朔朗早就暈了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身上還壓着雙親的屍體,即便是被劈砍得不成樣子,他們也沒有挪動一步,只是死死的護住身下。
這一天,朔朗的世界觀徹底被顛覆了。
倔強的朔朗用還很稚嫩的雙手在河邊挖着土,用了兩天的時間才安葬了自己的親人。
……
“滾蛋!誰說我要跳了。”朔朗的小臉漲得通紅,從小受大戶人家出身的母親影響,朔朗的言談舉止很有修養;這還是他第一次說這麼“粗魯”的話。
老道士玩味一笑,覺得這個小鬼很有意思:“喂,你是從北面逃難過來的吧,想過以後怎麼生活沒?嘖嘖,就你這細皮嫩肉的,估計沒兩天就得給人販子擄了去賣掉。”
“哼,用你管。”朔朗捂着自己餓了好幾天的肚子,也有些犯愁起來。
“不如這樣,給我做徒弟吧;保管你吃喝不愁,以後還能給親人報仇雪恨。”
“你……”朔朗見鬼一樣的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山羊鬍老道,身體一晃,差點沒直接跳下去。
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剛剛不還是在橋的那一邊!少年心中暗想。
“驚訝個甚,高人都是深藏不露的。”老道得意的抖了抖手中禿掉一半的浮塵,“答不答應,一會兒我可改主意了。”
“那,我也能和你一樣麼?”朔朗聽了心頭一亮,尤其是剛纔老道士的最後一句話深深吸引了他。
在他的眼中,這個江湖騙子一樣的老頭,舉手投足間處處都透着仙風道骨,難道這是哪路神仙下凡來了?
“那是當然,我無留子的徒弟個個都不是等閒之輩。”老道哈哈大笑,敲了朔朗一記板栗,“還不快磕頭拜師!”
……
“朔朗啊,這以後就是你的家了。”老道士指着眼前的一間古老廟宇說道,“這些都是你的師兄,認識一下。”
“哎哎哎,還有我這個師姐呢!”人羣后面,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不滿的嚷嚷着。
“呦呵,還差點給你忘了,朔朗啊,這是你師姐小夭。”老道士撓着許久沒洗過的頭髮,有些尷尬的介紹着。
一看新來的小鬼有些發愣,解釋道,“師父我不是那些死板的牛鼻子老道,收徒對性別沒什麼忌諱,以後你喝酒吃肉啊,娶妻生子什麼的,我也不管。”
其實讓朔朗出神的不是這個;古人成家立業得早,十三四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在朔朗看來,眼前這位師姐真的是太美了,他從來就沒有這麼喜歡看一張臉,而且,她和自己死去的孃親是那麼的像。
小夭也對這個新來的師弟有些好奇,不過她想的卻是,這小鬼看起來一臉傻傻的樣子,天賦肯定不會好;以後的她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練得最差沒飯吃了。
想到這裡,她衝着朔朗咧嘴一笑,後者連忙臉紅的低下了頭
……
“我的天,怎麼會這樣。”晚上,小夭一個人待在院子裡,狠狠地錘擊着眼前的沙袋,“爲什麼最笨的總是我!”
年紀最小的朔朗的天資如妖,才幾個月下來,竟然在武學造詣上超過了他們後面的幾位師兄弟,要知道,她可是在山上待了快兩年了。
而這一切的結果就是——自己依然是那個晚上吃不到飯的倒黴鬼。
“討厭鬼,我恨死你了!”餓得頭暈眼花的小夭從沙袋上扯下了那張自己畫的朔朗的頭像,耷拉着腦袋走回房休息。
“咦,蘋果?”以爲是自己出現了幻覺的小夭揉了揉眼睛,然後像做賊一樣的把船頭的紅果子藏在了衣兜裡。
……
“徒弟們啊,爲師這次怕是撐不過去了。”病榻之上,當年那個無所不能的無留子已經瘦弱得如同一根乾柴,他的周圍,是跟隨了自己快十年的徒弟們。
“不,師父,您會好起來的。”已經出落爲大姑娘的小夭,依舊像當年被他從土匪手中救出時的樣子拽着他的衣袖。
“屁話!人哪有不死的?”老道士笑罵道,然後艱難地轉過頭,看向那個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朔朗啊,以後咱們這一派的掌門之位就交給你了。”
病榻前,哭的最傷心的年輕人輕輕點頭。
“今天,我要把一件武林中傳承了上百年的重任交給你們,希望你們能完成我未盡的事業,附耳細聽。”
……
“對不起了徒弟們,把你們攪進這麼深的漩渦裡,就當這是爲師唯一一次的自私吧。”
衆人還沒有從剛纔的故事裡回過神來,都是一臉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不會的師父,這是我們江湖中人的職責,而且,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朔朗第一個說道,然後,兩個、三個,所有人都點着頭。
老道士淚流滿面……
“師父累了,先睡會兒。”
……
一座詭異的小島上,巨大的地底黑洞旁;
“下面是什麼啊?”小夭問向從底下上來的朔朗。
後者的臉色有些泛白:“那,那裡好像是用鎖鏈囚禁着一個怪物,太大太大了”
“那……”
“不是這裡,咱們得去下一個地方找找。”
他們不知道,隊伍的行蹤,已經被上方神殿內埋伏的“長生”殺手掌握的一清二楚。
……
廣闊浩渺的海平面上,風雷滾滾;
一襲白衣的女子隻身立於雨幕之中,宛若天女下凡;她要阻攔的,是人數達到兩位數,戰力恐怖的“長生”殺手。
“不要啊,小夭!”遠處的小船裡,瘋了一樣的朔朗被身受重傷的師兄們按在甲板上。
“真是遺憾吶,再也吃不到師弟你摘的蘋果了。”女子回頭看了眼已經遠去的小船,輕聲呢喃。
……
羅布古國,神木山下;
“我是要死了嗎?”建木前的祭壇上,被埋到只剩頭顱的朔朗自言自語道,“讓你失望了師父,小夭,我來陪你了,希望咱們來世還能再見,”
……
“原來,是這樣!”我慢慢的把面具摘下,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那個故事裡的朔朗,就是我的前世;那段殘留在兩界島神殿中錄影石上的,那個“曹凌歆”的影像,那個出現在我夢境中的漢服女子,就是當年的小夭……
僅僅只是一念之間,卻好像活過了千百年。
“其實人類,確實是有前世記憶的。”蠱狐拿過那隻盤古面具,“作爲酬勞,這東西歸我了。”
怪不得覺得你我之間有那麼多的不清、道不明;
宿命這東西,有時候,總是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撲通”
遠處傳來一聲重物落水的巨響,與此同時,蠱狐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看了眼我們進來時的那個水潭,燈光中閃爍着好多的人影,但我能感應到,她就在人羣裡面。
我長呼了一口氣:“這一世,果然還是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