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辛屏氣凝神,心跳就像是在耳邊,砰砰砰砰
老城說他是個警察,樑辛的第一反應當然是震驚激動,若對方真是跟他同一戰線的人,那麼就是最高級別的臥底了。但是這樣的念頭也只不過是一閃念,很快樑辛就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比起之前樑辛面對亞坤被割耳割舌時,露出的驚恐,這一刻,樑辛相反的,要情緒內斂很多。他緊盯着老城,心裡拉扯着,到底老城本人是警察的臥底,還是說他只是懷疑樑辛,說出這話來只是試探而已。
就像是一場無聲的較量,樑辛不出聲,只是滿眼懷疑。而老城呢,也在觀察着樑辛的表情。
樑辛此刻的故作鎮定,在老城這雙精明世故的眼裡,樑辛的一切情緒都是無所遁形的。也正因爲他稚嫩,才能讓老城放聲大笑起來。
老城有幾分感慨,又有幾分隱晦的提點樑辛道:“你真的很像我年輕的時候,一門心思做事。腦子裡沒想過那麼多的彎彎繞。小黑啊,你這樣可不成,往後被人賣了,都還要給人數錢呢。”
這話一說出來,樑辛就懂了,不過是詐術。
就算壓着情緒,卻也依然做不到完全不受影響,樑辛有些厭煩,他心裡警察是神聖到不容侵犯的職業,被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如此拿來當作開玩笑的話題,對樑辛來說,並不愉快。他微微冷下臉,不願意再多聊。
老城覺得樑辛這幅鬧脾氣的模樣挺好玩,這些年爾虞我詐的人見多了,反倒是遇上這麼一個農村裡出來的傻乎乎的孩子,讓老城有了幾分心軟。而且樑辛的模樣,是真的長得很像老城年輕的時候。人對類似自己的人,總會生出幾分惻隱之心。
車子沒開出多久,老城突然打轉方向盤,破爛的吉普車一頭扎進道路一側的甘蔗地裡。
這個時節的甘蔗,淨高都已經超過三米,吉普車開進去就像是過關斬將一般,嘩啦啦的倒一片。樑辛沒想到老城會直接將車子開進農田裡,來不及阻止,只能雙手抓住副駕駛一側的安全抓手。讓自己身體保持平衡,不要傾倒下去。
老城倒是輕車熟路,直到車子前面被碾壓到的甘蔗已經推成團,車子徹底無法前進的時候,他才叫了樑辛下車。
樑辛雲裡霧裡的跟着老城在甘蔗田裡跋涉樑辛在這樣比人還高的甘蔗田裡,根本連東南西北都辨別不清。只能緊跟着老城一路行進,保持極快的行徑速度。
“桑隊,跟丟了。”
警隊的人用手機聯繫尚在幾公里外的桑喬,等桑喬感到車子停下的地方,看到將甘蔗田幾乎毀盡的吉普車,忍不住罵了口髒話。
他們誰也沒想到老城會直接將車子開進甘蔗田,甘蔗已經長到很高,掩護人躲藏毫無壓力。這種成片的甘蔗田裡,想要找到一個藏起來的人,比登天還難。
桑喬有些氣急敗壞,“給我搜!他們絕對走不遠,這附近也沒有村莊,2隊,帶着人去距離這裡最近的村子,若是有陌生人進入,就監控起來。”
“是。”
等人都散開,桑喬靠近吉普車,在副駕駛座的座位下面,仔細尋找,半晌後,果然找到了樑辛留下的聯絡暗號。
老城突然的改變路線,顯然也超出樑辛的預料,所以他只顧得上留下聯絡暗號,卻沒有留下樑辛現在去往目的地的信息。
在國內跟丟了犯罪嫌疑人,這無論如何都算是重大失誤,桑喬嘆口氣,打起精神,想着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人,要不然樑辛的安全怎麼保證。
樑辛正在剃頭,沒錯,他跟着老城一路沿着甘蔗地跋涉,走出甘蔗地後,一路爬山到了一座寺廟中。還沒等樑辛觀察清楚這處寺廟的具體位置,老城已經拿來了一套袈裟,讓樑辛換上,然後就是剃頭。
老城是自己剃的,他這一剔頭,樑辛才發現,老城的頭皮上,有九個戒疤。
戒疤非出家人,怎麼可能有。
樑辛在震驚中,被寺裡的和尚剃了腦袋,而且還很快的給樑辛燙了戒疤,六個。
這一切都進行的很快,行雲流水就好似進行過無數次,那種沉默安靜的操作,讓樑辛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在回國前,樑辛想象的回國要面對,是窮兇極惡犯罪窩點,是很有可能會發生的,在抓捕中的槍戰。那些刺激的,帶着血色的場面在樑辛的腦海裡預演了很多遍。哪裡想到,到了國內,沒有形象中的一切,此刻的樑辛坐在寺廟的禪房裡,呼吸間都是寺廟特有的香火味道,耳邊還有晨鐘暮鼓的聲音。那種寧靜致遠的感覺,跟樑辛心中幻想的景象完全背道而馳。
這種變化讓樑辛有些轉換不過來。
老城手裡拿着一把大掃帚,丟給樑辛,“去,出去掃院子,你現在是雜掃僧。”
樑辛雙手橫抱住大掃帚,傻傻的問,“那你呢?”他去掃地,那老城幹什麼?
老城從一旁拿過木魚,像模像樣的敲了幾下,聲音好似都變了一個人般的,“我當然是要去念經了。”
唸經?
樑辛行屍走肉一般的走到寺廟的前院,樹木蔥鬱的寺廟裡,總有些落葉,樑辛往旁邊看看,隔着大概有五十米的距離,有個僧人在掃地。那僧人表情安然祥和,好似這世上沒有任何比掃地更大的事情了一樣。
學着那僧人的動作,樑辛開始掃地。這種感覺很詭異的,明明幾個小時前,他跟老城還是亡命天涯被警察跟蹤的犯罪分子,可幾個小時過後他竟然一身僧袍,站在古剎裡掃地。
人生的荒謬感,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暮色沉沉,樑辛還惦記着探查這裡的具體位置,等他拿着掃帚一路掃着走出寺廟後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副眼前遠山蒼茫的景象。寺廟坐落在山腰上,山下是成片的甘蔗田,夜幕已經暗下來,隱隱綽綽間,有一種蒼生盡在我腳下的感覺。
沒等樑辛辨認出具體的放下,他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子。
“你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