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爲一方梟雄者,無一不是心性涼薄之輩,讓美川王以自己的死去換取別人的生路,怎麼可能?說句難聽話,哪怕高句麗人投降了楊彥個個公卿,顯貴無比,他都不願意,因爲他已經死了,再美好的未來都與他無關。
“狂妄!”
美川王雖然內心驚駭,但演技還是不錯的,渾身顫抖,臉孔因氣憤都漲的通紅。
一名親信部將急忙拱了拱手:“那明王確是狂妄,請大王下令,即使全軍覆沒也要濺他一身血!”
“請大王下令!”
衆將見這情形,不管願不願意,都跟着大聲請戰!
美川王心知拖延不得,厲喝道:“明人欺人太甚,今日孤誓與明王不死不休,若破去明軍,全軍上下進一級,賜金一斤,若能取下那姓楊的頭顱,孤賜國姓,位列公卿,進三級,賜金千斤,賞美人百名,將士們,我高句麗赫赫威名始自於今日,佈陣,擂鼓!”
“咚咚咚~~”
牛皮大鼓重重檑響,軍卒從表面上看,氣勢如虹,紛紛擎出弓矢,並儘量集中靠攏,因爲明軍是純騎兵,必然會以騎兵發動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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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川王急於救援,並沒有攜帶車駕,因此見着明軍是純騎兵,禁不住的暗生悔意,帶着車駕雖然行動不便,卻可以佈置在陣前抵擋騎兵,可這時,只能憑着弓箭和密集的人牆打防守反擊,尋找機會以騎兵衝鋒。
果然,明軍的騎兵動了,但高句麗一方都不大理解,移動的只是四千中軍騎兵,左右兩翼各五千騎別說迂迴包抄,連動都不動,而且中軍騎兵的移動速度很慢。
這是什麼戰術?難道是送死的?要知道,騎兵憑的是速度優勢與強大的衝擊力,慢悠悠的散步,不是送死還是什麼?
美川王與身周諸將交換了個不解的眼神,憤怒歸憤怒,但高句麗與強鄰慕容部、還有半島上的斯盧斯羅和百濟爭鬥多年,作戰經驗無比豐富,並不會因憤怒失了理智。
依着他們的瞭解,楊彥不可能出此昏招,其中定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可究竟是什麼,沒有人能摸出頭緒,一時之間,心頭都罩上了絲不安。
美川王又向前看,那四千中軍騎兵在百步左右停了下來,隨即擎出弩機。
“不好!”
明軍弓弩厲害,美川王早已見識過了,驚呼剛剛脫口,已是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傳了過來,出於身經百戰的本能,他想都不想的向地面猛的一撲,身體才落地,慘叫聲就響成了一片,又伴着一聲嘶鳴,胯下的戰馬轟然倒地。
美川王轉頭一看,馬脖子被一枚短矢射了個通透,血如泉涌,這可把他嚇出了一頭一臉的冷汗,心想如果不是機靈點及時棄馬,鐵定是當場斃命啊!
他再向四周快速一掃,戰士們勉強撐起的木盾脆如紙糊,短矢一射而過,以幾乎看不清的速度鑽入了後方軍卒的身體,傾刻之前,地面遍佈屍體,鮮血把大地染成了通紅。
美川王明白了,明軍就是仗着弓弩強勁欺侮人!
這念頭剛剛轉動,又是慘叫連天,原來,明軍的第二輪弩箭已經射了過來,這讓他意識到,防守反擊根本不可行,因爲明軍不需要主動發起進攻,光是射箭就能把自己這兩萬多人活活射死,即使有僥倖逃命的,也是全軍潰敗之下跑的最快的那部分人。
這一刻,美川王又悔又恨,如果自己躲在對馬海峽不來,楊彥之能奈自己何?可是來都來了,後退只能全軍覆沒,奮勇爭先或會有一線生機,於是猛喝道:“我軍已至生死關頭,唯有主動出擊方能大敗明軍,傳令,全軍衝擊,與明人血戰到底!”
身邊有人打出旗號,號角吹響,美川王僅有的數千騎兵從中路衝出,步卒也從兩側發足狂奔,所有人都豁出去了。
但楊彥不可能與高句麗的騎兵硬拼,在射出最後一輪弩箭之後,一聲令下,全軍調轉馬頭撤退,美川王的心裡禁不住的陣陣滴血,光是這一輪弩箭,他就看的清清楚楚,當場摞倒了他近四百騎。
只是還未來的及心疼,美川王一顆心就緊緊提到了嗓子眼,明軍的兩翼騎兵動了,一支迎頭衝向了自己的騎兵,另一支分爲兩隊,從左右向着步卒包抄。
高句麗騎兵原打算直接衝入明軍中軍,可是被弩箭射殺了數百騎之後,又見着一支明軍騎兵從側翼殺來,這使他們意識到,除了迎頭痛擊沒有別的辦法,關鍵還在於戰場太小,根本施展不開,如果不管不顧的話,只能被攔腰截斷,一支騎兵被另一支騎兵攔腰截斷是非常危險的。
高句麗騎兵強行扭過方向,馬蹄聲踏的震天響,美川王的心也懸了起來,他清楚這兩支騎兵的成敗幾乎可以決定整個戰局的方向,連帶他身邊的諸將也是眼睛一眨不眨。
“嗖嗖嗖~~”
一陣羽箭飛出,明軍率先射出了箭矢,高談德頓時心下一沉。
僅這一射,就看出了兩軍的差距。
高句麗騎兵不行,問題不是出在人身上,而是半島土地狹小,遼東又多山地,騎兵不如步卒好使,高句麗都城丸都號爲丸都山城,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就在念頭一閃間,數百名高句麗騎兵中箭墜馬,而這些人都分佈於陣前,已經掏出弓矢即將對明軍進行第一輪打擊,不要小看幾百人的傷亡,它相當於破壞了高句麗軍的一次進攻計劃,回射的箭矢只有稀稀拉拉的數百枝,數百枝箭面對截面很大的騎兵軍陣,不可能每枝都命中,既使命中了也未必一箭斃命,除非運氣好射中面門。
高句麗一輪迴射,射翻了明軍數人,美川王氣的臉面潮紅,可這還不算,在幾乎沒有效果的還擊後,明軍又射出了第二輪箭,自己一方又是數百騎墜馬,第二輪箭一出,無論是誰都沒有再射箭的機會了。雙方騎士紛紛擎出馬刀,勒着繮繩疾衝而去。
儘管還未接觸,但從場面上看,高句麗騎兵明顯位居下風,一方面是被射了三輪,人數少了千餘,另一方面是強行扭轉方向,陣形來不及重整,幾乎是以散兵線迎擊明軍,以分散對集中,即便是美川王也是臉面罩上了濃濃的不安!
與此同時,兩翼包抄的騎兵已收勒成魚鱗陣殺入步兵羣中,步卒沒有任何掩護,被騎兵衝擊是必死的命,原本高句麗人還指望把明軍的中軍騎兵擊潰,再去支援步卒,可這時,誰都知道敗局已定,崔毖咬了咬牙,急聲道:“大王,趕緊退吧,一旦讓明軍合圍,想走都走不了啊!”
美川王現出了一絲遲疑,不捨道:“我兒怎辦?”
美川王指的正是困守平壤的高釗,高釗聰慧驍勇,是美川王最爲喜愛的子嗣,已經坐實了世子的地位,美川王營建平壤,實際上就有以平壤爲都的打算,所以命高釗爲平壤太守,眼下只要自己退去,平壤失去外援,陷落只是早晚間事。
崔毖又勸道:“大王,世子機靈,見機不妙必會棄城而奔,而您是我高句麗不可或缺之明主,今日雖敗,實乃勢不如人,非戰之過也,他日總有報仇雪恥的機會!”
美川王也是一心志堅毅之輩,對於他這類人來說,只要有命在,就不算輸光,總有翻本的一天,於是喚道:“傳令,全軍回撤!”
“咣咣咣~~”
銅鑼聲剛剛敲響,美川王已領着近百名部將親隨飛奔而去,軍卒一見大王都跑了,立刻全軍崩潰,步卒們發了瘋般向回奔逃,倖存的騎士更是把馬速催到了最快。
楊彥則把人手散開抓捕俘虜,一批批步卒被騎兵追上,被迫跪地投降,死性不改的,一刀滅殺了事,放眼望去,整片戰場亂作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