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九章 誅程遐

石勒眼中殺機繚繞,冷冷盯着程遐,令他只能強忍劇痛,磕頭不敢停。

羣臣面面相覷,紛紛看向了裴憲。

裴憲雖與程遐不和,但此時,也知道事態的嚴重性,石勒本就性情猜忌,石弘書信,又戳中了石勒的心病,萬一城中晉人真的發動兵變,開打城門,迎明軍入城呢?

因此無論如何也要保住程遐,以免石勒殺紅了眼,把滿城晉人誅盡。

落楊彥手上,至少不會死,爲劉趙效力的晉人,都還不錯,給襄國的晉人吃了顆定心丸,尤其是裴憲,他是裴妃的從兄啊,他特意派人去江東打聽裴妃的事情,居然有傳言,裴妃爲楊彥誕下了長子,這就由不得他不動起心思了。

河東裴氏,堪比琅琊王氏,既然是長子,就有希望爭奪太子之位,想他以國舅的身份臨朝,怎麼說也要入尚書檯啊,如今這時被石勒清洗,那才叫冤。

於是勸道:“請大王息怒,右長史素來忠心耿耿,此信必是明王逼迫世子書寫,並非世子本心,現大敵就在城下,請大王莫要中了離間計啊!”

“右長史忠心耿耿,請大王開恩。”

“請大王手下留情!”

羣臣也搞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紛紛跪下,向石勒求情。

石勒眼裡的殺機愈發濃郁,裴憲這話,落在他耳裡,帶有一種威脅的意味,又拿離間計說事,這是在變相的諷刺自己蠢笨不堪麼?

你能看出這是離間計,老子就看不出?是你比老子聰明還是怎麼着?

右將軍石堪一指程遐,怒道:“有書信在此,還作狡辯?哼,明知以重兵入幷州乃行險之舉,此獠還一力慫恿大王發兵,安的什麼心?必是明國奸細,末將請大王夷程遐九族,爲冤死的將士們討還公道!”

出了書信這事,石勒對晉人滿懷警惕,畢竟羯人權貴長期欺壓晉人,即便是徐光、程遐等重臣,也許一個羯人小兵就敢欺上門來,心裡怎麼可能沒有怨恨?現明軍兵臨城下,誰都能看出大勢不妙,晉人既能爲己效力,又怎能保證不會轉投?

石勒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當初晉人來投時,對他說所的良禽擇木而棲,那時他哈哈大笑,滿是得色,如今處境汲汲可危,良禽們又該擇木了。

石勒的臉面忽陰忽晴,他很想誅了程遐九族,以泄心頭憤恨,但百官都在求情,不得不有所顧慮,正遲疑間,位列十八騎的張噎僕也道:“大王,程遐斷不可留!”

“大王饒命,臣冤枉啊!”

程遐連聲呼求,頭磕的更猛,鮮血四濺。

石勒看都不看一眼,問道:“爲何?”

張噎僕猛一抱拳:“此獠害我十餘萬精銳性命,凡我趙人,恨不能寢其皮,食其肉,更何況……大王請恕末將直言,上黨三關失守的消息一旦傳開,必軍心浮動,只怕南面守軍會不戰自潰,濮陽明軍將輕易北上,與明王完成合圍,屆時外無援軍,內無糧草,襄國又能支持多久?

我大趙的唯一生機,便是趁明軍長途奔襲,人困馬乏,盡全力與之交戰,若斬殺明王,可絕處逢生,至不濟也要擊潰明軍。

想那茫茫漠北,浩瀚無邊,明國再是強大,也鞭長莫及,再說那慕容廆是個明白人,雖未必與大王同心同德,但末將料他應不至於落井下石,咱們只要喘過一口氣,他日總能捲土重來。

想當初,我等一無所有,在大王的帶領下打出了一片江山,今次不過略有挫折,這沒什麼,河北讓與他便是,故此戰事關重大,必須誅此獠九族,爲冤死的將士們報仇,激勵全軍上下一心,請大王莫再猶豫!”

說着,張噎僕行軍禮,半跪於地,滿臉的堅毅之色。

石堪也領着軍卒接連半跪,齊聲道:“請大王下令!”

眼下的形勢涇渭分明,以程遐、徐光、裴憲爲首的文官,與以石堪、張噎僕爲首的軍方,正式決裂。

軍方的意圖很簡單,明軍即將大兵壓境,除了循逃漠北,再無第二條路可走,既然中原的基業都不要了,那還要文官幹嘛?

到底是站文官還是站軍方,根本就不用考慮,也沒得選。

石勒冷眼一掃跪了滿地的文官,厲喝道:“程遐暗通明人,誘我大趙十萬鍵兒枉死幷州,罪不容赦,今夷滅九族,程妃念其侍孤有功,允自縊,全城嚴加盤查,凡與明軍互通往來者,嚴懲不饒,於盤查期間,任何人非召不得私離府宅,否則視同通敵!”

“大王,冤枉啊!”

“我等忠心耿耿,哪曾勾結明人啊!”

剎那間,城頭哭喊震天,文官們臉色煞白,渾身陣陣顫抖,事態很明顯,石勒破罐子破摔,暫時不下毒手,是還沒走到最後一步,明軍破城之日,便是自己人頭落地之時。

要說心裡沒點悔恨是不可能的,但襄國有宮中禁衛三萬,守城中軍三萬,加羯人權貴的私軍,合計有卒近十萬,而晉人文官滿打滿算,只能湊起數千奴僕家丁,實力上的懸殊,連反抗都做不到,只能把悔恨的淚水往肚子裡咽。

程遐更是癱軟如泥,當場昏死。

“哈哈哈哈~~”

羯人軍卒們咧開大嘴盡情歡笑,每個人的眼裡都射出了貪婪的綠光,在他們看來,石勒就是在暗示抄家,給大夥兒發福利。

在羯趙還未到山窮水盡之時,石勒要扮出一幅禮賢下士的仁君模樣,儘量約束羯人,此時已打算北逃,哪還能放過這些肥羊?

急不可耐的軍卒一涌而上,把程遐拖下城頭,其餘官員,也在厲聲喝斥中,被驅趕着回城。

石勒銳目一掃,向左右問道:“怎不見傅暢?”

石堪不確定道:“也許此人自知身份敏感,不敢上城頭,要不要末將着人把傅暢提來?”

“嗯~~”

石勒冷冷一哼:“帶過來,此人乃傅衝生父,楊彥之既重用傅衝,關鍵時候或有奇用。”

“諾!”

石堪安排了人手,匆匆而去。

石勒又道:“你速去準備,領兩萬五千禁軍集結,張噎僕,孤再交給你兩萬五千中軍,配合石堪,一個時辰之後,出城與明軍決一死戰!”

“諾!”

石堪與張噎僕重重拱手,各自離去,石勒則留在城頭,事關生死,他沒法走開。

日頭越升越高,明軍也陸續用完早膳,全軍保持着高度警戒,沒人敢掉以輕心,畢竟石勒不是沒牙的老虎,仍有殊死一搏的能力。

隱隱約約,城中有哭喊聲飄了出來。

荀灌忍不住道:“楊彥之,你聽到了吧,都是些饒命啊冤枉之類的,看來石勒對城裡的晉人動手了,你兵臨城下,他非但不收攏人心,反而大肆殺戮,爲何會如此?”

任回不放過任何一個表現的機會,接過來道:“若任某所料不差,石勒大概是準備北逃了,故於臨走之前,大開殺戒,既能掠得晉人權貴的財貨妻女,也可免除後患。”

楊彥心裡暗道了聲殺的好,但任回也是大族出身,於是嘆道:”程遐、徐光之流死也死了,可大多數晉人皆是被迫效命於靳,今引頸就戮,何其無辜?惜孤手頭只有數萬精騎,否則必揮軍攻城,不給羯賊從容屠戮之機。”

在說話的同時,楊彥負手望向遠方的城頭,滿臉的悲悽與不忍。

荀灌頓覺胸腹間陣陣翻騰,楊彥是什麼人她又不是不清楚,你要是顧及城裡晉人的性命,就別誘騙石弘寫勸降信,再送給石勒啊,這不是逼着石勒殺人麼?

當然了,她還不至於去拆楊彥的臺,只是向柳蘭子撇了撇嘴。

柳蘭子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任回則又深施一禮:“大王聖明,襄國百姓若知大王心意,當可含笑而去。

”哎~~“

楊彥嘆了口氣,擺了擺手。

荀灌連忙調轉過腦袋,再也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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