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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突變的畫風,如潮水般的咒罵讓人膛目結舌,也氣憤填膺。
柳蘭子便是氣的渾身發抖,大怒道:“掠奪他們家財的是石虎,淫辱他們妻女的也是石虎,驅之爲勞役,殺之取血肉的還是石虎,這些人講不講道理啊,與大王您又有何干?有本事轉過身去與羯賊搏殺啊,或許我軍趁亂而入,真有機會大破石虎呢。”
楊彥倒是不怒,前世作爲老師和醫生,各種醫鬧,以及學生爲翹課的種種伎倆見識的太多了,對人性有深刻的認識,說句難聽話,氣還氣不過來。
如果石虎現在向人羣宣佈,只有一個能活,那些人自相殘殺他都不意外,他只是轉頭向荀灌問道:“女郎還打算再發兵相救麼?”
“不救了,死了活該!”
荀灌也是氣的不行。
“呵~~”
楊彥笑着搖了搖頭:“人都有欺軟怕硬的天性,當危在旦夕之時,更是會表現到極致,因我總示人以和善、仁慈的一面,讓人下意識的認爲罵我不會被報復,故爲了發泄心中的恐懼和怨恨,只能逮着我罵,罷了罷了,要罵便罵,我也不少塊肉,或還有人因罵我罵的狠,被石虎另眼相待,留條性命下來呢,也算是救人一命罷。”
荀灌一陣愕然,這心態也太好了吧,她不知該說什麼,好一會兒才道:“有這力氣罵你,真不如拱死一搏。”
楊彥問道:“女郎見過羊會有組織的反抗狼羣麼?羊腦袋上的角,並不是用來反抗狼,而是與同類殘殺,爭奪配偶,凌駕於族羣之上。”
荀灌給噎的無言以對,但是細細一想,又很有道理,諸胡的人口不及晉人的一成,卻偏偏能肆虐於北國,晉人要麼南逃,要麼結壘固守,大好河山淪爲人間地獄,而江東晉人,卯足了勁內鬥,唯一有心北伐的祖逖,還被猜忌掣肘,致鬱鬱而終,這不就是那傢伙口中的羊羣麼?
突然她發現,楊彥自請爲東海國相,敢於領數千老弱病殘北上郯城,這得是多大的勇氣與膽識啊,固然祖逖先於楊彥北上,但兩者所處的環境與面臨的敵手是不一樣的。
祖逖北上之時,石勒羽翼未豐,對其採懷柔措施,與祖逖作戰未盡全力,祖逖真正的對手是豫西北的流民帥,而楊彥是實打實的與石虎直接爭鋒,其間還有青兗流民帥的敵視與圍攻,卻僅憑着一座郯城,大破石虎,奠定了基業。
完全可以想象,如果沒有楊彥北上,青徐乃至中原,仍是胡騎肆虐,百姓民不潦生,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楊彥撐天傾,挽狂瀾,前無古人,功蓋秦皇漢武!
荀灌望向楊彥的目中,不由現出了一抹柔和。
楊彥又回頭道:“傳令,命蔣炎暫回師濮陽,讓石勒運些糧過來。”
“大王!”
荀虎驚愕。
“哎~~”
楊彥嘆了口氣:“怎麼辦呢,總不能真叫石虎以人爲食罷?”
荀灌倒是現出了欣賞之色,點點頭道:“楊彥之,我果然沒看錯你,幾年大王當下來,你的心還算沒黑,其實石虎有糧了又能如何,倒行逆施,殘暴不仁,無非是多吃幾頓飽飯罷了。”
楊彥笑道:“女郎可爲我感動,可有打算以身相許?”
“滾,楊彥之,你越來越過份了!”
荀灌俏面一紅,惡狠狠道。
周圍衆人均是咋舌,這是叫大王滾啊!
“走罷,我們去會會劉曜!”
楊彥渾如不在意,招了招手。
數千騎勒轉馬頭,向長安馳去。
“明王,別走,別走啊!”
“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楊彥之,你草菅人命,見死不救,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楊彥突然勒轉馬頭,回頭一一掃視。
頓時,寨中的喧鬧聲嘎然而止。
楊彥大聲道:“石虎,孤已命水軍撤回濮陽,不日將有糧草運來,望你好自爲之,否則今世你食人,下世投身畜生道,別人以你爲食。”
“放肆,楊彥之,可敢與我一戰?”
石虎大怒。
楊彥也不理會,又道:“各位父老,眼下尚未到決戰之時,孤若冒然進擊,勝敗姑且不論,你等怕是十難存一,孤能爲你們做的,只有這些了,還望諸位好好反思,落到淪爲豬羊的境地,自己可有責任?走!”
說完,一夾馬腹,繼續向前馳去。
“明王,明王,我不是人,不是人啊!”
“瞧我這張嘴,剛纔就是我罵的最兇,啪啪啪!”
陡然間,民衆們哭聲大作,充滿着悔恨,還有人狠抽自己的耳光。
“大王,楊彥之真有那麼好心?”
屈支六也向石虎問道。
石虎的臉陰沉的可怕,他隱隱預感到自己搬起石頭砸着自己的腳了,卻仍是強撐着哼道:“婦人之仁,楊彥之不外如是,都帶下去!”
羯人上前,還如趕羊般,驅趕跪在寨前的民衆,但是已經不如剛來的時候那麼容易了,隊伍中開始有人反抗咒罵,直到抽刀殺了十餘人,才漸漸平竭下來,可是一股仇恨的氛圍,已經在蔓延滋生。
“陛下,明王來了,必不懷好意,陛下不如暫避!”
長安城頭,劉嶽向劉曜道。
如果劉嶽不提醒,劉曜或會考慮下去留問題,偏偏劉嶽說了,那劉曜無論如何都不會離去,當即哼道:”莫非朕還怕了他不成?有種他就來攻!”
遊子遠也道:“陛下乃大趙之主,見見明王有何干系?若是因拒見讓人誤會陛下量窄,豈不是正中了明王下懷?”
“哎~~”
劉嶽嘆了口氣,閉上嘴巴。
“去找劉曜做什麼?”
石虎營寨距長安僅數裡,騎隊不急不忙,緩緩馳行,荀灌側坐在柳蘭子的馬上,被輕攬着小蠻腰,一雙繡花鞋隨意踢動,隨着風兒飄起的長裙間,隱約可見那潔白的腳踝,這時看了眼楊彥,轉頭問道。
楊彥一看,真恨不得把柳蘭子換成自己啊,荀灌似乎也注意到了楊彥的異樣,輕蔑的笑了笑,帶着些挑恤,還有些自得。
楊彥這才道:”自去年冬我與石虎兵臨關中至今,已過去了半年,長安城差不多該糧盡了,或許劉曜手中仍有少量存糧,但劉曜絕不會把糧食分給百姓,而長安的難民有百萬之多,我沒法救出被石虎挾持的民衆,不過我想試試,給長安百姓一條活路。
“哦?”
荀灌大爲動容,略一尋思,便道:“不錯,長安百姓將來也是你的百姓,更何況若非你進軍關中,他們也落不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你是得擔上責任,如今軍中糧草充足,難道你是打算每日用投石機投一部分糧草入城,以解長安百姓的燃眉之急?”
楊彥以看白癡的眼神望向了荀灌。
“怎麼?”
荀灌眉頭皺了皺。
楊彥呵呵一笑:”女郎啊女郎,你居然有此奇思妙想,我不得不服,呵呵~~如果把糧食投入城中,怕是一粒米都落不到百姓手裡,恐怕全便宜了劉曜!”
“那……那能如何?難道劉曜還會放人不成?”
荀灌神色一滯,不服氣道。
“試一下才知,我與劉曜談談!”
楊彥不緊不慢道。
”什麼味道?“
隨着靠近長安,荀灌抽了抽鼻子,隨即面色一變:“是屍臭!”
一行人均是心情沉重,越靠近,那臭味就越濃烈,令人作嘔。
再向城頭看去,在灼熱陽光的直射下,城頭守軍均是面頰凹陷,雙目無神,有人索性靠上了長矛,望向城下的目光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充滿着警惕與冷厲,而是滿臉的茫然與空洞。
荀灌道:“看來劉曜真沒糧了,否則守軍怎會餓成這樣?楊彥之,你不如索性攻城算了,以一部阻住石虎援軍,如果足夠快速,很有可能一舉破去長安。”
楊彥搖搖頭道:“我可不信劉曜盡剩下這些貨色,多半是擺出來充門面,誘我攻城,他可隨時以精銳替換,劉曜把人當成傻子,我豈能趁他心意?”
荀灌問道:“你怎麼看出城頭守軍是劉曜故意擺出來的?”
楊彥一指城頭:“女郎你仔細看,守城軍卒是不是年齡偏大?是不是身材矮小?毫無疑問,他們就是傳說中的老弱病殘,吸引咱們上鉤呢。”
荀灌暗罵了聲自己怎會問出如此愚蠢的問題。
這時,城頭一角,有軍士擔着一隻只的筐子向城下傾倒,物件如下雨般的落入了下方的壕溝。
衆人紛紛色變,筐子裡都是些殘肢斷臂,還有被敲開了頭蓋骨的頭顱,尤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其中竟有些又腫又粗的幼兒手臂!
這顯然是手臂在煮熟之後被人啃吃了一大半!
人與豬馬羊等動物不同,動物的肉越煮越小,人卻是越煮越大,因爲人的皮膚薄,在煮的過程中會吸收水分,煮的時間越長,就越是粗大!
“嘔!”
柳蘭子轉頭乾嘔,她敢發誓,自己三個月都不想沾肉食了,本來兵荒馬亂年頭,死人不算什麼,以往在石虎營中,每天都有人死,死法千奇百怪,死狀慘不忍睹,可是把人煮了吃,這就相當恐怖了。
其實古代吃人很常見,尤其是女子與小孩,在當時部分人眼裡,不僅是針對某些疫病的特效藥,還是大補的補藥,每當饑荒發生時,餓極的民衆也會把新死不久的屍體挖出來吃掉,但親眼目睹這一幕,仍是沒法承受。
荀灌不敢置信道:“莫非長安竟缺糧到了這般地步?”
楊彥嘆了口氣,沒有答話,他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完全可以想像,長安儼然已是人間地獄。
荀灌氣憤道:“長安的百姓還是人嗎?他們怎麼能吃的下去,以前我只以爲羯賊吃人,今天可是開了眼界!”
“爲了活命,有什麼不能吃?”
楊彥勸了句,便望向了劉曜。
哪怕豔陽高照,劉曜仍是頭帶沖天冠,身着玄色冕服,與冬季相比,臉色更加臘黃,也更顯蒼老。
楊彥也不哆嗦,直言道:“長安缺糧,每日餓死者不計其數,孤請趙主體諒上天有好生之德,將百姓釋放出城,由我大明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