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蕭氏困境

荀華和荀灌始終在關注着裴妃,這時見裴妃的神色有所緩和,不禁鬆了口氣,腦海中也不約而同的浮出了死馬與司馬的讖緯之言。

荀華正要說些什麼,卻被荀灌拉住,示意稍等。

裴妃把目光從楊彥身上移開,緩緩說道:“楊家郎君既有此心,孤自是歡喜,但東海國勢頹敗,人心惶然,幾近於九死一生之地,楊家郎君又怎來如此信心?“

楊彥抱拳道:”寒門唯有以事功建業,否則永無出頭之日,楊某不甘爲寒門,自當拼死一搏。

其實郯城形勢雖然惡劣,但西有祖逖,名震羯胡,鄰有郗鑑,據鄒山自守,北有青州曹嶷,乃石勒心腹大患,幽州則有段匹蟬與段文鴦,不服石氏號令,故我若小心低調,一兩年內石勒不會注意到我。

有此緩衝,可籌措錢糧,吸附流民,加固城池,操練精兵,他日石虎來攻,足以自保,若能反勝一場,長安劉曜必不坐視,當出精兵與勒決戰,我則藉機收取失地,爲王妃廣置家業。“

裴妃點點頭道:“孤相信以你之才,或真有可能於死地求活,不過……孤只是一區區王妃,未必能面見主上,又如何爲你陳情?“

楊彥成竹在胸道:”朝庭每月於初一及十五,分別舉行朔望朝會,王妃只須於朝會時報名求見,主上礙於顏臉,將不得不招見。“

“見了又如何,不用主上開口,自有人阻止!”

荀華忍不住道。

楊彥詭異一笑:”女子有三招絕活,曰:一哭二鬧三上吊!“

頓時,裴妃玉面通紅,羞惱之色溢於言表!

荀灌和荀華,和周圍的帶刀侍婢也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楊彥,這是什麼餿主意啊,我們女子有這麼不堪嗎?

不過男性府衛均是捂着嘴偷笑,甚至還有人向楊彥豎起了大拇指!

荀灌更是不滿道:“楊彥之,你把王妃當成什麼了?豈能與街頭潑婦相提並論?”

楊彥微微笑道:“女郎與王妃不必氣惱,古人嘗有言,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不哭不鬧,只能待母親想起了纔會喂上一次,又如何茁壯成長?

嬰兒尚知哭奶,何況成人?以微見著,天下事不過如此。

正如楊某提議由王妃爲王招魂,除了正名立廟,也是提醒主上,他這江山是怎麼來的,莫要過河拆橋,無情無義,於青史中留下污點。

若是王妃放不下顏臉,那麼楊某倒要問一句,朝中諸公卿大夫,表面道貌岸然,背地裡齷齪無恥,誰又有臉?當然,荀公乃當朝難得的正義之士!“

荀灌剛要發作,一聽這話,立時閉上嘴巴,只是哼了哼。

裴妃也橫了楊彥一眼,沒好氣道:”也罷,這一路行來,都是孤欠你的,今次,孤就是拼了這張臉不要,也要盡力爲你謀取國相之位。“

”多謝王妃成全,楊某銘感五內,終生爲報!“

楊彥一揖到底,又向荀灌道:“若得荀公美言一二,或會更有把握。”

這次荀灌倒是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道:“回京之後,我會與家君詳談。”

楊彥拱了拱手,沒再說話。

其實謀取東海國相,有裴妃與荀崧鼎力支持,楊彥還是有幾分把握的,關鍵是裴妃身爲東海王妃,自有大義名份,在西晉的時候,封國可以自置僚屬,因此從理論上講,哪怕朝庭不封,裴妃也可以帶着楊彥回郯城,以王妃攝王政,以國事託楊彥,自置僚屬官牙。

可這只是最下下之策,畢竟有朝庭認可,既不用撕破臉,也有了官方正式承認的身份,不至於被人認作異類,乃至孤軍作戰,將來再以事功入列士族,也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

司馬睿渡江之初,由於制度混亂,士庶之分並不是天壤之別,庶族可以憑事功入士,只是自永和時起,政局趨於穩定,士庶的分別才如天壤。

不過這事急不得,首要是爲東海王越招魂,於是一衆人馬耐心的等待司馬睿的敕詔,楊彥也擺開几案,開始書寫三國演義接下來的回合。

……

晉陵郡武進縣於太元元年受晉主詔,置僑蘭陵縣,蕭氏一門在家主蕭整的率領下,由蘭陵遷居至東城裡,至今已達三載。

蕭氏的核心族人約有近百,依附的部曲鄉民有四百餘戶,不算繁盛,在數千人的忙碌之下,莊園已初具規模,依着地形,搭建起了一排排的屋舍,四周圍是一圈竹籬笆,田地裡稻浪翻滾,卻因晉陵地本貧瘠,產量並不高,一年產出僅能果腹,即便是豐年,也只有少許盈餘。

總之,蘭陵蕭氏的日子過的緊巴巴。

蕭巧孃的疑似父親蕭鎋是長房嫡子,由於蕭整年歲已高,幾乎族中事由他一言而決,這日,有僕役來報,蕭整請他往堂屋一聚,於是蕭業放下手中事,匆匆移步。

堂屋裡,蕭整皓首白鬚,端坐上首,他的三個兒子蕭溫、蕭良與蕭謙與三弟蕭績一家數口已經就坐,紛紛向蕭鎋見禮。

蕭鎋還有一個二妹,嫁與了蘭陵當地的鄉豪朱氏,朱氏也一併遷來了武進,兩家即爲姻親,又互爲倚仗,不過凡事以蕭氏爲主,畢竟蘭陵蕭氏入了百譜。

入了百譜未必能出仕,族中子弟成年依然要由大中正定品,而族名未入百譜,連定品的資格都沒有。

與衆人見禮之後,蕭鎋往上一躬,笑道:“今見阿翁氣色頗佳,兒不勝歡喜,是否阿翁耐不住靜養,動了閒心?“

蕭整揮着竹杖,擺了擺:“聽說明年朝庭將於晉陵置大中正考較各家子弟,是故喚你來,早作籌謀。”

“哦?”蕭鎋現出了喜色。

再看向自己的三子與幾個侄子,均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蕭績卻拱了拱手:“大兄,雖然朝庭欲於我等僑人中選撥人才,但我蕭氏,委實不樂觀啊!”

“此話怎講?”

蕭鎋問道。

蕭績捋着一把漆黑的美髯,沉吟道:“想必大兄理該清楚,朝庭定品取士,向來不是簡單的唯纔是舉,而是與家世、鄉議與親疏息息相關,家世親疏這沒什麼好說,我蘭陵蕭氏遷居武進僅僅三載,尚是艱難渡日,於朝中也無臂助,能運作的唯有鄉議,目前……鄉議於我家似是不大妙。“

”哦?有何傳言?“

蕭鎋的面色沉了下來。

定品取士的貓膩他也清楚,在才學堪用的前提下,起首要作用的,便是與中正官的交情與淵源,雖然中正官不會堂而皇之的偏坦於你,卻總是有辦法。

其次是家世,簡而言之,就是一家的豪富程度,有錢,自然能運作,能給中正官帶來舒心的享受,還有豐厚的饋禮,這是非常現實的問題。

如今蘭陵蕭氏前兩樣都不靠,只能指望鄉議了。

蕭績吞吞吐吐道:“與蕭巧娘有些關係,前次大兄往建康帶回巧娘未成,鄉里便有傳言,說我蕭家於建康街頭冒認民女,被扭至五兵尚書府,當堂敗訴。

這若是放在平時倒沒什麼,愚鄙鄉民,隨得他議論,可明年夏初便是中正定品,若是傳到中正耳裡,會否認爲我蕭氏橫行鄉里,心生厭煩?大兄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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