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二章 內訌

突如其來的戰鬥驚動了劉曜,與羣臣衆將紛紛趕至長安西城牆。

看着腳底下那沖天的火光,聽着響徹天際的喊殺聲,劉曜的神色驚惶不定。

遊子遠拱手道:“陛下,明軍定是趁夜突襲建章宮石虎營地,照這態勢看,石虎措手不及,怕是營地難保,一旦被明軍全佔了建章宮,將佔有地利,陛下應速發兵救援。”

“這……”

劉曜有些遲疑。

通過近一個月的聯合作戰,羯人與鮮卑人又表現出了相當的善意,在他內心深處,對與石虎聯手至少在表面上不是那麼排斥,而且作爲馬上皇帝,他也看出了明軍以快打快,石虎形勢不妙,但黑夜出城……

那黑暗中,似是隱藏着看不清的怪獸!

劉嶽也道:“陛下,事不宜遲,遲則生變啊,我軍並非一定要參與戰鬥,臣願領軍,從建章宮遺蹟南側突入,以此牽制明軍,爲羯人調集援兵爭取時間,想那石虎也怪不到陛下頭上。”

“也罷!”

劉曜猛一咬牙:“劉卿你領三萬中軍出南城支援!”

“諾!”

劉嶽匆匆而去。

不片刻,一支三萬人的騎隊魚貫出城,略一集結,向着建章宮廢墟馳去。

……

灞上!

夜色是最好的掩護,兩支各一萬五千明軍騎兵屹立於雪原西側,馬銜枚,足纏布,分別由管商和韓晃率領,趁夜悄悄摸出了嶢關,靜候斥候來報。

“報!”

一騎踏雪而來,於馬上急拱手:“趙軍有騎兵出城,約三萬騎,距我軍尚有五里。”

“好!”

韓晃叫了聲好:“本將從側翼進擊,老管你從屁股後面狠狠捅他!”

管商嘿嘿怪笑道:“知我者,韓晃也,不過擊潰趙軍即可,不可戀戰,否則長安趙軍若傾巢而出,我軍將處於不利境地!”

韓晃點了點頭,率隊先行,迎頭掠向劉嶽部,管商則向後兜圈子。

隆隆蹄聲震動了雪原。

“將軍,將軍,有埋伏!”

劉嶽身邊,突有將驚恐大叫。

就看到一隊黑影,向着自己的側翼疾衝而來。

“不好!”

劉嶽剛剛色變,已是漫天絃聲,慘叫不斷,夾着馬匹的嘶鳴,隨即又是轟隆一下,自家騎隊從中間斷爲了兩截。

“速退,速退!”

中伏,居然中伏了!

劉嶽連想死的心都有,揮着馬槊大吼。

明軍到底有多少騎,誰也摸不清,屁股後面又緊跟着蹄聲大作,喊殺聲四起,明軍分明還有包抄的兵力!

黑夜不比白天,再精銳的部隊在夜裡遇襲,恐慌都會不可抑制的散播開來,轉眼間,趙軍三萬精騎潰散,向着四面八方奔逃。

劉嶽面色蒼白,身形一晃,一口鮮血吐出,栽落馬下!

與此同時,鮮卑人五萬兵力也馳近了明軍營寨,只見寨牆倒塌,黑漆漆不見火光,慕容皝哼道:“宇文將軍,既是你提議劫明王本寨,還望你先探路。“

拓跋仡那也是不善的點頭。

宇文乞得龜哈的一笑:”元真此言大謬,你我三部既與趙主結盟,當無分軒致,何來你我之說?況明王寨中看似空空蕩蕩,很可能布有埋伏,但他大部分人馬已出動,即便有伏,最多萬人罷了,我軍以快擊慢,以衆擊寡,何懼之有?你我三家當齊心協力,一同衝入!”

慕容皝與拓跋仡那相視一眼,都覺得挺有道理的,於是點了點頭。

騎隊如旋風般衝入大營,慕容皝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心頭突然有一種驚悚感,這倒不是有埋伏,而是完全沒埋伏,營寨空無一人,所謂反常即是妖,難道明軍真放棄了營寨?或是另有陰謀?

慕容仁也道:“三兄,弟總覺得不妥當,明王心思狡詐,哪會任由我等佔他營寨?不如……趁早退吧?”

慕容皝有了一瞬間的遲疑,還未答話,宇文乞得歸卻是哼道:“明軍放棄營寨最好,倒省了某一番手腳,慕容小郎君莫要忘了,我等已於中山王駕前自請出戰,豈能不戰而退?事到如今,戰也得戰,不戰也得戰,莫要被明王的虛張聲勢嚇着!”

這話剛落,一枚火球從建章宮邊緣擲了出來。

衆人不解,丟枚火球是警告的意思嗎?

正疑惑間,火球已墜落前方。

“轟!”的一聲!

震耳欲聾的爆燃聲中,一道丈許高的火牆竄起,以肉眼僅見的速度向四面八方蔓延,儘管在劫營前已做好了中伏的準備,卻是沒料到,是以這種方式中計!

慕容皝大驚,不自覺的低頭下看,正見馬蹄踏在滿地的黑油裡,剎那間,魂飛魄散,連聲大喝:“快跑,退回去,中計了!”

在慕容皝急切的呼喝中,鮮卑騎兵陸續發現了不對,趕緊勒轉馬頭,可平時在疾馳中調轉已很不容易,更何況地面澆滿了黑油?

數之不盡的馬匹在轉彎時失蹄滑倒,騎手沾了一頭一臉的黑油,發瘋般的撒腿狂奔,與死神賽跑,所有人的生命潛能被充分激發,有人腿都壓斷了,也哼都不哼,一瘸一拐,或者連滾帶爬,誰都清楚,生死僅在一線間!

楊彥也是發了狠,命人把部分火彈熬化,潑灑在地面,就等着來劫營呢。

蹄聲隆隆,哭喊聲大作,慕容皝見機的早,撒開馬蹄飛奔,他感覺身後有一股似要把自已融化的熱浪撲背而來,驚駭欲絕,奮力抽着馬股,心裡除了逃命的念頭,再無他念。

正當慕容皝覺察到頭髮開始融化的時候,渾身突然一涼,原來跑出來了,一股劫後餘生的喜悅感不由自主的涌上了心頭。

深深吸了口平時從不當回事的空氣,慕容皝陣陣後怕,再舉目四顧,那淒涼無比的現狀令他呆若木雞,數不清的騎兵在火海中掙扎,慘叫着栽倒,有慕容部,有拓跋部,也有宇文部。

甚至他看到了親弟慕容仁,在大火中翻滾着,發出如野獸般的嘶吼!

“千年!”

慕容皝悲呼,淚水模湖了兩眼!

慕容仁似乎聽到了慕容皝的呼叫,把手伸了過去,似乎在哀求慕容皝拉他出火海,隨即便身體一軟,永遠的倒在了大火中!

慕容皝似是靈魂離了軀殼般,直直站着,他自小聰慧,崇經學,善天文,被譽爲龍顏版齒,雄毅多權略。

太興二年,高句麗、段氏、宇文氏三姓來犯,慕容皝率精銳大敗宇文氏,僅宇文氏大人悉獨官隻身遁走,再加上他的母妃段氏爲正妃,身爲老三的他毫無懸念的被慕容廆立爲世子,後在圍攻郯城中,臨時反水,坑了石虎一把,極大的削弱了羯人的力量。

再往後,與羯人征戰雖時有高句麗擾其後路,但總能維持着態勢不過於惡化,他的能力也漸漸發揮,可這場大敗連明軍的面都沒照到,上萬慕容部的好男兒就葬身於火海,還搭上了他的同母弟慕容仁,一時之間,愧疚,懊悔,憤恨,自責等負面情緒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靈。

“孃的,都是宇文乞得龜那狗賊,世子,咱們去殺了他,爲弟兄們報仇!”

劫後餘生的慕容部戰士紛紛撥出刀劍,憤怒嚎叫。

慕容皝緩緩轉頭看去,宇文乞得龜也跑出來了,驚惶未定,灰頭土臉,身周宇文部族人圍了一圈,滿臉警惕。

“元真兄,都是此賊,某懷疑宇文部早與明軍勾結,誘我等入火海,你我兩部何不聯手,替中山王誅去此獠?”

拓跋仡那僥倖脫逃,遠遠喚道。

宇文乞得龜急聲分辨:“放你孃的屁,某怎知明軍有埋伏,我宇文部也足足死了數千大好男兒啊!”

賀蘭藹頭撥出刀,悲呼道:“慕容郎君,休聽此獠胡言亂語,先誅了他再說!”

慕容皝突然明白了,拓跋部的意思是先弄死宇文部,將來少個敵手,也能削弱羯人的力量,更何況中伏兵敗總要有人承擔責任,宇文乞得龜是扣屎盆子的不二人選。

“殺,爲弟兄們報仇!”

慕容皝振臂高呼。

“誅了那狗賊!”

拓跋部也紛紛上馬,向宇文部疾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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