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彥如果知道慧孃的想法,肯定要道一聲冤,他其實早有請葛洪出仕的想法,恰好葛洪跟來江北,不用纔是浪費,至於經驗的問題,其實不是太重要,古代牙署的事情不多,無非是丁役、稅收、軍事與維持最基本的治安,作爲刺史,把好關就可以,具體的庶務自然有下面人來做。
用過膳後,楊彥帶着慧娘來到了葛洪的宅院,當面提出請葛洪出刺豫州的要求,葛洪夫婦當時就懵了,慧娘又連打眼色,表示不是自己透露的,夫妻倆這才醒悟過來。
當然了,以葛洪的淡泊名利作風,自然不可能一口答應,於是楊彥和慧娘百般勸說,慧娘自家知自家事,不要太尷尬,偏偏父母還拿着架子,好不容易纔鬆了口,應允隨楊彥往譙城赴任。
葛珍年紀還小,耐不得車馬勞苦,因此鮑姑暫時不去譙城,留郯城帶孩子,順便與慧娘爲伴,葛洪則帶着兩個妾氏和數十名家僕赴任。
因郭默與張健領了五萬卒去往譙城,在當地又收編了三萬多,整個淮南擁有足夠的兵力,楊彥並未帶太多軍,只有左右千牛衛千騎,步騎兩萬五千,主要還是糧草物資與火炮炸藥,隨行的四輪大馬車,足有數千輛之多,另還有數十船南下淮水,再逆流而上,入過水(渦河)可達譙城。
過水的水量比不上沂水,最寬處不過百丈,水深平均三丈,不適合大型船隊通過,實際上楊彥除了廣鋪水泥路,對水道疏通也極爲重視,農閒時節徵發的丁役,大多用來疏通水道,當時的中原大地也是水網密佈,奈何過水先天條件便是如此,只能做到不淤積。
長長的車隊移動緩慢,陸蕙芷與憐香換上了勁裝,混在女千牛衛當中,騎着高頭大馬,倒也是一番新奇的體驗,尤其是陸蕙芷,美眸煜煜生輝,俏面神彩盎然。
憐香不由勸道:“女郎,還是回車裡罷,趕路非常無聊,路上又沒法洗浴,如果沾了灰塵,今晚大王鑽進你的車裡,你如何是好?難道就髒兮兮的侍奉大王?”
陸蕙芷頓時俏面緋紅,不依道:“憐香,不許亂說,他……他怎會是那樣的人,就算他鑽進來,我也不會依他的。”
憐香嘻嘻一笑:“騎一會兒就和我回車裡,免得曬黑了,我雖然不嫌你,可是黑乎乎的,難道你就不怕……”
正說着,見着陸蕙芷有發作的樣子,憐香連忙改口:“好啦好啦,不說這個了,這幾天也許大王不會過來,但到了譙城,你可得想好,大王畢竟是一國之主,可別做出什麼讓大王不高興的事來。”
陸蕙芷幽幽嘆了口氣。
她是個隨遇而安的女子,對生活沒有太過於刻意的執着,既然憐香、彗娘和巧娘都執意讓她跟隨楊彥出征,於是半推半就的應下了,同時總與楊彥這樣半死不活的吊着,也不是個法子,她希望藉着朝夕相處的機會,好好觀察楊彥到底是不是她臆想中的張君瑞。
如果是,那就在一起過日子吧,哪怕對自己不是一心一意,也認了,但如果不是……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陸蕙芷患得患失。
由郯城到譙城近八百里,一路上,果如憐香所說,灰塵漫天,身上越來越髒,又沒法洗,連她自己都受不了,只能忍着,每天晚上,她都強烈的祈禱楊彥不要過來,這時她考慮的不是受不受侵犯的問題,而是身上太髒沒法面對楊彥。
好在楊彥只在用晚膳時過來聚一聚,吃完就走,並不進她的馬車,倒是讓她鬆了口氣,好不容易,十日之後,譙城已經在望。
不愧是曹魏五都之一,哪怕歷數十年戰亂,城牆依然高聳,城週三十里,在當時足以擠身數一數二的天下雄城,只是城牆多斑駁裂痕,有些地方還染着紫紅色的血跡。
“安西將軍張健參見大王!”
郭默已經領軍北上,譙城暫由張健鎮守,向楊彥施以軍禮。
“嗯,張將軍請起!”
楊彥點了點頭,又向張健的身後望去,約有近百人,都是當地的鄉豪鄉老,作爲明國民衆,自然要出城迎接主君。
‘我等參見大王!“
一衆老傢伙齊齊施禮。
楊彥銳目一掃,不由暗暗冷笑,這些人雖然表面上掩飾的很好,可那眼神,出賣了他們內心,有的眼神陰冷,有的暗含着怨恨,還有的非常惡毒,只有少數幾個,滿含着熱忱期待。
目前淮南鄉豪並未完全歸服,相當一部分散佈在那廣袤的山水間,倚山傍水,擁兵從數千到近萬不等,難以攻打,至今也未曾表態。
畢竟時間倉促,張健郭默能取下譙城就不錯了,楊彥暫時也沒有平滅淮南鄉豪的想法,一切留待戰後算總帳,於是微笑着抱拳回禮:“諸公快起!”
“多謝大王!”
衆人紛紛起身,楊彥又給張健打了個眼色,便徑直進城。
來到府牙,楊彥先把葛洪介紹過去,張健不敢殆慢,這可是王后的生父,大王的老丈人,尤其葛洪本就名頭響亮,在又見過禮之後,張健便訴說起了最新形勢。
“大王請看地圖,欲取襄陽,必取宛城,此去一路往西,約七百餘里,宛城乃光武之所興,有高山峻嶺可以控扼,有寬城平野可以屯兵,西鄰關陝,可以召將士,東達江淮,可以運谷粟,南通荊湖、巴蜀,可以取財貨,北拒三都,可以遣救援,此處雄踞於中原大地,位居江河之間,上承天時之潤澤,下秉山川之恩惠,境內伏牛蒼蒼,丹水泱泱,物華天寶,人傑地靈。“
”嗯~~“
楊彥點點頭道:”張健,可以啊!“
張健一喜,連忙拱手:”不敢當大王讚譽,目前宛城由趙國南陽王劉胤把守,率羌氐匈奴各族士卒近三萬,而襄陽由中山王劉嶽與鎮東將軍呼延謨駐守,亦有卒三萬,由襄陽至宛城,僅三百里,大王若攻宛城,襄陽必援,倘若大王有萬全把握的話,可於宛城一戰而克之,襄陽則成孤城,匈奴必不戰自逃。“
楊彥望着地圖,沉吟許久,才道:”此法可行,張健你與葛公交接一下,三日之後,隨本將出徵!“
”諾!“
張健連忙應下。
其實無論是張健、韓晃、管商還是於藥等人,都看出了楊彥並沒有外放他們任刺史太守的想法,而是留在中軍,擔任中軍的各級將領,對於這個安排,倒是無人有異議,主要是依着晉室慣例,刺史太守一般由各家士族擔任,這個思維定勢還未扭轉過來,而且他們也有自知之明,自身沒什麼文化,幹一輩子武將,封候拜將,世襲罔替,享萬世富貴,子女有了條件,再走以文晉身的道路,逐步擺脫兵家身份,成爲新朝的新一批士族。
“先隨孤出去走走。“
楊彥揮了揮手,轉身而去。
……
譙城街頭,和當初的郯城街頭差不多,高牆深院林立,但因着釋放佃戶和部曲正在陸續開展,街頭好歹有些人氣,民衆圍在遠處,指手劃腳,品頭論足,千牛衛們也不敢大意,譙城的情況異常複雜,既有不甘心失去田地丁口的鄉豪大戶,也有祖氏餘孽蠢蠢欲動,致使楊彥出門前呼後擁,裡外都清除的乾乾淨淨,甚至有人登上屋頂,搜尋着是否有暗伏的弓弩手。
在嚴峻的安保形勢下,體察民情,考察民生成了一句空話,楊彥無奈的搖了搖頭,向葛洪道:“譙城問題多多,就拜託給外舅了。”
葛洪捋須道:“大王放心,爲政之道,無非是一手硬,一手軟,拉一派,打一派,待老夫先把譙城的情況摸個通透,再對方下藥,料於大王凱璇之時,應可再無大礙。”
“外舅既有定計,小婿就放心了。”
楊彥拱了拱手,正待招呼回程,卻是街邊有人喚道:“蘭子,蘭子,我是李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