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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華滿頭大汗,哪怕隆冬,衣服也全部汗溼,額頭的汗水更是如雨點般滴落,秀髮一縷縷的貼在臉上,可她顧不得,一點點的把孩子往外拽,從腦袋,到胳膊,到身子,再到腿,然後一刀割斷臍帶。
這個孩子,是個男孩,腦袋聳拉着,不哭也不鬧,體表的青紫看的糝人,與荀華自己的孩子相比,明顯瘦弱,也小了一圈。
“荀華,荀華,不……不會有事吧?”
荀灌結結巴巴的問道。
“我試試,你們倆繼續給王妃做人工呼吸,千萬別停!”
荀華在眼睛上抹了把,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甩去一邊之後,就把嘴湊上去,給嬰兒做着人工呼吸。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荀華每連吹兩次,當嬰兒的胸廓膨起,就移開嘴,並放鬆捏住鼻孔的手,側耳傾聽有否氣流呼出,周而復始,整個人似是麻木了。
荀灌流着淚,呆呆坐在溼潞潞的褥子上,嬰兒取了出來,沒她什麼事了,只能焦急的看着。
或許過去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剎那,荀華突然叫道:“有了,有了!”隨即精神大振,更加用力的做起了人工呼吸。
荀灌的身子頓時繃直,不時看看那嬰兒,又看看裴妃,美眸中,含着希望,也有恐懼。
不片刻,”哇嗚!“一聲,嬰兒啼哭起來,荀華就象是失去了渾身力氣,咚的一聲,後背重重的撞上了車壁,連續喘了幾口粗氣,才把嬰兒抱在懷裡,望向了裴妃。
“王妃,王妃也醒了!”
一名女親衛驚喜的叫喚。
裴妃的眼睫毛動了動,荀灌連忙學着荀華把耳朵湊過去感受,竟有了微弱的鼻息,不禁喚道:“王妃,王妃,你的孩子生出來了,是個郎君,再堅持一下,一定要睜開眼睛啊!“
裴妃的眼皮有了明顯的掙扎,越跳越快,終於,猛的睜了開來,雖然眼底滿是血絲,目光渾濁,可睜開就是睜開!
”啊,天偌王妃,母子平安!“
”嚇死我了,嗚嗚嗚~~“
兩個女親衛相擁而泣。
荀灌也流着淚,把裴妃小心翼翼的扶起,靠在自己的懷裡,並伸手解開了裴妃的衣襟。
”王妃,快看看!“
車廂裡有備有衣服,荀華先取出一件,裹住孩子,才遞了過去,裴妃手臂動了動,想抱,奈何渾身都使不上勁,尤其是下面被割了一刀,一動就錐心的痛,只能低頭看着。
其實初生的嬰兒是非常醜陋的,皮皺皺,腦袋扁長,這個還滿身血污,暫時沒法清洗,不過裴妃不在乎,就象是看着自己的心頭肉,都不帶眨眼。
經歷了九死一生,自己差點連命都沒了,但裴妃認爲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爲這是自己和楊彥的孩子,自己終於有了孩子,作爲一個女人,有檀郎,有閨蜜,還有孩子,圓滿了。
漸漸地,兩滴晶瑩的淚珠從裴妃的眼角緩緩滑落。
荀華哽咽道:”王妃,您別哭了,久哭傷身,母子平安,您該高興纔對啊,來,孩子也該餓了,我把孩子給您。“
”嗯~~“
裴妃艱難的點了點頭,嘴角綻現出了初爲母親的笑容。
荀華託着嬰兒,湊向裴妃的胸前,嬰兒本能的含住,滋滋吸吮起來,卻是讓人尷尬的是,沒乃!
裴妃的笑容僵硬了,眼角流露出了一抹自責。
荀華勸道:“王妃,不要緊的,楊郎曾說過,如果沒乃的話,回去煮幾隻甲魚催一催就會有,現在吃我的吧,我的乃水充足。“說完,便解開衣襟,把孩子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嬰兒可不管誰是他的母親,乖巧的伏在荀華胸口,叭滋叭滋的吸食起來。
裴妃的眼裡,竟現出了一抹妒忌之色,隨即嘆了口氣:”孤見着先夫了。“
車裡的四個女人,不約而同的望向了裴妃。
裴妃悠悠道:”孤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渾身都疼,還吸不進氣,人也迷糊了,突然天降一道白光置住了孤,把孤吸向了一個不知名的去處,不知怎麼着,孤的心裡很寧靜,也很溫暖,什麼都不想,唯盼一直這樣下去。
後來先夫來了,指責孤沒能替他守住家業,又罵孤不守婦道,和別人生了孩子,孤辯駁說,你自己沒用,被石勒嚇死了能怪得了孤?
那王衍扶着你的靈樞回郯城,幾十萬人馬,被石勒僅以萬騎悉數射殺,這能怪孤?孤被石勒掠走,受盡凌辱,那時你爲何不顯靈?現在孤好不容脫離了苦海,有楊郎疼孤愛孤,有荀灌荀華與孤姊妹相待,孤還有了孩子,你這死鬼,死都死了,還跑出來做什麼……“
一車的女人,聽的毛骨聳然,偏偏裴妃說到關鍵處滿臉恨意,閉住了嘴。
荀灌忍不住問道:”王妃,那後來呢?“
”後來呀……“
裴妃搖了搖頭:”那死鬼勃然大怒,拉着孤就走,孤哪能依他,孤的好日子纔開始呢,於是掙扎,可是孤沒他的力氣大,被越拖越遠,漸漸地出現了一道門,孤隱隱預感,只要被拖進去,就再也回不來了,孤又哭又叫,求他放手,他只是嘿嘿冷笑,就在將要被他拖進去的時候,孤聽到了嬰兒的啼哭,孤就想,這不是孤的孩子的麼,不行,孤不能走,孤走了孩子誰來照料,孤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剛出生就沒了阿母!
於是孤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猛的一掙,居然掙開了,那老鬼大罵着賤人,銀婦,被吸進了那道門,孤也回來了。“
說罷,裴妃的臉面現出了複雜難明之色,哎道:“論起年齡,孤比楊郎大了十來歲,論起輩份,連先主都比孤小一輩,楊郎理該是孤的孫輩,孤一個嫁了人的婦人,卻爲楊郎誕下子嗣,荀華,你說孤是賤人麼?“
荀華連忙搖頭:”當然不是,先王已薨多年,誰也沒規定孀居之婦不得改嫁,王妃與楊郎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年紀大一點怎麼了,大了還疼人呢,該是楊郎樂在其中才對,您與楊郎又非親非故,爲何要用外人來參照輩份?
況且王妃爲先王招魂立廟,也算對得住先王了,要照我看呀,先王可能是自己悽慘,所以見不得王妃過好日子,這其實沒什麼,改日有機會,王妃可再赴廣陵祭祀先王,和他把話說清楚,讓他別再來糾纏您了,我想,先王應該是通情達理的。“
”嗯~~“
裴妃突然想到了楊彥喜歡抱着自己,伏在自己的懷裡入睡,心頭竟有了些發熱,好在她的面龐慘白一片,外人看不出來,當下暗罵了聲自己不知羞,便吁了口氣,沉吟道:”不管怎麼說,孤總算是母子平安,孤的好日子纔開始,不會讓任何人把它奪走,先王也不行,不過暫時這孩子,不能讓人知道是孤的孩子,就說是荀華你的,你生了一對雙胞胎,反正這段日子你沒怎麼見人,個別知情者也不會亂說。“
荀華低頭望向了伏在自己胸口吮吸的嬰兒,雖然是裴妃的孩子,可這孩子是她接生的,又是她做人工呼吸救活,活過來喝的第一口奶,也是她的啊,一絲母愛不禁油然而生,甚至想象着兩個孩子一左一右吸允自己乃汁時的情形。
“楊郎那裡怎麼說?”
荀華嘴角綻出了笑容。
裴妃道:“郯城被圍,恐怕書信難以往來,待得石虎被破,荀華你就去郯城,和楊郎當面說。”
“如此甚好。”
荀灌點了點頭,望了眼車外,便道:“王妃,到家了,您先等一下,我下去把僕役遣散。”
裴妃的眼眸中現出了感慨之色,終於回來了!
……
司馬睿宮車晏駕的消息迅速傳開,全城素服三日,再守喪三十六日,雖說是傀儡皇帝,必要的禮儀卻不可廢,第四日,即十一月十四日清晨,司馬睿薄葬於雞籠山陽的興平陵(今南京市南京大學北園),裴妃稱病,未去參加。
興平陵按祖制,嚴格遵守了不墳、不樹、不謁的三不原則,所謂不墳,即不堆土丘,地面沒有寢廟、神道等標誌性建築,不樹是陵區不種植任何松柏等樹木,不謁則指不允許人主及羣臣前往拜祭,這是司馬懿定的規矩,原因有二。
首先是擔心自已奪取曹魏江山的那一幕於司馬氏重演,嘉平元年正月初六,輔國大臣曹爽陪同魏主曹芳進謁距洛陽城南九十里的高平陵祭祀明帝曹睿,被司馬懿抓住機會,發動兵變,一舉控制了曹魏政權。
曹氏拜陵丟江山,這是血淋淋的教訓。
其次,因曹操興起的盜墓在當時成了風尚,兩漢帝陵,王公墓葬屢遭盜掘,這對司馬懿立喪葬祖訓也有影響。
其實晉室歷代帝陵距都城極近,甚至有在皇宮邊上下葬,恐怕也是爲了防止京中有變來不及返回,被權臣奪了司馬家江山。
下葬的次日,經朝臣商議,司馬睿尊諡爲元皇帝,義爲始建國都曰元,主義行德曰元,廟號中宗。
司馬紹並沒有急於登基,欽天監測算了吉日,定爲當月庚寅日,即十一月二十七日即皇帝位,在這之前,以太子身份監國,並對人事做了微調。
溫嶠被拜爲侍中,可參與機密大謀,擬詔命文翰,有實權在身,庚亮一躍而爲中書監,中書監與中書令職務相等,位次略高,另給王敦加了羽葆鼓吹殊榮,其餘王導、荀菘等暫未變動,年號仍沿用永昌,次年改元太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