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天氣漸涼,行人均是披上了厚重的秋衣,而在建康楊府,則是氣氛熱烈。
“快快,熱水,熱水!”
“白紗布,剪刀!”
女親衛在產婆的支派下,奔進奔出。
今天是荀華生產的日子,十月懷胎,瓜熟蒂落,就在今朝。
產牀是楊彥專門設計的,參考了現代的產牀,可把兩腿翹起叉開,用布帶綁上,既防止亂動,又方便生產,荀華被綁在產牀上,無比羞恥,可她根本顧不得,只覺得腹中的胎動越來越強烈,隱隱在向着外面挪動,隨之而來的收縮感讓她有種說不出的心慌。
“女郎,請忍一下。”
一名女親衛紅着臉拿了把剃刀過來。
“不,不,不要刮,不要刮!”
荀華一看,連忙尖叫。
女親衛無奈道:“女郎,末將也不想啊,雖然刮的不是我,可是也挺羞人的,不過……將軍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刮毛,我們可不敢悖逆將軍,萬一出了意外誰能擔當得起,你就忍忍吧,反正颳了還會長。”
荀華心裡把楊彥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刮毛,這傢伙怎麼想起來如此餿的一個主意,哪怕楊彥把刮毛的好處吹上了天,可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有哪個孕婦去刮毛?自己恐怕是第一個吧?
“女郎,別亂動!”
突然,那冰涼的刀鋒貼了上來,荀華猛打了個寒戰,極度的羞恥感涌上了心頭,再也忍不住,嗚嗚嗚痛哭起來。
”別哭,別哭,馬上就要生了,千萬別動了胎氣!“
立刻有產婆在一邊勸說,荀華只得強忍住淚水,目中滿是無助。
裴妃在一邊看的心裡發毛,轉回頭向荀灌道:“孤將來不會也要刮毛吧,楊郎究竟是怎麼回事,出的什麼餿主意啊!”
裴妃已經確定懷了孕,大概是四月初中的槍,有四個多月了,由於今年是閏十一月,預產期在十二月,正是隆冬臘月之時。
裴妃生產,不可能請產婆,除非能狠下心事後滅口,可沒人能做到,因此今天荀華生產,就是最佳,也是唯一的的學習時機,在場的女親衛將爲裴妃接生,裴妃則是堅持要體驗氣氛,非來不可。
荀灌無奈道:“其實我覺得楊彥之言之有理,畢竟毛髮易於沾上血跡,很難清洗乾淨,而血跡易於變質發臭,如果弄進了傷口,就會潰爛,這也是防患於未然吧。“
”哎~~“
裴妃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那初有起伏的腹部。
不片刻,毛髮刮乾淨了,荀華的待產跡象也越發明顯,神色漸漸地痛苦起來。
”快,快,要生了,用力,憋氣,用力,憋氣……“
產婆開始大喊大叫,有女親衛按壓起了荀華的腹部。
”嗯!“
這一刻,荀華臉上的表情獰猙可怕,身體彷彿僵硬了,擰着脖子往下看,雙手緊緊抓住產牀的扶手,手背青筋畢現。
“啊!啊!”
荀華終於承受不住那種非人的痛苦,大聲呼起了痛。
裴妃看着這一幕,渾身發軟,俏面煞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軟軟的靠在荀灌懷裡,心裡充滿着恐懼,畢竟再有五個月就輪到她了,而她的年齡擺在那兒,現在荀華所受的痛苦,將來她會十倍承受。
荀灌緊緊摟着裴妃,無聲的嘆息,心裡也有些責怪楊彥,真是的,就不能小心點嘛,弄的大家都如臨大敵,偏偏這傢伙還不知道,恐怕正擁着陸蕙芷,只羨鴛鴦不羨仙呢。
荀灌越想心裡越是抹不直。
“出來了,出來了,用力,再用一把力!”
這時,產婆激動的大叫,連忙伸手過去助產。
荀灌也擁着裴妃繞了過去,正見一個毛茸茸的腦門探了出來。
“荀華,堅持住!”
荀灌情不自禁的放聲叫道。
“嗯!”
荀華勉強點了點頭。
荀華到底身體素質好,又佔了年輕的便宜,盆骨尚未完全閉合,在陣陣收縮中,孩子漸漸被拽了出來,喀嚓一下,剪斷臍帶,雖然渾身血淋淋,但所有人都於第一時間向孩子的兩腿之間看去,沒那晃裡晃盪的玩意兒。
“恭喜女郎,是弄璋之喜!”
產婆託着孩子,向荀華道了喜,便招呼人給孩子擦洗身體。
“啊嗚~~”
哪怕是剛生出來,那一雙粗短的小腿都在用力蹬着,顯然非常健康,哭聲也異常洪亮,荀華的美眸中,漸漸地蓄滿了淚水,她的眼裡,只有自己的孩子,她覺得所受的一切痛苦都值了,雖然是個小娘子,可這是她和楊彥的孩子,也是楊彥的第一個孩子。
荀灌和裴妃相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裡讀出了一絲欣慰。
其實以荀華的身份,生個女郎才最合適,畢竟荀華不可能成爲楊彥的妻子,如果是個郎君,那就是庶長子,歷來庶長子的地位都是最尷尬的,因爲不是嫡出,卻又擔個長字,很容易被嫡子視爲眼中釘,而女郎不同,長女如果性情兇悍一些,只會讓下面的弟弟妹妹們敬畏,並不會生出敵對心理。
時人都以生男爲好,可對於荀華來說,生個娘子未嘗不是福呢?
“快,把孩子給我!“
孩子身上的血跡剛剛擦去,荀華就迫不及的伸出雙臂。
女親衛把孩子小心翼翼的遞過去,荀華接來,抱入懷裡,就彷彿母女間獨有的心靈聯繫,孩子吸住她的胸脯,貪婪的吮食起來。
“嗚嗚嗚~~”
荀華終於哽咽出聲,可那臉龐上,佈滿了笑容。
裴妃也拭了拭眼角。
……
就在這一天,巧娘除了服,蕭家爲杜麗娘舉辦了隆重的儀式,蕭整、蕭鎋、蕭績,蕭家的所有子弟,甚至連劉氏都參加了。
這一方面是巧孃的地位在蕭家非常高,誰都清楚楊彥寵愛巧娘,巧娘是楊彥的禁臠,巧孃的意見,連蕭整都不敢輕忽視之,尤其是隨着楊彥的節節勝利,巧孃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另一方面與劉隗失勢有關,以往劉氏有孃家撐腰,哪怕只是旁枝庶出,但出身於彭城劉氏總不假,而如今,因劉隗投奔石勒,彭城劉氏名聲被污,劉氏也失了倚仗,說句不中聽的話,蕭鎋把她休了都沒人能說半個不字,因此劉氏小心翼翼做人。
當然了,劉氏本性不壞,無非是受限於見識,目光短淺罷了。
其實在歷史上,江東當時並不清楚劉隗投奔了石勒,瞭解到實情是很久以後的事了,不過楊彥清楚啊,他着人暗中散佈真相,敗壞劉隗的名聲,把劉隗徹底打入地獄,即便將來回歸江東,投奔石勒也是永遠也洗刷不去的污點,再無翻身的機會。
因越府亡於石勒之手,江東朝庭對石勒非常痛恨,凡與之有關者,雖不至於殺,至少也要禁錮數代,不得出仕,這是政治立場問題,也是大是大非問題。
儀式完畢之後,巧娘除了孝服,一行數十人回到了蕭家,聚於堂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望向了巧娘。
蕭整呵呵笑道:“巧娘啊,如今你既除孝,與楊府君的婚事也該趁早操辦了啊。“
”這……“
巧娘俏面一紅,訕訕道:”大父,當初與郎君訂親的乃是慧娘,雖然陸家攪了婚事,但郎君必不會忍氣吞聲,總是會再娶慧孃的,小女怎能搶在慧娘之前與郎君成親,況且小女與慧娘情同姊妹,若是這樣做了,郎君會如何着想,請大父明鑑。“
蕭整想想也是,楊彥與慧娘訂親,就是以慧娘爲正妻,巧娘只能爲偏妻或下妻,作爲蕭家人,他自然希望由巧娘做正妻,可這種事要做出來的話,就太難看了,只怕楊彥會心生不喜,也會與鮑氏葛氏交惡,真是爲難啊。
“哎~~”
蕭整嘆了口氣:“你雖言之有理,可楊府君坐鎮郯城,恐怕一兩年之內再難回來,莫非就這樣耗着,總不是個事啊,婚事還是不能拖延,誰知道將來會有怎樣的變化,要不這樣,讓你父去一趟葛家,和葛稚川說清楚,他女兒的婚事可不能耽擱了巧娘。“
巧娘也想早日和楊彥成親,但她覺得先與楊彥成了親,總是對不起慧娘,最好是與慧娘同時嫁過去,於是道:“大父,您也說了,楊府君怕是難以抽身再來建康,而小女身爲女兒家,哪能專門跑去郯城?還是等等吧,反正小女的年紀也不算大,不着急的。“
“誒~~話不能這麼說!”
蕭整揮了揮手:“今日之楊府君,已不是往日之楊彥之,位高權重,手握數萬雄兵,掌東海蘭陵兩地,巧娘啊,爲父不是挑撥你與楊府君的關係,可人都會變,你久不在楊府君身邊,安知就沒有別的女子趁虛而入?近日坊間有傳言,陸曄親妹不顧名節,往郯城去尋楊府君,他陸傢什麼門第,我們蕭傢什麼門第,你不得不防啊。”
巧娘撇了撇嘴,顯然不認同。
蕭鎋向上拱手道:“阿翁,巧孃的爲難兒理解,一是不忍惡了與葛家那娘子的閨中之誼,二是爲我蕭家名聲着想,而阿翁的顧慮也有道理,因此兒倒有一策可兩全其美,如今蘭陵已屬楊府君所有,咱們蕭家祖籍蘭陵,不如把家業遷回去,巧娘也不必與楊府君分隔兩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