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麥收越來越近了,東海軍也佈下了天羅地網,這幾日來,雖然麥子還未完全成熟,卻已經有了零零散散的遊食趁夜潛入田中偷麥子,平均每天都能捕獲數十人,多以流落於附近的流民爲主。
流民對塢堡主與各城太守縣令多具有一種不信任的心理,寧可在野地流浪,凍餓而亡,也很少主動投奔,被俘的流民普遍衣衫破爛焦黑,又瘦又髒,無論男女,多遠就能聞到一股酸腐味道,個別人還有潰瘍、爛瘡等疾病。
流民被抓的時候,本能的反應是把生的,還未完全成熟的麥子捋下往嘴裡塞,能吃多少是多少,甚至直接連桿子吃麥穗的都有,讓人看了心生不忍,闔然淚下。
軍卒按楊彥吩咐,先對流民做一通政策宣傳,大意是加入東海軍,有衣穿,有飯吃,每天勞作四個時辰,生病的給治病,治不好別怨天尤人,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然後當場發下香噴噴的大饅頭,飽餐一頓帶回郯城,有家眷親屬的,也派軍把家人帶來,僅僅數日,就得到了六百餘口。
人數雖然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在期待中,粒籽已經熟了,沉甸甸的麥穗壓彎了枝頭,按照計劃,將從明天開始收割,男女老幼幾乎全部出動,爭取於一日內割完。
楊彥親自帶着千卒,伏於麥田附近的樹林裡,其餘的兵卒,除了必須留在郯城看家的,以數百人一個小隊,依着地形埋伏。
荀華跟楊彥靠樹坐着,肩頭似有意,若無意,有少許的接觸,雖然隔着衣物,但是從布料那頭,仍是傳來了一種酥癢欲麻的感覺,讓她的心漸漸顫慄。
嗯!
她很享受,既不願把肩頭挪開,又不想靠貼的再近一點,這樣真正好,微妙的距離,微妙的感應,她彷彿能聽到楊彥的心聲,與自己的心靈和諧共振。
這是……戀愛的滋味!
楊彥也如此,初夏的林間幾乎無風,荀華那清新自然的女子體香,不停的撩撥着他的心靈,隨着天氣漸暖,他越發蠢蠢欲動,閒遐的時候,往往會有把荀華叫來自己房裡的想法,或者找兮香和菱香解決一下,可那時是他自己冠冕堂皇的婉拒了人家,總是沒法再開口。
‘春天來了!’
楊彥暗暗嘆了口氣,說到底,他的心態仍是現代人的心態,沒法把女性當作玩物,如時人常見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乃至送女、換女,他做不到,也不願突破自己的底限。
或許是被身側檀郎那燥動的心所驚撓,荀華咬了咬嘴脣,小聲道:“將軍,妾……妾把我們的事和女郎說了。”
“什麼?”
楊彥不明白荀華爲何會說這個,藉着幽暗的月色看了過去。
荀華的俏面通紅滾燙,不敢看楊彥,以細如蚊蚺的聲音又道:“妾會幫着將軍想辦法,郯城的任何事,妾……也會爲將軍遮掩的。”
頓時,楊彥渾身一震,荀華的暗示非常清楚,她猜出了自己對荀灌有想法,也可不計名份的跟着自己,並願意在荀灌面前維持自己的偉光正形象。
楊彥心生感動,心底有種異樣的情愫滋生,這種感覺,有十幾年沒體會到了,他很珍惜,不願意因與荀華過早縱享牀榻之歡變質走味。
畢竟男女上了牀,彼此之間的關係會由朦朦朧朧,變得直接明瞭,並於短時間內達到頂峰,之後,兩情相悅會漸漸地演化爲親情。
楊彥希望這種心與心靠貼交流的時間儘量長一點,於是只握上了荀華的手。
由於長年舞刀弄槍,荀華的手不能稱之爲柔荑,掌心分佈着幾粒細小的繭子,不過楊彥十分喜歡那種糙糙的感覺,如獲至珍般的捏擠起來。
荀華微顫,訕訕道:“將軍,妾手好粗,有什麼好捏的?”
“哦?”
楊彥低笑道:“那你說說看,你哪裡比較細嫩,可否爲我指點一二?”
傾刻間,荀華臉紅的似要滴出了血,小心肝撲騰撲騰直跳,這真是又羞又惱啊,她不禁望向了自己那用布條束着的胸脯,縱有重重束縛,也阻擋不住青春的勃發,一種難言的喜悅與驕傲布上了心頭。
“哎~~”
楊彥嘆道:“荀華,你這是何苦呢。”
荀華明顯放開了,蒙着臉道:“妾自知高攀不上將軍,但妾願爲將軍做任何事,將軍既心繫女郎,那妾無論如何也要幫將軍達成心願。“
楊彥訝道:”你不覺得我身份低微?當初劉遐向女郎暗示,你可是第一個跳出來發火呢。“
荀華勉強坐直身子,搖了搖頭:”將軍是潛龍,欠缺的只是個一鳴驚人的契機而已,劉肇之輩怎能與將軍相比,其實……女郎也並非對將軍無情,只是顧忌太多,不敢面對罷了。“
這話透出了很多重要信息,楊彥相信荀華的判斷是準確的,那他對荀灌的態度也要主動些了,力爭打破與荀灌在身份上的隔閡。
不過暫時還回不去建康,最起碼要待徐龕事了,而沈勁攻打徐龕的最好時節應是夏末秋初。
這時,林間有細密的腳步聲傳來,荀華趕忙把手抽了出去,不片刻,一名女親衛低聲喚道:“將軍,人來了,約五百人,帶有刀槍弓箭,還有十里即可到達!”
“好,吩咐各部,以鑼聲爲號,務必甕中捉鱉!“
楊彥精神一振,猛道了聲好。
”諾!“
女親衛匆匆而去。
……
麥田以西約十里,出現了一行隊伍,幾乎每個人都挑着兩個碩大無比的空竹筐,還拉着幾十匹騾子,每匹的背上掛着六隻空竹筐,悄無聲息的在黑夜裡行進。
領頭的正是郗邁與周翼。
越接近東海軍的麥田,隊伍的氣氛就越緊張。
郗邁忍不住道:“要不要再派人去探查下?”
周翼略一遲疑,便道:“理該不用,據打探到的消息,楊彥之將於三日後收割,後天晚上纔是他嚴陣以待之時,這兩日無非是多加派些人手巡邏,這倒無妨,此次隨你我出來的皆是驍勇善戰老卒,若是碰上巡哨,滅殺便是,即便楊彥之得了信,待他率部過河,我等早已揚長而去。”
“嗯~~”
楊彥放出風聲,三日後收割,郗邁根本就想不到楊彥會算計到郗鑑頭上,於是點了點頭。
一個時辰後,已經可以隱約聞到那誘人的麥香,很多人禁不住的暗吞了口口水。
麥子啊,盜割了東海軍的麥子,全軍的糧荒將大爲緩解,郗公那愁眉緊瑣的面容也將露出笑意了吧,至於是否會傷及無辜,沒人考慮。
郗鑑雖弱,卻不代表他心慈手軟,弱的只是他的軍事能力。
郗邁低喝道:“各部散開,以隊爲單位,凡是巡哨,格殺匆論,以兩個時辰爲限,不論割了多少,必須回返!“
”諾!“
衆人低聲應下,分散開,向着麥田潛去。
“咣咣咣!”
卻於此是,四面八方都有銅鑼敲響。
“不好,有埋伏!”
周翼面色大變。
果然,在月色中,影影綽綽的人影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喊殺聲大作。
“怎會如此,這該如何是好?”
郗邁急的大叫道。
從來敵的勢頭看,足有數千軍,封死了任何退路,周翼也懵了,說好的三日後再收割呢。
身周迅速傳來交戰聲,郗鑑軍本就是來盜割麥子的,心虛氣短,又中了埋伏,哪有什麼鬥志,五百人開始四處逃散。
“伏地抱頭不殺!”
“伏地抱頭不殺!“
“敢竄入麥田者,死!”
一隊隊的軍卒被圍住,隨着喝令,紛紛趴在地上抱着頭,也有些人慌亂中衝入了麥田,那是真殺,慘叫一聲接一聲。突然的,郗邁絕望的長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翼連忙拉着郗邁道:”快跑啊,現在跑或許能跑掉!“
郗邁苦笑道:”東海軍必是早有防備,如何容我等脫逃,你看看周圍,哪裡有路,況且此次全軍覆沒,既使逃回去了,又有何面目再見叔父啊,罷了,看那楊彥之會如何處置我等!“
周翼向前一看,隱約有數十騎馳來,這讓他徹底絕了逃跑的心思,只得丟下武器,坐在了地上。
很快的,荀豹率隊趕至,看了眼老老實實坐着的一羣人,冷笑道:“哪裡來的蟊賊,竟敢盜割我軍的糧食,帶回去!“
”諾!“
衆軍卒紛紛上前,每兩人押送一個,往沂水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