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井一郎盤膝坐在矮桌旁,本多熊太郎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放下手中的酒杯,今井一郎拍了拍手,房間的門被拉開,一個穿着日本和服的妖豔女子在門口行禮,“今井君。”
“織子,下面就拜託你了。”
“是。”
被今井叫做織子的女人有些費力的扶起了本多熊太郎,醉眼朦朧的本多隻覺得一陣香氣襲來,半醉半醒的被織子扶着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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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子將本多帶走之後,一個穿着和服戴着眼鏡的男人走了進來,他是一個很有名的記者,向來以揭露日本下層民衆的貧困,諷刺日本當局而聞名,並且和工人組織的關係密切,不只一次煽動工人罷工,在日本有不少的擁躉。在日本國內,他是受到情報部門重點關注的危險人物,甚至有人猜測他和目前活躍在歐洲的第二國際有關係。
事實上,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華夏人,祖籍福建,本名蔣慶山,日本的名字是小山慶。
在日本國內受到通緝,他只得暫時來到華夏躲藏一段時間。但他並沒有完全蟄伏,仍通過今井一郎和日本國內聯繫,不久前甚至在報紙上發表了一篇文章,諷刺內閣對發生在國內的饑荒視而不見,只想着擴大政府的權力、
“小山君,請坐。”今井一郎倒了一杯清酒送到小山慶的面前,“喝一杯吧。”
“還是叫我慶山吧。”小山慶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苦笑一聲,”我都快忘記自己是個華夏人了。”
今井一郎沒有說話,只是又給小山慶倒了一杯酒,“本多這個人看似粗枝大葉,嘴巴卻出乎預料的緊,我幾次請他到家中,卻一點關於那件事的消息都沒問出來。希望織子能夠有所收穫。”
“織子應該沒有問題。”小山慶再一次舉起了酒杯,“她母親是個女傭,被她父親強佔之後拋棄,他們拒絕承認織子有家族的血統。我遇見她時,她就快餓死了。她對父親的仇恨可以很好爲我們所用。”
“很卑鄙。”
“是,但是比起日本人對我們做的,這又算得了什麼?”小山慶附和着今井一郎的話,“況且,這些卑鄙的事情總要有人去做。”
“不說這些了,喝酒吧。”
在另一個房間中,織子點燃了一種能安神的香,面無表情的看着癱倒在榻榻米上的本多熊太郎,這是一個政府官員,她的母親告訴她,他的父親就是一個高官,還是華族。
織子跪坐在本多的旁邊,白皙的手探入了本多的上衣,低頭湊在本多的耳邊,用女妖一般的聲音呢喃道:“本多君……”
第二天,本多熊太郎醒來時,織子已經不在房間中了,躺在他身邊的是一個真正的日本-妓-女。
“您醒來了嗎?”本多起身的動靜驚醒了躺在一旁的日本女人。
“昨夜一直是你在這裡?”
“是的,您醉得厲害。”
“哦。”
昨夜的記憶十分模糊,本多朦朧的記得,自己和今井一郎喝酒,醉倒後的確是一個女人將他扶回了房間,就是她嗎?
織子已經將從本多口中探知的情報告訴了今井一郎和小山慶,當織子全部說完之後,兩人幾乎不能抑制自己的憤怒。日本吞併華夏之心,在這份條約的內容裡昭然若揭!
“必須阻止這件事!”小山慶在織子退出房間後立刻說道:“絕對不能讓南方政府簽署這樣的條約!喪權辱國!”
“不要衝動!”今井一郎沉聲道。
“我已經夠冷靜了。”小山慶騰的站起身,“這件事我來做,絕對不能讓日本人得逞!現在南方政府仍有許多人對日本抱有幻想,我來親手打破這份幻想,讓他們知道,在他們同日本人談笑風生時,日本人已經用刀子在割他們的肉了!”
“小山!”
今井一郎沒有叫住小山慶,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小山並不知道今井一郎和宋武私下裡的合作關係,目前華夏正在打內戰,披露這個消息,雖然能揭露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但對南方政府的打擊幾乎不言而喻。
宋武很可能會被這件事所影響,今井並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但是,即便能攔住小山一次兩次,卻不可能每次都攔住他。若因此引起他的反感或者是猜疑,情況會更加糟糕。和今井一郎不同,小山慶或者該說蔣慶山同日本人有血海深仇,只要能打擊日本人,他絕對會不遺餘力。他不會在乎最終造成的影響,他和今井不同,無論最後統一華夏的是南方還是北方,他都不在乎。
今井一郎知道自己無法阻止蔣慶山,只得給宋武拍了一封電報。電報沒有直接發給宋武,而是發到了他和宋武商定的一個秘密聯絡點。他和南方政府的很多官員甚至是手握兵權的督帥關係都相當不錯,可行事還是十分小心,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出破綻。尤其是可能引起日本人猜疑的事情,今井一郎更是不會讓人抓住把柄。
宋武剛參加了南方政府聯軍的作戰會議,走出會議室,就見他的副官等在門口,“怎麼了?”
副官見到宋武,立刻將夾在文件中的一張紙條交給了宋武,“少帥,電報。”
宋武打開一看,狹長的眸子裡閃過一道寒光。
“少帥,是否要回電?”
“不用了。”宋武搖頭,將紙條攥在手裡。或許,這也是個契機,樓盛豐發給父親的電報上隱晦提出希望能建立南北聯合政府,若想達成這個提議,必須有個前提……
副官來找宋武的情形被不少人看在眼裡,南六省第二十二師師長孫清泉走過來,開口問道:“少帥,可是有事?”
“沒事。”宋武搖搖頭,“姨父,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叫我阿武就好。”
“禮不可廢。”孫清泉堅持道:“軍中就該有軍中的規矩。”
“罷了。”宋武笑笑,接着道:“樓逍也到了山東吧?說起來他是不是也該叫你一聲舅舅?這麼論的話,我和他也算是親戚啊。”
孫清泉不知道宋武說這番話是什麼用意,是在提醒他,還是在警告他?或者只是無心的?無論是哪一種,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他越來越看不透眼前這個年輕人了。
“少帥,我……”
“姨父,我有點事,就先走了。”宋武打斷了孫清泉的話,“二十二師是進攻泰安的先頭部隊,我就在這裡祝姨父旗開得勝了。”
話落,宋武轉身離開了,孫清泉站在原地,看着宋武的背影,眉頭越皺越緊。之前攻佔臺兒莊和棗莊,立下大功的南六省第十二師師長趙連星和孫清泉關係一向不錯,見他神情不對,便開口問道:“清泉,怎麼了?”
“我就是覺得,少帥……”
“少帥什麼?”
“沒什麼。”孫清泉頓了頓,“或許是我多心了。”
趙師長被孫清泉弄得滿頭霧水,接連問了幾句,孫清泉始終顧左右而言他。問到後來,孫清泉乾脆轉開了話題。趙連星最終也沒能從孫清泉的嘴裡問出個什麼來,只得作罷。
南方聯軍的行動十分迅速,在作戰計劃定下的隔日,作爲先頭部隊的南六省第二十二師便集合隊伍,撲向泰安。配合行動的還有粵軍第五十六師,桂軍第六十一師。於此同時,在最先燃起戰火的安徽境內,攻下安慶的鄂軍突然遭受到了贛軍和皖軍的聯合進攻,情況危急。被圍困在宿州的的魯軍也基本陷入了孤立無援,進入亳州的豫軍萌生退意,司馬大總統的一份電報卻徹底打碎了袁寶珊的小算盤,豫軍不能退!
雖然南北雙方目前爭奪的焦點在山東,但安徽同樣重要!若是能拿下安徽,便能威脅江蘇,屆時,進入山東的南方聯軍將時刻面臨被徹底切斷後路,困在北方的危險,必將軍心不穩。
針對南方聯軍突然大規模調動,北方聯軍也立刻做出了迴應,一方面構築堅固的防線,將南方聯軍的先頭部隊牽制在泰安,給對方造成加大力度便能攻下泰安並北上濟南的錯覺,另一方面利用本地軍隊熟悉地形的優勢,設伏或是繞到南方聯軍的身後,一股股的吃掉,削弱他們進入山東的力量,以便於最後的反攻!
就在此時,北方聯軍內部出了一件大事,山東督帥,北方聯軍名義上的副總指揮,竟然在仗就要打起來的時候跑了!還沒跑遠,跑去了德國人盤踞的青島!
“韓庵山昏頭了嗎?!”
北方聯軍內部所有將領都不明白韓庵山在想什麼,他就這麼丟下部隊,丟下副總指揮的名頭,跑了?他腦袋被石頭砸了嗎?
戰後,韓庵山矢口否認他是主動跑路,堅稱他是被敲暈裝進麻袋,一路“運送”到了青島,卻說不清到底是誰“劫持”了他,就連他身邊的警衛也不知道大帥到底是自己走的還是被人裝麻袋劫走的。
“韓督帥怯戰逃跑”一事一直成謎,畢竟臨戰退縮並不是韓庵山的性格,而且此次南北大戰本就由他挑起,北方聯軍實際上還是佔據了優勢,他在此時跑路實在不合常理。
有人猜測韓庵山說的是實話,劫持他的是日本人,日本人和南方政府關係一向密切,或許是想借此動搖北方軍心。也有人說是北方聯軍內部的人乾的,經過此戰,山東必將易主,韓庵山是他人接手山東最大的障礙。反正他也只是掛着個副總指揮的名頭,真正指揮軍隊制定進攻計劃的另有其人,他在與不在,並不會對聯軍產生太大的影響,還不如趁機搞臭他的名聲,把他徹底逐出山東。
實際上,就算沒有這一場鬧劇,韓庵山在山東的名聲也不怎麼好,最讓人詬病的,是他鼓勵民間種植大煙,並十分嗜殺。
韓庵山跑路的消息傳到了南方聯軍耳中,沒等他們高興,自己內部也出了問題。一夜之間,一篇關於南方政府與日本政府商談賣國條約的新聞,將南方政府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雖然最初刊登這篇新聞的報紙影響力不大,但接下來,廣州,上海,京城等地的各大報刊紛紛轉載,並言之鑿鑿的附言,此絕非杜撰。
至此,民間大譁,自南京,馬關,辛丑,華夏在異族的逼迫下,簽訂了一份又一份喪權辱國的條約,卻全都比不上這份條約的苛刻與貪婪!
“喪權辱國,當真是喪權辱國!
“華夏之恥!”
“日本人浪子野心,妄圖滅我華夏!”
“駭人聽聞!”
一時之間,南北內戰的風頭竟然也被這份條約蓋過,處於輿論中心的南方政府變得焦頭爛額,鄭大總統更是在總統府的大門前被人扔了炸彈,幸好炸彈的爆炸威力不大,他距離又有些遠,只是受了輕傷。警察當場逮捕了扔刺殺他的人,卻被周圍的民衆圍攻大罵,刺殺者被當成了英雄了,報紙上也對他多番報道,全部是同情的言論。
李謹言看着關北城報紙上關於那份條約的報道,讀着上面列出的條款,除了沒有關於山東和漢冶萍公司的內容,幾乎和歷史上的二十一條一模一樣!
袁大頭被歷史上的某隻蝴蝶扇沒了,這份變相的《民四條約》卻還是出現了。雖然從1915年提前到了1912年,按照華夏的時間來算,依舊是民國四年!
這是不是意味着,冥冥中有一股力量,一直想要把被改變的華夏曆史再扳回到原本的軌跡上?
想到這裡,李謹言的背後一僵,想起華夏民族在那半個世紀中遭受到的苦難,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讓華夏的歷史再回到原點!哪怕拼盡他的所有,也在所不惜!
於此同時,在青島的德國總督瓦爾德克見到了一個老朋友,德意志駐華夏公使哈克斯紹紳,與哈克斯紹紳同行的,還有一個瓦爾德克並不認識的華夏人。
互相問候之後,瓦爾德克開口問道:“不介紹一下嗎?我的朋友。”
“這位是展長青,展先生。”說到這裡,哈克斯紹紳的語氣一轉,“他爲我們帶來了一份誠意十足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