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日,樓少帥專列抵達關北。下了火車,卻沒見到李謹言。車站外,只有大帥府的車子和司機在等着。
回到大帥府,李三少依舊不見人影。
“少帥,言少四天前去了大連,說是船運公司的事情。”管家留心觀察樓少帥的表情,說話都帶着幾分小心。
“外祖父呢?”
“在二樓書房。二少也在,還有宏雲少爺。”管家暗地鬆了一口氣,這算是過關了吧?
樓五家的小胖墩,大名戴宏雲。
在京城時,戴國饒親自爲孫子啓蒙,到了該上學堂的年齡,樓五提議把孩子送到關北。
“陶老都推舉關北的學堂。”樓五剝好一隻橘子,放在碟子裡,讓小胖墩自己吃,擦擦手,道:“況且,娘把睿兒都送去了。”
一席話說完,戴建聲沒有出聲,戴國饒沉思起來,戴夫人想說不捨得,可看丈夫的樣子,話到嘴邊也沒出口。
考慮再三,戴國饒拍板,送小胖墩去關北。當然,小胖墩不可能直接送進大帥府,樓五到底是外嫁的女兒,小胖墩也姓戴不姓樓,就算李謹言點頭,戴國饒也未必願意。
樓五早就和樓夫人提前通了氣。按樓五的想法,她是要和兒子一起在關北生活的,至於戴建聲,就隨他去好了。
沒想到,戴建聲直接辭掉了之前的工作,和樓五母子一起動身不說,到關北之後,還到中學去應聘了俄語教員。
等李謹言得知消息,樓五夫婦已經在關北安置好了,一家三口登門拜訪時,連小胖墩的入學手續都辦完了。
“不是見外,也不是什麼麻煩事。”
樓五對李謹言說了小胖墩入學的事,還有戴建聲去關北中學應聘了教員,期間小胖墩坐在樓二少身邊,一起看畫報,有看不懂的,就開口問,樓二少也不認得的,只能問李謹言。
“言哥,這是什麼?”
“這是航空母艦。”李謹言指着畫報上那艘樣子有些奇怪的大船,說道;“咱們還沒有,外國人有,等到睿兒長大了,咱們也有了。”
樓二少點點頭,小胖墩也似懂非懂,李謹言忍不住輕輕捏了一下小胖墩的臉蛋,下手之後纔想起,人家的娘可就在一邊坐着。接着捏也不是,收回手也不是。
“言弟喜歡他,是他的造化。”樓五一邊笑,一邊伸手捏了小胖墩的另一邊臉蛋,“雲兒,是不是啊?”
小胖墩非但沒惱,反而笑了。
樓五一家三口拜訪過大帥府,隔日又獨自帶着小胖墩去拜訪二夫人。李謹言知道了,沒說什麼,去學校接樓二少的時候,時常順便帶上小胖墩。以至於小胖墩在關北的“求學生涯”,除了在學校,有一多半的時間都在大帥府度過。最直接的影響,在一衆外甥外甥女之間,樓二少和小胖墩的感情最好。
書房內,白老正靠在躺椅上,樓二少和小胖墩坐在一旁,收音機中放着說岳全傳,正講到岳家軍大破金兀朮一回。
樓少帥敲門走進來,樓二少站起身,小胖墩也跟着起來,白老睜開眼,樓少帥恭敬的叫了一聲:“外祖父。”
“回來了?”白老指了指旁邊的一張椅子,示意樓少帥坐下,“京城諸事都已妥當?”
“是。”
“那就好。”白老點頭,“日本之事……”
白老和樓少帥說話時,樓二少坐正,認真聽着,小胖墩卻始終是一副懵懂的樣子。
不過,這種懵懂也只是表象,當坐到遊戲房中的沙盤邊時,小胖墩立刻會變成“殺伐果決”的……小胖墩。
傍晚,樓五和戴建聲來接小胖墩回家,見到樓少帥,樓五笑容得體,戴建聲卻十分拘謹。
樓少帥頷首,態度有些冷淡。
帶着兒子走出大帥府,戴建聲總算長出口氣,樓五看了他一眼,就這點膽子,當初還置外室,和個外國奸細攪合在一起?
見樓五的神情,戴建聲有些訕訕,只得抱起兒子大步朝前走。小胖墩摟着他的脖子,朝後望,向樓五招手:“娘。”
樓五笑了,快走幾步,跟了上去。
隔日,一封電報從大連發回關北,看過電報,樓少帥也動身去了大連。至於安排軍隊進京參加閱兵一事,全權交給了錢伯喜和從西伯利亞返回不久的杜豫章。
原來,李謹言此番前往大連,主要是爲了從俄國新“買”的幾艘船。
實際這只是個幌子,船身外形和艦上搭載的火炮,都明白昭示出這些所謂的“商船”壓根就是一艘艘戰艦!
三艘重巡洋艦,六艘輕巡洋艦,兩艘驅逐艦,甚至還有一艘戰列艦!
這些戰艦大部分來自黑海艦隊,其中的阿芙樂兒號,曾在十月革命中打響第一炮。
這些戰艦爲何會從蘇俄“叛--逃”,李謹言隱約能猜到答案,卻不敢完全確定。畢竟,對於十月革命的歷史,他也只知道一些皮毛。印象最深的,大概只有蘇維埃士兵攻佔冬宮,秘密滅掉沙皇一家,以及高爾察克的那批黃金。
按照戰艦上官兵的說法,他們對布爾什維克政權失去信心,曾想投向在水兵中具有一定聲望的高爾察克,但在鄂木斯克看到的一切,讓他們再次失望。
俄國國內,布爾什維克和白軍正在打仗,從莫斯科到鄂木斯克,槍聲一直沒有停過。
布爾什維克開始實行餘糧收集制,白軍在佔領區橫徵暴斂,俄國人推翻了沙皇,生活卻沒有得到根本性的好轉。貧窮,飢餓,戰亂,依舊籠罩在俄國人的頭頂。
出走的水兵,除了失望,還感到迷茫。
他們不知道什麼樣的道路纔是正確的,如何才能真正挽救俄國,甚至不知道下一次太陽升起時,是否還能活着。
在兩次出走之後,艦上的水兵從尋找救國的出路,轉向挽救自己的生命。無論被布爾什維克還是白軍抓到,他們都只有死路一條。
他們願意爲國家而死,卻不願意糊里糊塗的死去。可是,國內的路走不通,想歐洲國家求助更不可能。
最終,通過水兵代表和軍官們的表決,這支臨時湊成的艦隊決定嘗試同華夏接觸。
一名水兵自告奮勇,他有親戚在約翰的船公司中工作。在此之前,他曾千方百計隱瞞這件事,生怕契卡會因此找上門,現在,這卻成爲了艦隊中所有水兵的救命稻草。
當時樓大總統和樓少帥都不在,接到消息後,李謹言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之前一直都是樓少帥“衝鋒在前”,他只需要搞好“後勤”,如今樓少帥不在,事情又拖不得,時間長了,俄國人調頭走了,或是出來個截胡的怎麼辦?
最終是白老給了他建議,“既然找上了你,就該你出面。”
他出面?
“這樣的事以後會更多,事事要等逍兒回來?”
言下之意,事到臨頭,李謹言必須出面,推脫不得。
李謹言一拍腦袋,終於開竅。凡事都有第一次,論起來,這和做生意也沒多少區別。說不定比和洋人談生意還要容易些。而且,就像白老說的,事無常態,難道都要等到樓少帥回來?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和俄國人談不攏,也能留住他們,順便摸摸底細,等談得攏的人接手。
想通之後,李謹言不敢再耽擱,仔細叮囑過樓二少,把大帥府中的事情安置妥當,就啓程前往大連。除了啞叔和其他隨行人員,還帶上了在海參崴投靠華夏的一名俄國艦長。
樓少帥抵達關北時,俄國人的艦船已經開進了大連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