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凌也學着她,把手插進袖子裡,他這時候雙手也確實有些涼。。
“我們會在京城舉行大婚。但日後我並不住在京城的王府。”他看着她,微微地笑了起來,“我天生就是閒不住的,等邊防安定後,我還想有我有生之年,遊遍我大周山河。”
錦繡驚訝,他的意思是,做了他的妻子,並不需要主持中饋,也不需要像個外交家一樣,與同等的圈子裡的貴妃來往交際,也不需要進宮立規矩,更不需要被王妃的條條框框束縛住。
他開的條件確實誘人,但男人的承諾,又有幾分真呢?就好比媒婆通常都會揚長遮短是一樣的道理。
她仍是用她平靜的眸子看着趙九凌道:“王爺能有這般打算,想必已經調查過我了。再則,我與王爺也認識許久了。想必王爺也知道我的性子。若是不想家宅不寧,最好管住自己的花花腸子。”
錦繡知道,這個時代的男人,但凡有點身家背影,無不以納妾爲自豪的事。有些公候人家,若是男人不納妾,只守着一個妻子度日,反而還會被指責爲沒本事。像趙九凌這種身份的男人,更是妻妾成羣。
她再是有幾分醫術,卻也架不過人家天黃貴胄的身份,若是拘着他不許納妾,就算趙九凌不出手,皇后估計也會滅了她。
趙九凌細細地望着她,良久才道:“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放心?
錦繡抿了抿脣,沒有多說什麼。
她真的能放心嗎,在這個父母之命媒約之言爲禮數的時代,從來都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儘管他很有本事,可是,他上頭還有皇帝及皇后。
她現在最擔心的是,如果這事泄露出去,最後又不成,她的名聲也就完了。不說嫁徐子煜,恐怕連阿貓阿狗都不會要她了。
就算皇帝點頭了,恐怕也難以讓京中衆位頂級權貴的名門千金們服氣吧?
在現代錦繡又不是沒見識過一朝飛上枝頭的灰姑娘,被頂級社交圈子排在門外的尷尬與無措,更別說這等級森嚴的古代了。
人家不理你還是輕的,冷嘲熱諷讓你下不了臺也只是小兒科,怕就怕大家集體抵制你,暗地裡使絆子。
剛纔被告白(沒有鮮花,沒有戒指,她大人有大量,估計當作求婚吧)的沾沾自喜,被殘酷現實如此一分析,又煙消雲散了。
想到徐子煜,錦繡再一次爲難起來。
魚與熊掌,真的不能兼得的。
……
錦繡在牀上烙了一個晚上的燒餅,次日清晨起來,不得了,又是兩顆又重又厚的熊貓眼。
冬暖大驚失色,“姑娘昨晚沒睡好麼?”
錦繡揉着酸澀的眼,說:“嗯,給我補補妝吧。”
冬暖一邊給她補妝,一邊說:“昨日裡查房的時候,重傷病人也沒幾個了,姑娘今天仍是要去查房嗎?”
“就讓玄英去吧。他也有了較足的經驗了。”果然戰場是最好的實習場所。這才短短不到半年的功夫,齊玄英的醫術便脫飛猛進,已嚴然有名醫級的風範了。
“那今日姑娘可有什麼安排?”
錦繡想了想,說:“去作坊裡瞧瞧製藥的情況吧。”
在臨出門之際,錦繡又把昨晚趙九凌強行塞到自己手頭的玉佩交給巧巧,“你把這玉佩交給王爺。”
接過觸犯手生溫的盤龍玉佩,巧巧愣愣得說不出話來。
錦繡淡淡地道:“這可是王爺一直帶在身邊的,名貴着呢,你就說,我身卑位輕,可不敢戴在身上。”
巧巧想着昨晚錦繡被趙九凌叫去說話,心裡也明白了什麼,低聲說了聲“是”。
……
“你說,她讓你把玉佩還給我?”陰沉的嗓音再加上拉長着的一張臉,巧巧心裡打着哆嗦,結結巴巴地道,“是,是的。”
趙九凌神色陰鷙,瞪着玉佩好半晌,忽然說了句:“下去吧。”
巧巧鬆了口氣,如蒙大赦,行了個禮,趕緊退了這個似要吃人的地方。
趙九凌緊緊地捏着玉佩,仍色陰沉得似要滴出水來。
她這是在拒絕自己?
他都把話說得如此清楚了,這怎麼可能?
難道說,這世上真有不稀罕權勢之人?
……
從頭到尾看了製藥作坊的流程,提了些意見,又糾正了一些陋習,錦繡又去了中路軍營。
冬暖很是不解,“姑娘,中路軍營的病人早就光了。您去那邊做甚?”
“再給徐子泰瞧瞧吧。免得徐夫人擔憂。”
冬暖不再說話了,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把心裡的疑惑嚥下了下去。
徐子泰已經撥了管子,轉入了普遍病房,安陽郡主瞧着簡陋的病房,強忍着要把兒子帶回去休養的衝動,只讓人白日黑夜地輪留照看。
望着母親憔悴的神色,徐子泰緊皺着眉頭,說:“九哥喜歡人家是九哥的事,與我們何干?娘您也忒糊塗了。就是因爲九哥喜歡她,更應該早早讓姨婆去提親纔是。”
安陽郡主嗔道:“你這孩子,怎的這麼死腦筋?你想想,恆陽喜歡她,若是咱們去提親,豈不擺明了跟恆陽搶女人?”
徐子泰不以爲然,“什麼搶不搶的?他喜歡他的,我們去提我們的親。決定權在王錦繡手裡。她若是同意嫁到咱家,自然皆大歡喜。若是想攀高枝,那這樣的女子,娶進門來也非咱家的福氣。”
安陽郡主長長一嘆,說:“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既然恆陽也喜歡她,我看,就算了吧。”不是她畏懼趙九凌的權勢,而是她不願因爲一個王錦繡就讓兒子與趙九凌的關係弄擰了。
“子煜怎麼說?”
想到小兒子,安陽郡主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了,“是個死心眼的。”從昨天晚上一直到現在,都一睦呆在屋子裡,連飯也沒有吃。只一個勁地求她趕緊去總督府提親。
徐子泰想了想,低聲說:“子煜都二十歲了,他從來都是個死心眼的。娘您這麼做,豈不是在割他的肉?”
安陽郡主一臉的委屈,“他是我兒子,我何償不心痛他?可如今恆陽跑出來橫插一腳。你要我怎麼辦,難不成與恆陽硬着幹?你又不是沒聽過他在西北的兇名。”
一個殺伐果斷,又有着修羅以及戰神美譽的天之驕子,自己看中的女人被別人給捷足先登,任誰都不會善罷甘休。雖說她是郡主身份,又是他的長輩,那也只是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給予些尊重罷了。
若是真的因此得罪了此人,整個徐家可就沒好果子吃了。
她身爲徐家的族婦,自然得以大局爲重,兒女情長就得靠後去了。
徐子泰緊皺着眉頭,他雖然覺得趙九凌不似那般心胸狹隘之人,可在明知他喜歡王錦繡的情況下徐家還非要去提親,那就是真的不給他面子了。
想到這裡,他低聲問道:“那個廖嬤嬤,是什麼來頭?”
安陽郡主臉色更加不好看,“是王錦繡院子裡的管事。”
徐子泰說:“片面之詞,如何能信?”
安陽郡主急了,馬上說,“剛開始我也不願相信。可今早我差人去總督府打聽,可不得了,恆陽大晚上的就衝進王錦繡的院子裡,大張旗鼓毫不避諱得說他喜歡人家。整個院子裡的人都聽到了。這還有假?”
徐子泰睜大眼,“當真?”
“總督府的下人雖然言辭不一,但也確有此事。”
徐子泰這時候也沒了主意了,良久,才喟然長嘆,“早知如此,娘就應該提前一步去提親。”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咦,你說什麼?”
徐子泰一臉的惋惜,“若是娘早一步去提親,咱們又何至於這般被動?到那時,王錦繡是拒絕還是首肯,對咱家都是有利而無害了。”
如果早一步提親,以錦繡謹慎的性子,自然不會立馬答覆,總會先說考慮考慮,之後他們再進一步表達誠心,錦繡若是同意嫁給徐家,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也不存在得不得罪人的。如果因爲趙九凌的插足而拒絕,自然是人家的事,對徐家來說,也不會受任何名聲上的影響,相反,徐家還會進入“受害者”的角色。
安陽郡主愣了半天,總算明白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又開始後悔起來。
“都要怪我……唉,我先前確實是請了你姨婆去提親的。是她後來與我說,王錦繡善妒,不適合徐家,所以我才作了罷……”說到這裡,安陽郡主又怪罪起姚老夫人了,“我想起來了,頭一回讓你姨婆去提親,她說王錦繡善妒,恐非良配,要我三思。而這回,又說她是神醫,能救人,也能害人……說不定,她並不想讓子煜娶王錦繡,或許,她也知道恆陽喜歡她,所以這才故意阻撓的。”
可如果不是她說風就是雨的,總是對王錦繡事先就存了一分輕視,事情也不會弄到如今這副田地。徐子泰很想這樣說上兩句的,但到底是自己的母親,總要給些顏面,於是說:“算了,事情已經這樣了,再着急也沒用了。要不,先派人去探探口風吧。”
“還是算了吧,事情已經都這樣了。”安陽郡主現在也想通了,王錦繡對她對兒子都有救命之恩,可她也給了重重厚禮,大家也就兩不相欠了。王錦繡入不入徐家都無所謂了,反正天涯何處無芳草。
徐子泰也覺得事情到了這一地步,確實很是可惜,但娘說的也有些道理,徐家並不是非王錦繡不可,再則,有趙九凌高調地宣佈喜歡王錦繡,徐家若再湊上一腳,也就是不識趣的表現了。
錦繡去的時候,剛纔聽到徐子泰說了句:“可惜了,那麼好的醫術。”
錦繡心裡一跳,下意識地停下腳步。但站在病房門口的婆子卻已發現了她,連忙滿臉堆笑地說:“王姑娘來了。”
徐子泰母子趕緊看了過來,安陽郡主起身,堆出滿面的笑容:“唉呀,王姑娘來了。快請坐,請坐。”
錦繡說:“夫人太客氣了,我來看看徐大人的傷勢如何了。”
徐子泰笑了笑說:“託姑娘的福,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大夫說,再修養兩日,便可回家休養了。”
錦繡給他檢查了傷口,說:“傷口復原不錯。再吃上兩天的藥,就沒問題了。”
“有勞姑娘再特意跑一趟。”徐子泰想到弟弟與她無緣,心裡很是可惜。
錦繡笑着說:“份內事罷了。徐大人休要客氣。”檢查完畢,她直起身,對安陽郡主說:“夫人您的病也纔剛好,還得多加休息纔是。可不能再勞累了。”
安陽郡主笑道:“只是過來瞧瞧子泰傷勢如何了。都有丫頭婆子侍候着,也沒怎麼勞累。”
錦繡點點頭,說:“想要病情不復發,夫人可要時刻牢記我的話哦。”她半開玩笑地說,“否則等我回了金陵,可就沒機會給夫人看病了。”
安陽郡主說:“是是是,一定謹記姑娘的吩咐。以後不會再麻煩你了。”
錦繡頷首,“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然後向這對母子禮貌地告辭。
徐子泰也坐起身,笑着點頭示意,嘴裡還說着“王姑娘路上走好,真是麻煩你多跑這一趟。”
安陽郡主也起身,還並自把錦繡送到病房門口。
“夫人請留步。”錦繡笑着說,“我先走一步了。”
望着錦繡的背影,安陽郡主暗歎一聲,折回了病房。
而上了馬車的錦繡,臉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該死的趙九凌,她與他的樑子可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