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玦清冷的眸子柔和了些許,微微頷首,道:“好多了。”
楚千塵上次開的方子,他已經服了十天,他的舊傷起初還會一天發作一次,但發作的時間越來越短,到現在已經三天沒有發作過了。
王爺沒有誇她。楚千塵有些沮喪,但立刻,又振作起了精神,她就知道,她的藥肯定管用!
楚千塵笑得眉眼彎彎,指了指他的左手,嬌聲道:“把手給我。”
顧玦依言把手伸了過去。
楚千塵把三根纖纖玉指搭在顧玦的左腕上,凝神爲他診脈。
須臾,她就滿意地收了手,“按照我之前的方子,再服上十日。”
風一吹,薄紗被吹起,露出她小巧精緻的下巴和微微翹起的脣角,面上不施脂粉,膚白如玉,脣紅似朱染。
顧盼之間,比那周圍盛放的桃花還要嬌豔,春光瀲灩。
“不過,大造丸還缺幾味藥……”
這段日子,楚千塵差不多走遍了京城所有的醫館藥鋪都沒找到這幾味藥。
她秀氣的柳眉微微蹙起,看着有些苦惱。
“大造丸?”
光是聽大造丸這個名稱,顧玦也能約莫猜出這應該是一方延年滋補的藥。
“缺了哪些?”顧玦問道。
楚千塵早就把藥材都寫出來了,她從袖中取出一張折起的絹紙,將之展開,推到顧玦跟前,“我買到的藥材都畫上圈了,沒畫圈的,都是還沒找到的。”
楚千塵又乖乖巧巧地解釋道:“王爺,你這舊傷已經三年多了,這些年,它就如同一隻蠱蟲一點點地掏空你的身子,你的五臟六腑已經破敗了,承受不了開膛之苦。”
“所以,我現在是先給你益精血、補真元,須得循序漸進,不可急躁。”
楚千塵的目光下移,落在了他的胸口,眸色微凝。
她比誰都着急,急着治好顧玦,急着取在埋於他心口的那塊箭矢的碎片,可是她知道不能急,她必須保證萬無一失,一步都不能有錯。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不知爲何,顧玦有種感覺,她似乎比他還要緊張,還要鄭重。
顧玦將那張絹紙又折了起來,道:“這幾味藥就交給我吧。”
“好!”
楚千塵愉快地應了,她就知道,王爺是最最靠得住了!
她眉眼間又有了笑意,顏如舜華。
她清澈如鏡的雙眸倒映出他的身影,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他身邊許多人一樣,有敬仰,有崇拜……又和那些人不同,透着些許撒嬌與依戀的味道。
莫名地,顧玦心中又生出那種古怪的熟悉感。
可他確定,他去北地前應該從來不曾見過這位永定侯府的二姑娘。
任他心中思緒百轉,面上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雲淡風輕的樣子,又道:“其它的……就拜託姑娘了。”
王爺終於誇她了!
不管,反正她就認定王爺是在誇她!
她笑得更歡快了,眉眼彎彎,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她差點又想說應該的,話到嘴邊又改了口:“我剛剛來這裡的路上買了些桃花糕,王爺可要試試?”
楚千塵打開了旁邊的那個紅漆雕花木箱,從裡面取出了一盒點心,點心還帶着餘溫,一打開,就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味。
顧玦挑了挑眉,“這是百味居的桃花糕?”
百味居是他以前沒去北地前經常光顧的的點心鋪子。
“桃花糕,配王爺這明前龍井恰恰好。”楚千塵點了點頭,“我來沏茶!”
這時,恰好紅泥小爐上的茶壺微微作響,燒水聲如涌泉連珠。
楚千塵動作嫺熟地開始燙杯、洗茶、沖泡、封壺、分杯……一整套沏茶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自然,優雅從容,一股安之若素的淡定自若。
楚千塵的心情好極了。前世,她就經常給王爺沏茶,王爺最喜歡她沏的茶了。
楚千塵很快就把茶端到了顧玦跟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裡寫着毫不掩飾的期待。
這一幕也同樣落入了林外的琥珀眼中。
琥珀的表情有些微妙,有一瞬間幾乎懷疑涼亭裡的那個少女不是自家姑娘。
最近這個月發生了不少事,姑娘也像是全然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淡漠,變得疏離,變得自信……可現在,姑娘對着宸王的樣子瞧着竟隱約透着一種彷彿對着長輩的撒嬌與親暱。
這是她的錯覺嗎?
琥珀揉了揉眼睛,再往林中看去時,恰好見一道頎長的青影從她身邊走過,大步流星地走入前方的三色桃林中,而莫沉沒有攔對方。
薛風演快步走到了亭子外,對着亭子裡的顧玦抱拳稟道:“爺,二爺來了。”
雖然薛風演沒有指名道姓,但是楚千塵約莫也猜到所謂的“二爺”是誰了。
先帝有十子,皇長子體弱,未及弱冠,就薨了。先帝駕崩後,留有一道遺旨,指名由皇次子顧琅繼位,也就是今上。
今上這個時候來元清觀,應該是特意爲了王爺而來……
哎。王爺肯定是不能陪她喝茶了。
果然——
顧玦只淺啜了一口茶,就放下了茶盅,含笑道:“楚二姑娘,我先告辭了。”
楚千塵覺得今上還是這麼討厭!
“王爺,你這段日子可千萬不能動武,要好好休息。”
楚千塵的一雙明眸彷彿水浸的黑白棋子,不帶一點雜質,那眼神似在說,要聽話。
顧玦:“嗯。”
“那十天後再複診。”楚千塵又高興了起來。王爺一向一言九鼎,說出了就會做到。
十天後,她就又可以見到他了!
顧玦帶着薛風演和莫沉離開了桃林,三人閒庭信步地往東行,彷彿是在觀中游覽似的。
須臾,就見一個四十來歲、着一襲藏藍直裰、頭戴黑色萬字巾的中年男子在三四個形貌各異的男子簇擁下迎面而來。
那中年男子手裡拿着一把摺扇,一邊走,一邊慢慢搖着,形容間帶着幾分睥睨天下的高高在上。
正是今上顧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