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醫,”忠勇伯見過禮後,熱絡地衝着楚千塵賠笑道,“你在就好了,快跟本伯去一趟伯府。放心,診金是不會少神醫的。”
楚千塵走到了窗邊的大案前,正在鋪紙磨墨,根本懶得理忠勇伯。
忠勇伯又道:“本伯出一百兩黃金,若你能治好本伯的兒子,再加一百兩!”
這麼大筆金銀,他就不信,這小神醫不動心!
然而,楚千塵只拿起筆擱上的狼毫筆來,專注地寫起了方子,只當他不存在。
忠勇伯惱了,臉色鐵青,還要再說,就聽顧玦輕笑一聲,淡淡道:“伯爺,貴公子的手是本王廢的,誰敢治?”
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顧玦尾音上挑,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氣魄。
楚千塵忍不住地笑,眉目豔麗。
這種被維護的感覺讓她心裡美滋滋的,心中像是有一隻小鳥在撲扇着翅膀,愉悅地轉圈圈。
明明已經不是前世了,明明王爺還不認識自己,但楚千塵還是默認自己被他維護了,面紗下的嘴角高高翹了起來。
她看着顧玦的眼神又乖又軟,帶着一種女兒家特有的嬌氣。
“王爺這是何意?”忠勇伯強忍着怒意道,“王爺已經廢了雲浩的右臂,難道本伯想找人給雲浩接骨都不成嗎?!”
“不成。”顧玦理所當然地說道,語氣平靜。
忠勇伯的胸口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着。
囂張跋扈,簡直是不講道理!
忠勇伯不敢對顧玦發脾氣,只能衝着榻上的雲展遷怒道:“阿展,你三哥這次可被你害苦了!”
雲展但凡有半點兄弟之情,就應該立刻向宸王求求情,好歹讓宸王別再針對雲浩了。
然而,雲展嗤笑一聲,艱難地說道:“父親,你若再不走,我可以讓他更苦。”
“比如再弄斷他另一隻手什麼的?”
他的聲音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似的。
“你!”忠勇伯瞪大了眼,氣得說不出話來,胸口不住起伏着。
他這個兒子從前還算乖順,自從幾年前從軍去了北地後,仗着有了些軍功,越發沒有分寸了!
雲展對上忠勇伯的眼睛,虛弱的臉上笑得肆意張揚,“除非父親能把他一輩子留在府裡,不然,我總是有機會的,不是嗎?”
等到雲展說完了,楚千塵才佯怒道:“跟你說了,你嗓子沒養好,少說話。”
“別人無理取鬧,你要是當真,那嗓子可就一輩子別想養好了!”
她沒有指名道姓,但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在說忠勇伯無理取鬧。
忠勇伯的面孔一陣青,一陣白,從齒縫裡擠出聲音:“好!好!”
雲展就是仗着有宸王撐腰纔會如此目中無人,連自己這個親生父親都不認了,也不想想宸王得罪了皇帝,又能風光到什麼時候!
他倒要看看,沒有云家的幫襯,靠雲展自己在軍中怎麼出頭!
忠勇伯冷冷地拂袖而去。
臨走前,他還裝作不經意地往書案上那張墨跡未乾的方子瞥了一眼。
柴胡、桂枝、白芍藥、黃芩、黨蔘……
這就是一張治風寒的方子,再尋常不過了。
忠勇伯失望極了,頭也不回地出去了,心裡琢磨着得再去打聽一下,這京裡還有什麼擅骨科的大夫。他的兒子,絕不能就這麼被宸王給毀了。
門簾被高高掀起,又重重落下,忠勇伯憤怒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後堂中,又靜了下來,唯有那道門簾還在半空中微微晃動着,發出細微的聲響。
這一次,雲展沒敢問,王爺的脈像如何。
隔牆有耳。
王爺的病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不過……
雲展心念一動,這個小神醫又是怎麼知道他們的顧慮,還體貼地幫了他們一把。
雲展趕緊向莫沉使眼色,卻見莫沉正目不轉睛地看着楚千塵。
他的眼睛彷彿一片幽寂的黑水,深不可測。
雲展覺得自己真是拋媚眼給了瞎子看!
楚千塵拿起了那張剛寫的方子,放在火燭上燒成了灰燼。
右手微微一甩,那些灰燼就從窗口飄了出去,被庭院裡的微風吹散,沒留下一點痕跡。
楚千塵重新執筆,又寫了一張方子,然後親自交到顧玦手裡,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叮囑道:“每日一劑,分三次煎服。先服上十日。”
不知怎麼地,顧玦從她面紗外的眼眸中看到了她後頭未盡的三個字:要聽話!
他接過了方子,摺疊起來後,放在袖袋中,含笑着點了點頭。
楚千塵心裡當然是還想再賴一會兒,畢竟她費盡心力,纔好不容易見到了他。
但卻又不得不走,如果她再多待,怕是會讓別人以爲王爺得了什麼重病。
王爺現在處境不易,她不能給他添任何不必要的麻煩。
楚千塵一邊想着,一邊交代了一番雲展的病情,說他病情差不多穩定了,接下來只要每日按時吃藥以及給傷口換藥就行了,之後,她就悶悶地主動提出了告辭,慢吞吞地走了。
看着她纖細的背影,顧玦莫名地看到了她身後高高翹起的貓尾巴,萎靡地垂了下來,蔫耷耷的。
楚千塵找夥計又買了了些藥材,就離開了濟世堂。
只要王爺還在,還會有機會見面的!
不急在一時。
想到十天後的複診,她一方面覺得時間過得真慢,另一方面又覺得好歹有個盼頭了。
嗯,一步步來。
楚千塵在心裡對自己說,笑得眉眼彎彎,連步履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就連琥珀也能感覺到她的愉悅,她只當自家姑娘是崇拜宸王,笑說:“姑娘,奴婢聽說,在北地,家家戶戶都爲宸王殿下立了長生牌位,宸王殿下這趟回京,還有宿老們送上了萬民傘呢。”
那是當然!王爺是最好的。楚千塵笑得更愉悅了。
忽然,她眉頭一動,看向了某個方向,但很快就又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地往右拐去,來到松鶴街上,從一側角門進了侯府。
角門“砰”的一下關上了,下一瞬,一個青衣男子從暗處走了出來。
他朝永定侯府看了一眼,然後就大步走進了侯府旁的巷子裡,見四下無人,縱身從牆頭躍了進去。
他身形矯健,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動靜。
直到一個時辰後,他才從永定侯府出來。
這一次,他返回了宸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