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立功

玄淨想了想,一咬牙,又道:“貧道昨晚夜觀星象,帝星雖然一時蒙塵,但仍生生不息。還請皇上保重龍體。”

皇帝眸光微微一亮,黯淡的眼眸中又燃起了一絲火花。

他的拳頭在錦被下握了起來,虛弱地問玄淨:“朕的病……”

“皇上,這九重金丹乃是無上珍品,皇上服用了半年,應該也深有體會。”

玄淨煞有其事地說道,“只是這次恰逢帝星黯淡,皇上的龍體也受帝星的影響虛弱,丹藥的藥效過強,皇上這一次其實是虛不受補。”

“……”皇帝若有所思,覺得玄淨所言有理。

打個比方說,就是把百年人蔘給了底子太薄的人,對方也有可能因爲虛不受補而沒命的,但是能因此說人蔘是毒嗎?!

這次,如果不是恰逢帝星黯淡,自己又豈會遭此一劫,歸根到底,是顧玦害了他!

皇帝恍然大悟,也是,不然,他已經服用玄淨的丹藥大半年了,怎麼早不出問題,晚不出問題,偏偏就這麼湊巧呢!

顧玦果然是他最大的剋星!!

玄淨見皇帝信了,鬆了半口氣,覺得自己這條命暫時保住了。

“皇上,”玄淨又道,“貧道這就回去給皇上再煉一爐補元丹,補元丹可爲您大補元氣,使得龍體回到全精全氣全神、無虧無損之元真童體的狀態。”

皇帝聽着,眼睛更亮了,急切地說道:“那就煩擾道長了。”

這才說了幾句話,皇帝的聲音就更沙啞了,每說一個字,喉頭就跟火燒似的。

他心裡覺得這幫子太醫真是沒用,治了自己三天三夜,卻治得自己滿嘴口瘡,簡直就是一幫子廢物。

皇帝讓倪公公送送玄淨,倪公公就把人送出了養心殿,又吩咐另一個小內侍帶幾個禁軍務護送玄淨回元清觀。

倪公公寒暄了幾句後,就匆匆返回了皇帝的寢宮,留下滿頭大汗的玄淨。

迎面的寒風一吹,玄淨只覺得渾身冰涼,一顆心拔涼拔涼的。

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得趕緊跑路。

但緊接着,理智又否決了這個主意,他一跑路,那就落實了丹藥有問題,那麼皇帝肯定會大怒,屆時,皇帝必然會令錦衣衛捉拿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跑到哪裡去?!

一旦被錦衣衛抓到,他就死定了。

但不跑路,也不行,他現在的處境就跟踩在一根細細的鋼絲上似的。

只要稍微踏錯半步,那就會萬劫不復!

玄淨直到今日算是明白了何爲高處不勝寒。

玄淨正要走下漢白玉臺階,卻見正前方一道身穿金黃色蟒袍的青年步履匆匆地朝這邊走來,身後還跟着幾個內侍。

正是太子顧南謹。

玄淨一看到太子,就是面色一僵。

兩人面面相對,顧南謹自然也看到了玄淨。

玄淨在一個愣神後,快步走下了漢白玉石階,然後就“撲通”一聲跪在了顧南謹跟前,道:“太子殿下,皇上開恩,讓貧道回元清觀。”

玄淨在告訴太子,他能出大牢是皇帝的意思,要是太子再把他關回去,那就是違抗聖意。

顧南謹的臉上疲憊不堪,他看明白了,皇帝既然放了玄淨,也就是不相信他的病是丹藥導致的。

對於這個結果,顧南謹並不意外,卻又同時心累得很。

他沒理睬玄淨,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自己進了養心殿。

跪在地上的玄淨如釋重負,在小溫公公的攙扶下起了身,趕緊走人,生怕走晚了,又撞上了皇后!

顧南謹無視一路跟他行禮的內侍與宮女,大步流星地衝到了皇帝的寢宮。

裡面的皇帝也聽到了外面的宮人在喊着“太子殿下”,薄脣緊緊地抿在一起。

呵,他的太子總算是來了!

皇帝就這麼看着顧南謹繞過一座屏風進入他的視野,眼神陰鷙。

“父皇。”顧南謹鄭重地對着龍榻上的皇帝作揖,氣喘吁吁。

剛剛他也是聽聞皇帝醒了,便放下手頭的事,匆匆趕了過來。

顧南謹已經是用最快的速度趕來了,但是皇帝早就對這個長子有了心結,在他看來,連押在牢裡的玄淨都到了,太子現在纔來,分明是沒有把他這個父皇放在第一位。

也是,太子現在怕是忙着要收買人心,等着繼位呢!

皇帝的心裡怒火高漲,但沒有立刻發作,面上看着還算平靜,沙啞着聲音問道:“朕那日病倒後,都出了些什麼事?”

皇帝的聲音很輕,沒什麼起伏,聽不出怒意,大概也唯有倪公公知道皇帝的每個字都憋着一股火。

顧南謹心裡有些意外。他還以爲他又會被父皇訓斥,不想今天父皇卻是出奇的平靜。

顧南謹規規矩矩地把太醫們給皇帝看病,判斷是丹毒作祟的病因都說了,只是沒提太醫建議尋濟世堂那位神醫的事。

最後,他還提起了皇后在養心殿侍疾,昨晚纔回鳳鸞宮休息。

皇帝隨口說了一句“辛苦皇后了”,跟着又問起了顧玦:“顧玦有沒有進過宮?”

顧南謹如實答道:“不曾。皇祖母也還在宸王府。”

一說到殷太后,顧南謹不免就想到了皇帝給她下藥的事,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皇帝一直在觀察着太子的一舉一動,乃至每一個顏色變化,覺得這“不自然”就是心虛。

是了,顧玦有了太子作爲宮中的眼線,對自己的狀況,那是再瞭解不過了,又何必再多此一舉地進宮!

皇帝自覺是看破不說破,揮了揮手,疲憊地說道:“太子,你下去吧。”

反正也從太子這裡聽不到半句真話,多說無益。

顧南謹俯首作揖,他全然看不到這一瞬,皇帝看着他的發冠的眼神像是冰刀子似的。

冰冷、無情、厭惡。

顧南謹從寢宮退了出去,疲憊不堪地長嘆了一口氣。

這幾天在過年,封筆封印,滿朝文武都在放假,也沒什麼國事要處理,所以皇帝病後,顧南謹起初也在養心殿侍疾,盡心盡力。

後來,禮親王以及內閣大臣們一起來求見,義正言辭地勸諫他身爲太子當儘快安撫人心、穩定朝局云云,此外,太子還要爲明天的開筆儀式做準備。

再加上,年後,昊國使臣就要帶着聯姻公主啓程回昊國了,“公主”出嫁的聘禮、種種儀仗等等,還需要需要太子過目,尤其是大齊宗室這邊的送親使到現在都還沒定下。

顧南謹只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這些天每晚最多隻睡兩個時辰。

顧南謹在擔心,楚千凰也在擔心。

雖然她已經從沈菀手上拿了兩萬兩銀票了,但是,只要一天沒有離開京城,她都擔心事情會不會有變,畢竟在她的那個夢裡,與昊國聯姻的公主可是三公主安樂,而不是袁之彤。

“凰姐兒,這個你收着!”太夫人把一個雕花匣子親手交給了楚千凰。

“謝謝祖母。”楚千凰感激地看着太夫人,“還是祖母您待我最好!”

沈芷對她的“婚事”直接不管不問不顧,她只能慶幸還有太夫人這個親祖母幫着操持一二。

這一匣子就是楚千凰的嫁妝。

因爲楚千凰不想帶那麼多俗物走,就請太夫人都替她換成了金銀,湊了一點金珠和幾千兩銀子,再加上沈菀給的那張兩萬兩銀票,楚千凰覺得勉強也夠了。

楚千凰把木匣子遞給了抱琴。

比起原本該屬於她的那份嫁妝,現在這些真是小巫見大巫。

每每想來,楚千凰就覺得心口一陣悶痛,難受得很。

若非是沈芷把她的嫁妝都給了楚千塵,她也不至於這麼拮据,不至於爲了區區兩萬兩去找沈菀。

楚千凰的眼睫微微顫了顫,低聲道:“祖母,我以後不能在您跟前盡孝,您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太夫人一直覺得大孫女是被迫去昊國的,哀聲嘆氣道:“凰姐兒,我可憐的凰姐兒!是祖母沒用!”

說着,太夫人就開始以帕子抹眼淚。

“祖母,我知道您盡力了。”楚千凰握着太夫人的手,體貼地安慰道,“孫女知道您待我最好了。”

她這麼一說,太夫人心情更激動了,拍了拍楚千凰的手,唸叨着不捨,一片祖孫情深的景象,看着一旁的王嬤嬤也紅了眼。

這時,一個青衣大丫鬟來稟說:“太夫人,大少爺來了!”

太夫人聞言喜上眉梢,忙道:“快請!快請!”

太夫人緊緊地握住楚千凰的手,笑得見牙不見眼:“凰姐兒,我也好幾天沒見到逸哥兒了。”

年前,楚雲逸病得急,太夫人也曾想去探望楚雲逸,卻被沈氏告知楚雲逸得了水痘,暫時到了莊子上小住。

水痘這毛病可大可小,最怕傳染給旁人,因此太夫人只盯住沈氏務必派從前得過水痘的婆子好好照顧楚雲逸。

楚千凰微微地笑:“是啊,我也好些天沒見逸哥兒了。”

不一會兒,楚雲逸就在一個青衣丫鬟的引領下來了。

楚千凰看着身穿一襲寶藍色暗紋直裰的楚雲逸朝她們走來,目光一閃,不由想起那天聽到的楚令宇和太夫人的那番對話。

當天她在外面,又不便久留,沒有聽得太仔細,只約莫知道是康鴻達看上了楚雲逸。

在楚千凰的夢裡,康鴻達這個人也留下了屬於他的一筆,與現在一樣,他看上了楚雲逸。

本來,楚千凰還以爲楚令霄、姜姨娘的人生軌跡已經發生了變化,也會令楚雲逸的人生改變。

楚千凰不得不感慨,命運這種東西實在是有一種玄之又玄的因果在,最終能夠超脫命運的人終究是少數中的極少數而已。

楚千凰眼神閃爍,下意識地攥緊了手裡的帕子。

待楚雲逸行了禮後,太夫人就喜不自禁地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笑道:“逸哥兒,你又長高了,比你父親還高了。但瘦了,好像還黑了……”

“還好,臉上沒留下什麼痘疤。這幾日,你可得好好休養,別在沒事亂跑了。”

太夫人還以爲孫兒是因爲得了水痘纔會瘦了,心疼不已地叮囑了一番。

“祖母,孫兒好真呢!”楚雲逸笑眯眯地說道,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我還在長身體的年紀,還會再長高的!這點小病都不是什麼事。”

太夫人一向疼愛這個長孫,又繼續問他這段時日是怎麼過的,比如出痘出了幾日,什麼時候掉痘痂等等,楚雲逸答得是滴水不漏,又笑吟吟地說他這幾日吃得清淡,現在好不容易回府,讓太夫人給他好好補補。

其實楚雲逸昨天就隨玄甲營到了京城,在豐臺大營裡休整了一晚上,纔回侯府的。

方纔,楚雲逸已經先去過沈氏那裡,也知道沈氏給他找了個什麼藉口,就又過來榮福堂給太夫人請安。所以,對於太夫人的問話,他早有準備,答得也從容。

太夫人這把年紀的人最歡喜孫兒們求着自己,更高興了,當場就吩咐了大丫鬟一聲,讓她特意去廚房招呼。

氣氛十分熱鬧,祖孫和樂。

太夫人說得有些口感,就喝了口茶,跟着像是想起了什麼,笑道:“凰姐兒,逸哥兒,你們還不知道吧?你們父親就快回來了!”

姐弟倆也確實不知道這件事,皆是一驚,只是他們的驚詫又有微妙的不同。

看在太夫人眼裡,這就是驚喜。

太夫人笑了,笑得釋然,笑得欣喜,嘆道:“這侯府裡,你們父親不在,就像是沒了主心骨一樣!尤其……”

“尤其”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楚千凰明白太夫人的未盡之言,尤其是讓沈氏把持着侯府的一切,且對婆母沒有一絲一毫該有的尊重,太夫人這些日子來真是過得又憋屈又煩悶。

王嬤嬤也在心裡爲替富人叫屈,哪有媳婦囂張成這樣的,但凡太夫人稍微擺出一點婆母的架子,結果沈氏直接就斷了太夫人三餐以外的一切用度,讓太夫人要吃補品、製衣裳設麼的全都用自己的嫁妝。

太夫人敢裝病,沈氏就敢請京城各大醫館的大夫上門,弄得興師動衆,最後反而讓那些大夫覺得太夫人矯情。

太夫人是真怕了沈氏,只好日日都待在榮福堂,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今長子總算要回來了,她的苦日子也算熬到頭了。

太夫人看着楚雲逸,臉上泛出慈愛的笑,摸了摸他的臉龐,嘆道:“我們逸哥兒越長越好了!”

她這個長孫自小就長得好,額頭飽滿,鼻樑挺直,眼眸清亮,相貌十分俊逸,和長子這個年紀時像了九成!

楚雲逸只是笑,可是楚千凰卻聽得心裡咯噔一下,一顆心猛然沉了下去,心裡自然而然地浮現某個令她心驚的念頭:難不成……祖母還真就被二叔父給說動了?!

爲什麼?!祖母不是一直都很喜歡逸哥兒嗎?

這一瞬,楚千凰彷彿被當頭倒了一桶涼水似的,四肢發寒,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太夫人,手裡的帕子已經被她揉得一團皺。

太夫人怔怔地看着楚雲逸,思緒不由想到了年前的那天。

她還記得那一日下着雪,次子楚令宇忽然跑來找她,跟她說了一番話:“母親,如果您想讓大哥從流放地回京,不是沒法子,那要看什麼人出手,恐怕也只有康鴻達才能辦得到。”

“可我們楚家求康鴻達辦事,總不能什麼都不付出吧?這京城裡頭,康鴻達那可是能隻手遮天的人物,康鴻達對‘自己人’一向大方,若是從了他的意,他肯定會讓大哥回來的。”

“再說,我們楚家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尷尬的境地,還不是因爲長房?如果長房一點‘付出’,就可以讓康鴻達拉拔侯府一把……”

當日太夫人氣得把楚令宇攆了出去,可這個建議彷彿在她心口烙下了一個烙印似的,接下來的幾夜,太夫人輾轉反側地沒怎麼睡,總是想起這事,揮之不去。

她心動了。

她知道楚雲逸一直都很努力,很用功,這孩子也出息,憑藉自己考上了國子監,他一定能夠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可現在的永定侯府根本給不了楚雲逸任何助力,楚雲逸靠自己在軍中瞎折騰,至少要花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有康鴻達幫忙,那就容易多了。

就像次子說得那樣,康鴻達也就對十三四歲的男孩子有興趣,楚雲逸最多也就委屈個一兩年,卻能夠幫上他父親一把,能夠對他自己的仕途有所助力。

否則,楚雲逸也只能被沈氏拿捏在手裡,可想而知,沈氏也不會給他娶什麼好媳婦,妻不賢禍三代,楚雲逸以後的人生只會越來越辛苦。

她也是想爲長孫好。太夫人在心裡告訴自己,試探地說道:“逸哥兒,你本來打算參加開春禁軍軍演的選拔,對不對?還是你二叔父偶遇康大人,我們才聽說了這件事。”

楚雲逸坦然一笑,點頭應道:“是啊。”

太夫人嘆了口氣,道:“哎,你準備了這麼久,卻因爲出水痘錯過了這次機會。”

“祖母,不妨事。”楚雲逸笑得大大咧咧,年輕的臉龐上神采飛揚,“我還年輕呢!”

對於楚雲逸來說,這次出去與玄甲實戰操練的收穫太大了,其他的根本就不值一提。

然而,太夫人卻覺得楚雲逸只是在故作堅強,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委婉地安慰道:“逸哥兒,以後的‘機會’多的是……”

太夫人想說康鴻達看重你,想說他一定會提攜你,卻到底覺得難堪,有些說不出口。

“那是!”楚雲逸根本看不出太夫人的糾結,笑容更愉悅了。雲展跟他說了,以後有實戰還是會請示二姐夫的意思,儘量帶上他。

楚雲逸渾然不覺,可楚千凰在聽太夫人提到康大人的那一刻,就已經肯定了她的意圖,四肢冷得發麻,心頭更是瀰漫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震驚、失望、輕蔑等等,皆而有之。

太夫人想了想,還想再說什麼,可楚雲逸已經先一步告辭道:“祖母,我想着去一趟宸王府,給二姐拜個年。”

說到楚千塵,屋內的氣氛立刻發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太夫人原本就沒想好的說辭更是徹底地嚥了回去,乾巴巴地說道:“你去吧,早去早回。”

於是,楚雲逸就又離開了。

當門簾落下後,暖閣裡又只剩下她們祖孫兩人。

楚千凰忍不住就壓低聲音問道:“祖母,您……您剛剛想跟逸哥兒說什麼?”

楚千凰的眼眸又黑又深,似藏着千言萬語,手裡的帕子依舊攥得緊緊。

太夫人深深地凝視着她,目光似乎要刺到她靈魂深處似的。

她慢慢地捻動起手裡的流珠串,反問道:“要是有人能讓你父親回來,付出些代價也是應該的吧?”

比起方纔面對楚雲逸的猶豫,此刻太夫人的語氣與神情都十分平靜,平靜得讓楚千凰覺得似乎都不認識這個祖母了。

楚千凰:“……”

楚千凰以貝齒微咬着下脣,咬得嘴脣微微發白。

如果楚令霄能回來,那當然好,楚令霄一旦回來,沈氏就不會這麼囂張了,就不能一人獨大了,更不能這樣把她的嫁妝給了楚千塵……

楚千凰的心中似乎好幾個自己在彼此爭鬥着,火花四射,喧囂着,奔騰着,廝殺着,最後一切歸於平靜。

她低啞着嗓音道:“是。”

她知道太夫人說的“代價”是什麼,楚令霄犯了大罪,皇帝又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免了他的罪。

楚千凰垂下了眸子,很快又擡起頭,道:“事有輕重緩急。”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說給她自己聽的,還是說給太夫人聽的。

太夫人看着楚千凰的眼神柔和了幾分,覺得終究是這個長孫女知自己的心意,點頭道:“是啊。事有輕重緩急。”

“生而爲人,下至平民,上至天子,總是有爲難的時候,不能由着性子來,要顧大局。”

太夫人意味深長地又說了一句,轉頭朝窗外看去。

從她這個角度看出去,早就看不到楚雲逸的身影了,庭院裡空蕩蕩的,只有兩個粗使婆子在掃地。

楚雲逸離開榮福堂後,就去了儀門,小廝早就牽着他那匹紅馬等着他了。

一炷香後,楚雲逸連人帶馬地出現在了宸王府。

自初二下午起,宸王府就閉門謝客,只迎來過皇帝這個不速之客,楚雲逸才是真正意義上王府新年的第一個客人。

楚千塵平時是一直陪在顧玦身邊的,半步不肯離開,也就是弟弟回來了,這纔給了弟弟一點面子,露了臉。

“覺得怎麼樣?”楚千塵笑眯眯地問他。

雲展昨天就回過一次宸王府,所以楚千塵早就知道楚雲逸回來了,而且,還知道他在這次的實戰操練中立下了小功勞,不慎受了點傷,不過就是擦破點大腿的皮外傷。

剛剛,她也聽下人說了,這小子是騎馬來的。

他能騎馬,又這麼活蹦亂跳,楚千塵一看就知道他沒什麼事。

況且,在她看,這男孩子皮厚肉糙,受點傷,磕磕碰碰的,再正常不過了,就是楚雲沐練箭、練騎馬時,磨破了手與大腿,楚千塵也是一個態度,不許哭,忍着。

畢竟武將就要上戰場,在戰場上,沒人能毫髮無損的,沒人能例外。

當然,該治的傷還是要治,而且用最好的藥。

“就這樣唄!”楚雲逸聳聳肩,挑挑眉。

他在楚千塵這裡與之前在榮福堂的樣子迥然不同,放鬆極了,坐沒坐相,懶洋洋地歪在椅背上,咕嚕咕嚕地大口喝溫水。

楚千塵看出來了,這小子眼角眉梢都寫着得意,故意問他:“是嗎?那你以後還要不要上戰場?”

這一次,楚雲逸可不敢再答得模棱兩可,身子也一下子坐直了,點頭道:“要!!”

他答得毫不猶豫,中氣十足。

末了,他還炫耀了一句:“雲大哥說了,我是塊材料!”

楚雲逸傲嬌地一揚下巴,那表情似乎在說,小爺他天生就適合上戰場!

少年肆意張揚,桀驁不馴,模樣其實有點欠扁,就勝在眉眼漂亮,便是外人看到了,也不會生出太大的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