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挑撥

皇帝:“?”

皇帝一下子停下了腳步,劍眉一挑。

第一反應是,這南昊人莫名其妙地跑到宸王府隔壁的宅子放火做什麼?!

等等!

皇帝突然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地轉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對上了陸思驥的眼眸,莫非是爲了烏訶迦樓。

皇帝也是知道的,烏訶迦樓被烏訶度羅派去的人刺殺,現在下落不明。

烏訶度羅纔剛剛登基,皇位未穩,他應該也怕坐不穩南昊江山,所以才急於與大齊聯姻。

之前皇帝以爲安達曼只是爲求親而來,現在一想,安達曼郡王是烏訶度羅的舅兄,新皇后的兄長,照理說,烏訶度羅的當務之急是平內亂、安民心,像安達曼這樣的親信應該留在南昊助其一臂之力,出使大齊的差事完全可以交給其他人。

除非,安達曼還有別的意圖,烏訶度羅不敢相信別人,只能把這個重任交託給安達曼。

皇帝眼皮猛地一跳,輕聲自語道:“莫非顧玦膽大包天到把烏訶迦樓帶回京城了?”

皇帝原本只是猜測,可是話出口後,他就覺得這個可能性很高。

顧玦爲人一向張狂肆意,隨心所欲,不計後果,他還真是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傳……”皇帝只說了一個字,就沒再往下說,他也想把顧玦叫過來,好生地質問一番,但是終究是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忍了下來。

就算顧玦真的做了,他也不會承認的。

甚至根本就不會應召而來。

皇帝沉默了片刻,迎着寒風繼續往前走去,問道:“現在人呢?”

陸思驥如影隨形地跟了上去,答道:“昊人被拘在五城兵馬司。”

他的聲音壓得低低。

倪公公識趣地落後了好幾步,跟在後面。

皇帝再次停下了腳步,臉色沉了三分,不悅地說道:“把人拘五城兵馬司做什麼?就算真得縱火,也該移交京兆府。”

陸思驥又怎麼會知道,畢竟他也只是剛剛收到了一封來自京城的加急密報而已。

他只能道:“臣這就派人回京。”

皇帝氣得鬢角隱隱冒着青筋,咬着牙齒恨恨道:“朕就知道蘇慕白要進五城兵馬司沒好事!”

他此刻已經完全忘了,是他想要玩什麼明升暗降,非要把蘇慕白弄進五城兵馬司的。

陸思驥:“……”

陸思驥與倪公公面面相看。

他們的周圍一片死寂,此時此刻皇帝不說話,誰也不敢多哼一聲。

皇帝怒火高漲地繼續往前衝去,渾身釋放者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直到穿過偌大的獵宮廣場,人才稍微冷靜了一些。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背光下,皇帝的瞳孔更深邃了,黑得彷彿沒有一絲光。

“陸思驥。”皇帝的步履又放慢了,低聲喚道。

“臣在。”陸思驥恭聲應諾。

皇帝吩咐道:“派人盯着宸王府,然後……”

此時,夕陽幾乎徹底落下了,後方的獵宮廣場上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一團團火紅色的火焰灼灼燃燒着,發出“噼啪”的聲響,與寒風呼嘯聲交織在一起。

不遠處,影影綽綽的樹影隨風起舞,彷彿一頭頭張揚舞爪的野獸隱匿在暗處。

很快,陸思驥就調轉方向望另一頭去了,而皇帝則繼續往重明宮方向走去。

倪公公依舊跟在皇帝身後,小心翼翼地藉着燈籠的火光察言觀色。

見皇帝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倪公公就請示道:“皇上,那些獵物要不要賞賜下去?”

按規矩,在這種大型的狩獵中,皇帝與幾個皇子打來的獵物會交由御膳房,然後按皇帝的旨意分發給下去,凡是得了賞賜的人家,那自然是聖心之所向,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得了皇帝的首肯後,御膳房那邊一下子就忙碌起了,忙得像陀螺似的轉個不停,只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

不多時,各個宮室都收到了皇帝賜下的烤鹿肉、三參燉鹿肉、烤兔肉、紅燒狍子肉等野味。

紫宸宮這邊也不例外。

現在天氣寒冷,獵場這一帶比京城還要冷,因此送到紫宸宮的御膳大部分都冷了。

那些個烤鹿肉、紅燒狍子肉等野味要熱的纔好吃,一旦冷了,口感也就遜色了很多。

旁人或許會對皇帝感恩戴德,可宸王府從來不會委屈自己。

今天楚千塵忙活了半個多時辰,親自下廚,顧玦哪裡還看得上御賜的。

烤山雞烤得恰到好處,色澤光亮,外皮酥脆焦香,香氣撲鼻,光看賣相,可謂色相俱全。

“試試味道!”

楚千塵一臉期待地看着顧玦。

顧玦用玉筷夾了一片烤山雞肉,這是由楚千塵親自片的肉,又薄又均勻,恰好一片一口。

山雞肉的外皮烤得酥脆,雞肉的肉質鮮嫩滑帶汁,又香又嫩又有嚼勁,美味極了。

顧玦吃了一片又一片,用實際行動表示他的讚賞。

楚千塵看着他,脣角愉快地上揚,頰上的梨渦像是浸了蜜似的,美滋滋地想着:她烤的山雞果然好吃!

明天,她給他做什麼呢?

這一頓還沒吃完,楚千塵又興致勃勃地在心裡琢磨了起來,目光黏在顧玦身上。

顧玦吃東西時,氣質看着就柔和多了,觸手可及,平日裡他不笑地坐在那裡時,神色間總是有種不染凡塵煙火的超然。

楚千塵笑容漸深,然後就發現她的嘴被顧玦夾的烤山雞肉堵上了。

她乖乖地咬住了烤山雞肉。

他手裡的玉筷不經意間擦過了她柔軟的嘴脣,飽滿粉嫩的脣瓣沾上了幾分油光,像是抹了一層淡淡的口脂似的,閃着瑩潤的光澤。

顧玦的目光在她脣上凝滯了片刻,垂眸又用玉筷夾了片山雞肉吃……

楚千塵見他只就近吃那道烤山雞,就給他盛了碗參須菌菇雞湯送到他手邊。

結果,顧玦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靜靜地看着她。

楚千塵:“???”

明明顧玦脣角含笑,但不知爲何,楚千塵總覺得有些不對。

是她的錯覺嗎?楚千塵眨了眨眼。

顧玦放下了玉筷,拿起一個白瓷調羹,從雞湯裡舀了一勺,然後把調羹送到楚千塵脣畔。

楚千塵又眨了眨眼,她想說,她不是要他喂來着。

可是櫻脣才微張,調羹已經貼上了她的脣瓣。

她乖乖地喝下了雞湯。

參須菌菇雞湯的湯水清澈,滋味鮮美,一點也不油膩。

楚千塵美滋滋地抿着脣,笑得既滿足又得意。

她烤的山雞好吃,煮的雞湯也好吃!

顧玦又舀了一勺雞湯,這一次,送到了他自己口中。

他一勺,她一勺。

兩人分食,這一碗雞湯沒一會兒功夫就見了底。

吃飯時,屋裡靜悄悄的,除了偶爾有一些細微的瓷器碰撞聲,琥珀與江沅早就退了出去。

當吃到八分飽時,楚千塵就放下了筷子,漱了漱口後,問道:“王爺,今晚要不要去夜獵?”

夜獵是冬獵中的一個儀式,也是一種象徵。

“去。”顧玦頷首,又補充了一句,“看熱鬧去!”

晚上肯定“熱鬧”!楚千塵瞭然地抿脣笑,笑得好似一隻狡黠的小狐狸。

既然皇帝總在猜測王爺的身體是好是壞,那就讓他再糾結一點好了,免得他太空閒、太安逸,又再折騰出幺蛾子來。

“王爺,我去給你準備一下。”楚千塵興致勃勃地說道。

王爺既然要夜獵,當然總不能空手去。

楚千塵把琥珀招了過來,細細地吩咐了一番,比如夜明珠,比如信號煙花,比如火摺子……

顧玦看着她,狹長的眸子裡彎出愉悅的弧度,其中盈滿了笑。

他喜歡看她這般爲他操持,他也喜歡爲她做些什麼,哪怕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猜,她應該也是同樣的感覺。

屋外寒風呼嘯,屋內卻如春意繾綣。

等琥珀把東西都準備好的時候,天色也差不多了,於是,兩人就一起去了行宮外的獵臺。

按照慣例,夜獵要等月上柳梢頭時方纔開始。

這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夜空中繁星密佈,襯得明月越發皎潔明亮。

距離夜獵開始還有半炷香功夫,不過,獵臺周圍早已圍了近百人,大部分都是打算參加夜獵的年輕人。

當顧玦與楚千塵攜手出現時,所有人的目光如潮水般涌了過來,神情各異。

大部分人都猜到了顧玦既然在這個時候現身,就意味着他會參與今晚的夜獵。

有人思量,有人驚疑,有人熱絡,有人喜出望外。

“王爺!”

不少武將拖着兒子們三三兩兩地聚攏到了顧玦身邊,紛紛給他行禮,順便讓自家兒子們也見個禮,大都抱着“能認個臉熟也好”的想法。

衆人如衆星拱月般圍在顧玦的周圍,氣氛熱烈,還有一半人則在不遠處觀望着,明顯是想避嫌。

這些武將也全都畢恭畢敬地給楚千塵行了禮:“王妃!”

面對這些銳氣逼人的武將,楚千塵依舊從容自若,只是微微頷首,算是回了禮,神色間頗有幾分雲淡風輕的悠然。

在場的這些武將們沒有一個敢輕視這個年輕的王妃,看着她的眼神含着毫不掩飾的敬意,畢竟她可是憑藉一己之力令皇帝下了罪己詔,還替宸王府掙得了莫大的利益。

“王爺,您今天也打算參加夜獵嗎?”一個眼角帶疤的中年武將心直口快地問道。

“老吳,這不是很明顯了嗎!”明西揚拍了下對方的肩膀,“王爺都隨身帶了弓箭和馬,當然是要參加夜獵的。”

老吳激動地撫掌道:“王爺好幾年沒參加夜獵了,從前王爺要是出馬,那肯定是魁首!”

想起先帝在時的光景,老吳以及其他武將們都有些懷念。

顧玦上一次參加夜獵才十五歲,還是大齊的九皇子,這一轉眼,就這麼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這個大齊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想到往昔,氣氛之中有多了一絲說不出的唏噓。

明西揚清了清嗓子,笑着活絡氣氛道:“王爺,您是不是也該給孩子們一點機會?”

他話語間透着一絲調侃,其他武將們深以爲然地點着頭。

“自然。”顧玦含笑道,“小孩子總該歷練歷練,方纔知人間險惡。”

明西揚等武將們全都捧腹大笑,氣氛更熱鬧了。

明明顧玦與這些五大三粗的武將氣質迥然不同,可現在他們站在一起時,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協調。

顧玦自己也不過是年方弱冠,今日參加夜獵的多是一些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少年與青年,他們其實比顧玦小不了幾歲,可當顧玦把這些人說成是小孩子時,沒有人會覺得不妥。

因爲他是宸王顧玦。

他的戰績、他的威望、他的付出成就了現在的他,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地仰望着他。

楚千塵也是如此。

“明南楓,你還不給王爺行禮!”明西揚把站在他右後方的藍衣青年推了出來,嫌棄地瞪了他一眼,笑道:“王爺,這是我家老二,在國子監讀武科,不成器得很。”

“玉不琢不成器,小孩子是該多歷練,要是能和王妃的弟弟一樣去玄甲營磨鍊一下,多少也能有些長進。”

明西揚是想把明南楓送去玄甲營陪着楚雲逸一起操練操練。

“參見宸王殿下。”明南楓彆彆扭扭地給顧玦抱拳行了禮,沒有再說其它。

他心裡憋屈極了,明明他已經跟父親說了很多次,他想轉文科,可是父親根本就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明南楓自以爲他掩飾得很好,卻不知道他的那股子彆扭勁在顧玦與其他人的眼裡,根本就是一目瞭然。

明西揚:“……”

明西揚狠狠地瞪着蠢兒子。

他的策論兵書在武科生裡都堪堪中游,明明讀書的資質這麼普通,到底哪裡來的自信覺得他可以讀書走科舉的?!

明西揚覺得他今天簡直把臉給丟盡了。

其他武將們面面相看,彼此交換着眼神:這兒大不由爹,老明分明就被兒子給坑了!

其實,他們也有意送兒子去玄甲營歷練一下,也多少有些懊惱被明西揚搶先了,結果,明南楓扯了他老子的後腿。

老吳笑嘻嘻地說道:“王爺,我家老三皮厚肉糙,要是有機會得王爺指點,那是他三生修來的福氣,保管王爺打罵都成。”

老吳拍拍胸膛保證,立刻就把一個身材高大的青衣青年給招了過來。

那青衣青年規規矩矩地給顧玦行了禮:“見過王爺,還請王爺不吝賜教!”

青衣青年的神態與言語之間難掩仰慕之色,把明南楓的不自然襯得更顯著了。

明西揚只恨不得錘幾下兒子的腦袋,看能不能把這蠢小子的白日夢給打醒了。

明南楓垂着頭,只當做沒看到。

楚千塵淡淡的目光在明南楓身上掃過,猶如水過無痕般,沒留下一點痕跡。

王爺從來不是一個會強人所難的人,前世她所選擇的路,她所經歷的磨鍊,也都是出於她自己的意願,王爺只是讓她知道了,原來她的人生可以有別的可能,原來她曾經在楚家時不過是井底之蛙。

武將們說說笑笑,楚千塵有些遊離在外,想着前世,想着現在,眼神更沉靜了,宛如一朵月下的清蓮。

當皇帝攜太子和衆皇子趕到的時候,就看到顧玦和一衆武將相談甚歡,原本還帶着幾分笑意的面孔霎時就變臉了。

皇帝眼神陰鷙地瞪着人羣中央的顧玦,面沉如水,不禁又想到了方纔擇出的前三名全都是宸王府的人。

皇帝的胸口又開始憋悶了,像是有一團東西堵着心竅,上不去下不來,。

顧玦一直狼子野心,把控着北地軍的兵權不肯鬆手,但凡他有忠君之心,就該避嫌,不應該再和這些武將往來,他根本就是心有不軌,對於皇位覬覦在側。

想到南昊的新帝烏訶度羅是如何篡位,皇帝只覺得如芒在背。

皇帝握緊了拳頭,徑直朝顧玦的方向走去。

周遭的其他人見皇帝來了,趕緊俯首行禮:“參見皇上。”

皇帝對這些人視而不見,目光只看着三四步外的顧玦。

“九皇弟,你可是打算一同去夜獵?”皇帝勉強擠出了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語氣溫和,可眼神卻有些陰惻惻的,讓人看着不寒而慄。

顧玦微微一笑,“湊個熱鬧罷了。”

言下之意是說他的確是要去夜獵。

皇帝至於體側的拳頭又握緊了幾分,扯了扯嘴角,“好意”勸道:“九皇弟,你身子不好,聽爲兄一句勸,還是不要逞強了。”

皇帝緊緊地盯着顧玦,目光尖銳得似乎想穿透他似的,凝固在顧玦臉上。

周圍陷入了一片肅靜。

皇帝身後的人與顧玦身後的人全都望着這對兄弟。

這是大齊地位最尊貴的兩人,權柄滔天,他們之間的一言一行,都足以在朝堂上掀起一番驚濤駭浪,更可以改變整個朝廷的格局。

大概也唯有二皇子顧南昭是個例外了。

他沒有看顧玦,也沒看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楚千塵,眸子裡似是藏着千言萬語,根本聽不到周圍人的聲音。

塵表妹看着過得很好。

九皇叔應該對她很好吧……

顧南昭癡癡地盯了楚千塵好一會兒,目光才吃力地從她臉上挪開,落在顧玦身上。

“皇兄多慮了。”顧玦淡淡道,“我剛去了一趟昊國,‘一不小心’還打了幾仗,這點安達曼郡王再清楚不過。”

“郡王你說呢?”

顧玦這最後一句話是對站在皇帝右手邊的安達曼郡王說的。

安達曼:“!”

安達曼以及他帶來的兩個南昊使臣皆是臉色陰沉。

在他們聽來,顧玦這番話是衝着他們來的,是意有所指,指責昊帝烏訶度羅追殺了顧玦一路。

宸王顧玦此人竟這般記仇,全然不顧大局的利害?

也難怪他屢次下他們昊國的面子!

周圍的衆臣看安達曼的臉色,就知道顧玦所言不假,顧玦確實在南昊與烏訶度羅的人打過仗。

衆臣神情各異,心道:宸王都和南昊人在南昊打過幾仗了,此刻他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自然是身體無恙!

更有幾人眼神複雜地看着皇帝,暗歎皇帝因爲忌憚宸王簡直是有些瘋魔了。

安達曼忽然就朗聲笑了,笑容豪爽,恭維道:“宸王之名,在吾昊國亦是如雷貫耳。宸王殿下英武不凡,乃武曲星下凡,難怪在戰場上無往而不勝,令吾欽佩至極!”

安達曼乾巴巴地恭維了顧玦一番,卻對顧玦的提問避而不答。

在場衆臣中不乏一些精明的老狐狸,聽出了蹊蹺,三三兩兩地交換着眼神。

然而,皇帝一聽到顧玦的名字就犯渾,心火又開始灼燒了,就像是燒紅的丹爐似的。

他最討厭別人誇顧玦。

皇帝眼眸陰鷙,心裡越發覺得昊人不識相,他們這分明是在騎驢找馬,他都把嫡出的三公主許給昊國太子了,這昊人竟然還想把昊國公主嫁給顧玦。

皇帝的心口已經不止是灼痛了,還有那種被人折辱、背叛的義憤。

皇帝嘲諷地說道:“安達曼郡王,我大齊是禮儀之邦,郡王要是再這般吹捧九皇弟,他恐怕都不好下場與小輩們爭鋒了!”

今天還只是冬獵第一天,白天的狩獵已經讓宸王府的人出盡風頭,如果顧玦參加夜獵,那豈不是要讓宸王府把風頭都給佔了!

皇帝暗暗咬牙,不禁想起了從前。

自顧玦十歲時,每次隨先帝出行狩獵,都是顧玦獲勝,到後來,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乾脆就留守京城,免得被人在背後議論他不如顧玦。

從前,他只能避顧玦的鋒芒,可現在他是皇帝,主導權在他手上。

安達曼來回打量着皇帝和顧玦,眸中閃過一抹古怪的光芒,發現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宸王顧玦是大齊的一員干將,有他在,就足以震懾四方。

如果宸王真的有傷在身,無論大齊皇帝是否與宸王不和,他不是都應該對外瞞着宸王的傷勢嗎?!可是大齊皇帝一開始就直白地把宸王抱恙的事掛在了嘴上。

這明顯不合理!

安達曼越想越覺得這其中別有蹊蹺,眯了眯眼,笑笑道:“這夜獵若是少了宸王殿下,豈不是失色不少?”

眼看着皇帝的臉色又沉了下來,太子顧南謹適時地出聲道:“父皇,吉時快到了。兒臣看今晚的夜色正適合夜獵。”

此刻的夜空中,月明星稀,那皎潔冷冽的月光柔和地灑在山林間。

如同太子所言,這的確是一個適合夜獵的夜晚。

皇帝這才反應過來,說了一句不能耽誤吉時,就轉身上了高高的獵臺。

那些準備參加夜獵的武將與公子們已經聚集在了周圍,一個個都是全副武裝,配好了駿馬、大弓、刀劍等等。

皇帝的目光俯視着下方這些躍躍欲試的男兒,心情依舊不太好,因此說話的語氣也是不冷不熱:“大齊男兒血性方剛,自當習武強身,報效國家,今夜就是各位一展身手的時候。夜獵的魁首,朕有重賞!”

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後,皇帝就宣佈夜獵正式開始了。

那些武將與公子們齊呼萬歲,喊聲如雷。

緊接着,他們就紛紛上馬,馬鞭一揮,策馬進了獵場,衝在最前方的多是那些未及弱冠的少年郎,一個個鮮衣怒馬,爭先恐後。

相比之下,顧玦就顯得氣定神閒。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他摸了摸楚千塵的頭髮說:“等我回來。”

楚千塵乖乖地點頭,目送顧玦騎着絕影遠去的背影。

她身旁的紅馬楓露發出溫和的嘶鳴聲,似乎也很想追上去。

楚千塵安撫地摸了摸楓露修長的脖頸,用只有她與它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下次吧。”

她有些懊惱地看着自己的細胳膊、小細腿,琢磨着:等回京後,乾脆也讓王爺把她送去玄甲軍練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