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命運(一更)

楚千凰的目光再次看向了皇帝身旁的迦樓,一眨不眨。

她的眼眸中只剩下了前方那高貴聖潔的白衣僧人,眼神狂熱執着。

唯有她知道在遙遠的將來,眼前這個男人將一手統一中原,結束北齊南昊這持續了數百年分裂割據的局面,令“大昊”之名震懾四夷,威振八紘。

他在位時,讓大昊的疆域超越了前朝,連赤狄都被他收歸在大昊的版圖下,開創了輝煌的“開元之治”!

烏訶迦樓之名必將名垂青史,成爲千古明君!

砰砰砰!

楚千凰的心跳不由加快,血脈沸騰,對自己說,只要她能救他於落魄之時,定可以得他另眼相看。

有了烏訶迦樓作爲靠山,她一定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楚千凰的眸子裡綻放出異常明亮的神采。

至於楚千塵……

楚千凰不動聲色地瞥了不遠處的楚千塵一眼。

就算楚千塵現在與迦樓相熟又如何,迦樓很快就要離開大齊了,而楚千塵會困於宸王府,兩國相距數千裡,有生之年她都不會再有機會接觸迦樓了。

這一點,在夢中也是如此。

想着,楚千凰的心又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優雅端莊。

皇太子顧南謹見氣氛尷尬,清清嗓子,笑道:“父皇,烏訶大皇子的手下箭術不凡,蘇參將的劍法也是罕逢對手,可謂各有千秋。”

顧南謹試着緩和氣氛,話說得也沒錯,真要比刀劍,蘇慕白也未必會輸給多摩。

皇帝依舊面沉如水,壓抑心頭的不悅。

本來,蘇慕白在武試中得了魁首是一件喜事,在這些個番邦蠻夷之前,顯示了大齊的武力,足以爲今天的萬壽節錦上添花,卻被烏訶迦樓攪了局。

方纔烏訶迦樓說的那些話在皇帝的腦海中反反覆覆地迴響着,令皇帝如鯁在喉。

明明他纔是大齊的皇帝,可是在烏訶迦樓的話中,彷彿大齊的一切都是顧玦的功勞似的!

皇帝越想越是不悅,越想越覺得難堪,將手裡的摺扇握得更緊了,手背上暴起根根青筋。

蘇慕白確實是個人才,可是他終究是顧玦提拔起來,恐怕心也是向着顧玦的,將來他無論有什麼功績,旁人也還是會提到顧玦,說是顧玦有識人之明,是顧玦調教、提拔了蘇慕白。

皇帝思緒紛亂,再看蘇慕白的眼神一點點地變得陰鷙。

猜忌、懷疑、不喜、猶疑等等,皆而有之。

“蘇慕白,”皇帝僵着臉,以過分爽朗的笑容掩飾他的不悅,冠冕堂皇地說道,“你要繼續爲大齊好好效力,不要辜負朕對你的器重。”

皇帝這句話乍一聽似乎不過是常規的客套話,機敏如蘇慕白卻是一眼就看出了皇帝的神色有些不對。

蘇慕白方纔雖然沒聽到看臺上的皇帝與迦樓到底說了些什麼,聯想方纔多摩的一箭雙鵰,不禁若有所思。

他曾聽王爺提過烏訶迦樓這個人,王爺對此人評價很高。

以迦樓的性子,方纔那一箭應該不是他主動挑釁,而是他在迴應皇帝……也就是說,剛纔皇帝和南昊談得並不如意。

蘇慕白眯了眯眼,抱拳道:“末將謝皇上教誨。”

皇帝慢慢地扇着摺扇。

蘇慕白既然得了武試的魁首,爲大齊爭光,就不得不賞,但也不能重用,決不能讓顧玦的人有機會攪風攪雨。

皇帝很快就有了決定,道:“蘇慕白,朕就賞你一千兩黃金,升你爲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

五城兵馬司分爲東西南北中五司,每部各設有正四品的指揮使一名,都指揮使統管五城兵馬司,爲從二品。

蘇慕白自三品的參將升爲從二品的都指揮使,這也算是三級跳了。

若非是這次武試,蘇慕白除非上戰場立下大功,否則就算熬上七八年也不一定能得到這樣的機緣。

蘇慕白立刻單膝下跪,抱拳接了旨,“末將謝皇上恩賞!”

蘇慕白神色不變,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

周圍一片熱鬧的喧譁聲,其他人皆是議論紛紛,一部分人的臉上難掩豔羨之色,還有一些人則是目露同情地看着蘇慕白,看透了皇帝這是在明升實降。

雖然蘇慕白的品級看着上升了,但實際上五城兵馬司根本就混日子的地方,沒什麼實權,蘇慕白分明是被皇帝厭了,被閒置了。

顧南謹微微蹙眉,覺得不妥,但是大庭廣衆下,他也不能阻攔,如此只會更激怒父皇。

緊接着,皇帝又嘉獎了撒爾拓,賞賜他五千兩白銀以及一把波斯寶刀。

“多謝大齊皇帝陛下賞賜!”

撒爾拓聲音洪亮地叩謝了皇帝,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他與族人皆是口呼萬歲,赤誠而真摯,這種氣氛似乎會傳染,看臺上的其他人也緊跟着直呼萬歲,校場的氣氛又變得熱烈了起來,萬衆一心。

皇帝的心情一下子變好了,頗有種震服四方蠻夷的快意。

顧南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忍不住往迦樓望去,只見他面帶微笑,不緊不慢地捻動着手裡的佛珠,那睿智的眼神似乎參透了世間一切因果。

迦樓雖然沒說什麼,但是,顧南謹的心不由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父皇有心在南昊跟前炫耀國力,他以爲烏訶迦樓年輕氣盛,因此屢屢挑釁,想要主導局面,反而沒討好,讓烏訶迦樓佔據了主動,甚至於父皇還被對方的三言兩語所影響,對蘇慕白心生芥蒂。

蘇慕白本是一個將才,九皇叔病危,南昊和其他番邦異族也都在觀望着形勢,大齊正在用人之際,這個時候,父皇本該不拘一格用人才,卻反而讓猜忌佔據了上風,被烏訶迦樓牽着鼻子走了。

顧南謹心裡暗暗嘆氣:兩國博弈,父皇輸了,還輸得顏面無全,讓南昊看盡了笑話。

顧南謹揉了揉眉心,想着回頭要和舅父商量一下,要怎麼勸一勸父皇纔好。

顧南謹對着光祿寺少卿使了個眼神,光祿寺少卿就去請示皇帝是不是要入席。

皇帝微微頷首,跟着就對迦樓道:“烏訶大皇子,時間差不多了,隨朕入席吧。”

皇帝看似在笑,可是笑容不及眼底,明顯帶着幾分強顏歡笑。

迦樓應諾,態度溫潤有禮,任皇帝一次次的試探、挑釁,他始終波瀾不驚,讓人摸不出深淺。

皇帝與迦樓退席了,顧南謹以及其他的勳貴重臣也都紛紛起身,簇擁着皇帝離開了。

在場的其他人全都躬身行禮,齊聲喊道:“恭送吾皇萬歲萬萬歲。”

送皇帝離開後,其他人也都散去了,楚千塵隨三公主、常寧郡主等人又返回了鳳鸞宮,一路上,說說笑笑,話題還是圍繞着方纔的武試,有人贊蘇慕白的劍法,有人誇多摩的一箭雙鵰,也有人說起同樣參加了武試的世交親友……

小姑娘們圍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話也多,好似麻雀似的說個不停,直到進入鳳鸞宮才齊齊地噤了聲,不敢喧譁。

鳳鸞宮裡,比起姑娘們離開前,人還要多,坐着二十幾個珠光寶氣、年歲不一的婦人,一片衣香鬢影。

那些相熟的夫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話。

沈氏正陪着穆國公夫人與世子夫人婆媳說着話,陳嬤嬤看到了楚千塵、楚千凰她們回來了,就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大姑娘和二姑娘回來了。”

穆國公夫人面上一喜,道:“我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凰姐兒了。”

她擡眼朝正殿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沿着漢白玉臺階走到屋檐下的楚千凰,笑容親切。她一向喜歡這個外孫女,覺得她與女兒年輕時一樣,聰慧大方,才學出衆。

“凰……”穆國公夫人正要對着楚千凰招手,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了楚千凰的身後另一個紅衣少女,雙眸微微睜大,目光停頓在了少女的身上。

身姿窈窕的少女最多才十四歲左右,徐徐走上了臺階,陽光映在她明豔的臉上,一雙秋水盈盈的鳳眸一眼就奪去了人的視線。

風一吹,少女的身上的衣裙隨風泛起如水紋般的褶紋,滿樹繁花搖曳不已,落下一片細碎的花瓣雨,偶有幾片零落的花瓣落在少女的身上,似在爲她裝點衣裙一般。

有一瞬間,穆國公夫人彷彿看到了未出嫁前的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