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疑惑，沒有質問，一句平靜的，近乎沒有波瀾的語句，宋青苑卻聽出裡面深深的嘆息。
說完，宋老爺子沉默下來。
宋青苑也跟着沉默下來，三個人各佔一角，相對無言。
就在宋老爺子以爲宋青苑不會再說話，正要打發她回去的時候。
清脆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爺，是我一個人想嗎？”
宋老爺子微怔。
宋青苑又道，“爺，我只是個孩子，如果只有我想，那麼今天這個事情，根本不可能實現。”
“其實爺的心裡很明白，大房願意，二房願意，連最老實的三房也願意。”
“因爲......人人都有私心。”
宋青苑緩緩地站了起來，慢慢走近，“爺，我不認爲有私心有什麼不對。”
“恰恰相反，正因爲有私心，所以我們纔是個人。”
坐在炕沿邊，宋青苑的聲音放緩，“爺，還記得麥收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吧。”
宋老爺子擡頭，那天的事他老臉都丟光了，怎麼會忘記。
全家出動去幹活，結果只剩下三個人。
一提起，他就覺得羞愧。
看宋老爺子想起來，宋青苑繼續道，“全家一起幹活，結果地裡只剩下三個人，這是爲什麼？”
宋青苑自問自答，“大房想，沒有我，還有二房呢，二房又想，沒有我，還有三房呢！”
“因爲......人人都指着別人。”所以最後，人差點全走光。
宋青苑輕輕嘆息，“爺，我們不妨換個角度想。家裡之前除了大伯，每個月固定的一兩，我爹和我三叔又賺了什麼？”
沒有！宋老爺子在心裡道，老二靠他壓着，在碼頭賺了幾十文錢，老三在家裡編點東西，偶爾補貼補貼。
宋老爺子心裡承認，他們沒有給家裡掙太多的錢，也從沒拿回來過大錢。
宋老爺子隱約明白了宋青苑的意思。
“如果我爹和我三叔，繼續什麼都不做的話，那麼今天的這紙文書，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張白紙。”
“如果他們真的賺到錢了，那也證明了，他們是能獨立起來的。”
“爺，你該爲他們高興纔是！”
“爺，我們都是宋家人，即使以後我們賺的錢，不歸公中，可它照樣姓宋，照樣屬於爺的兒子，孫子。”
“公中的錢，將來不也由宋家三房來繼承嗎！”宋青苑輕輕的反問。
最後道，“爺，我們宋家沒有分家，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我們甚至沒有分產，因爲我們各房手裡是沒有產業的。”
“爺，下了這紙文書，只是給了各房奮鬥的動力，如果因爲這個，各房真的發家致富，越過越好，爺該開心纔對。”
“如果各房什麼也做不好，我們也只是恢復了原樣。對宋家來說，並沒有任何損失。”
宋青苑說完，靜靜的等待着，她相信宋老爺子會想明白的。
宋老爺子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是我着相了......竟然還沒有一個小孩子想的明白。”
宋老爺子拍了拍宋青苑的腦袋，“你說得對，人人都有私心，所以財產歸公，他們都指望着別人，什麼都不會做。”
“我讓各房攢各房的，他們爲了自己，就會奮鬥，根本不需要我催着。”宋老爺子道。
“對！就是這個理！”宋青苑點頭，就像麥收的時候一樣，老爺子後來分了地塊，有了責任歸屬，大家就會各幹各的。
誰幹完誰回家，就沒有人會偷懶。
同樣，誰掙的是誰的，也沒有人再指望着別人。
“各房各自奮鬥，爺在公中掌控全局，如果哪房過得不好，爺也可以把把關，幫幫手，這個時候就把各房扶起來，總比爺......”宋青苑頓住。
宋老爺子明白過來，“總比我百年之後，不知身後事的好。”
............
與此同時，宋家院內。
宋誠忠黑着臉，拍着宋誠義的肩膀，“老二，又如了你的意......”
“大哥，話可不能這麼說，大哥也得到實惠了，不是嗎？”宋誠義嘿嘿一笑，“吃喝算家裡的，大哥的月例攢攢就能買幾畝地，多好。”
“比你得老二你，有個會賺錢的閨女！”宋誠忠哼了哼，如果不是因爲有月例，他也不可能跟老二聯手。
贏了他有十畝地，失敗了，他還可以置辦家業。
“老二，答應我的事，你可別忘了......”宋誠忠提醒道。
“大哥放心，我宋誠義說話，一個吐沫一個丁，我說到我就一定做到。”宋誠義拍拍胸脯，陣地有聲的保證道。
“但願如此！”宋誠忠撂下一句話，神色複雜的看着三郎，三郎的成績竟然在大郎之上，這個結果出乎意料。
老二的運氣還真不錯，宋誠忠狠狠的磨了磨牙，頗有深意的看着大郎，“好好努力！”
大郎耳根紅了紅，沒考過三郎，他也覺得很羞愧。
另一邊宋誠義嬉笑着湊到三郎跟前，“好兒子，沒給爹丟臉！”言罷，得意的衝着宋誠忠挑挑眉。
換來宋誠忠冷冷一哼。
宋誠義也不在意，自顧自的炫耀着。
三郎狐疑的看着宋誠義，“爹，你跟大伯的話，是什麼意思？”
“沒啥！能有啥意思！”宋誠義擺擺手，進了二房，李氏，三郎，二郎，四郎都跟了進去，三郎取中，這是二房的大喜事。
宋誠義坐在炕上，“明兒，可得給我兒子好好慶祝一番。”
“爹，給我三哥擺酒席不？”四郎舔着嘴脣。在他心裡，酒席，等於大魚大肉。
他還記得宋老爺子升官擺酒席時，家裡的席面有多葷腥。
“擺！肯定得擺！”李氏大聲說着，眉開眼笑的摟住三郎，“孃的乖兒子呦，娘以後能不能當老太君，就指望你了。”
三郎把大郎壓下，李氏看着孫氏的臉色，就覺得心裡舒坦，恨不得把三郎捧起來。一個勁的圍着三郎打轉。
三郎板着一張臉，一點笑模樣也沒有，“爹，你告訴我，剛纔你和大伯的話，是什麼意思？”
三郎稚嫩的臉龐，帶上了質問之色。
“你這孩子！”李氏嗔怪的看着三郎，“問那麼多幹啥！聽你爹的準沒錯！”
“娘也知道？”三郎詫異。
“呃......”李氏乖乖閉上嘴。
“爹，娘你們不說，我就找爺去，把剛纔的話，跟爺說一遍。”三郎起身要走。
“哎！別去！別去！”李氏連忙拽着三郎，“你說你這孩子，隨誰了......咋跟你妹妹一樣，動不動就威脅爹孃呢。”
“那你們告訴我真相......”三郎執着的道。
“也沒啥！”宋誠義吧唧吧唧嘴，得意洋洋的道，“就是這事吧，是你爹我設計好的。”
什麼？兩聲驚呼同時響起。
宋青苑推開了門，“爹，你剛纔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李氏縮了縮脖子，總覺得閨女的臉色不對，小聲道，“你爹說，這都是他設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