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說完，五指併攏，向齊香凝脖頸後一砍。
齊香凝順勢暈倒，男子伸手虛扶，詢問道，“皇上……”
“帶下去吧！”
皇上皺眉，似是不耐。
狠狠的舒了一口氣，重新坐下。
目光掃向屋內，這纔看見，被擠於門口的宋青苑幾人。
伸手一指，“這又是何人？”
“臣女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宋青苑上前一步，恭敬的行禮，聲音不卑不亢。
眼角處帶着一絲悲哀，卻無半分被抓包的心虛感。
“宋青苑……”皇上輕聲呢喃，似是回憶。
“是您親封的農女。”
蕭景鐸在一旁提醒。
說到親封兩字時，加重了聲音。
皇上這才恍然大悟，重新打量起宋青苑，出聲道，“原來是你這個丫頭……”
“你可知這是何地？”
皇上明知故問，似有興師問罪之意。
宋青苑眸子一片澄明，甚至有些憤慨。
只聽她道，“歌舞盡歡，滿！目！荒！唐！”
“這裡在臣女心中，是一處荒唐之地！”
宋青苑加重了聲音，把自己對此處的鄙視，赤果果的展現於眼底。
“既知荒唐，爲何要來？”
“你可知，女子進青樓，不合禮儀教法？”
皇上的臉色，未曾因宋青苑的話，而有所緩和，反而更加嚴肅。
“臣女知道！”宋青苑點頭。
“此地有傷風化，不是女子該來之地。”
“可若臣女不來，又怎能感受到這裡的紙醉金迷，聽到靡靡之音。”
“看着一個個的達官子弟，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
宋青苑說着，餘光掃過穆卓熙。
暗暗的道，對不住了穆小侯爺。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爲了保全自己，也就只能踩一踩你了。
宋青苑驟然擡頭，一滴淚自眼角劃過，卻與齊香凝所流之淚截然不同。
若說齊香凝的淚是悲哀，宋青苑的淚便是悲憐。
一哀一憐間，天差地別。
齊香凝哀的，是身爲公主的不能自主。
是自己未曾開始，便終結了的感情。
宋青苑憐的，卻是勞苦大衆。
是仍生存在苦難中的人們，是悲天憫人的感慨。
這是她和齊香凝最大的不同。
“看到這裡的歌舞昇平，臣女想到了在邊關浴血奮戰的將士。”
“看到這裡的推杯換盞，鮮衣怒罵，臣女想到的卻是哀鴻遍野。”
“看到那一張張銀票自天上滑落……”
宋青苑的聲音染上一抹淒涼，似諷似嘲道，“當真是揮金如土！”
“可臣女曾記得，南方發水，數十萬災民無家可歸，所過之處，城門緊閉，”
“他們絕望，他們無助，他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民女親眼看到，一名母親爲了讓孩子活下去，親手割了身上的肉，來作爲他的食物。”
“更有父母，在城外攔截馬車，送上其子嗣做牛做馬。”
“他們不要衣，不要吃，不要穿，只求把孩子送上，做人奴才，能爭得一條活路。”
“那一幕幕，一樁樁的往事，就印在臣女的心中，久久不能消散。”
宋青苑擡手，抹去眼角的淚。
眸光似是不經意的掃向穆卓熙，又很快的轉回頭。
嚴肅的道，“幾萬兩銀子捧一花魁，只爲博美人一笑。”
“此等手筆，讓臣女震驚不已，當真是銷金窩！”
說到這裡，宋青苑搖搖頭。
“富人的世界，窮人無法想象！”
“可臣女卻知道，建立一個福澤村，只需要幾千兩銀子。”
“數百戶人口，上千名百姓。”
“呵～呵～”
宋青苑悽慘一笑。
“花魁的一夜，抵數個福澤村，抵上萬名百姓的性命，這是何其可悲的事情！”
“臣女爲受苦受難，衣不遮體的百姓們悲哀。”
“爲在邊疆捨身忘死，浴血奮戰的將士們悲哀。”
“爲廢寢忘食，爲大齊，爲百姓，鞠躬盡瘁的清官們悲哀。”
宋青苑的聲音哽咽起來。
“臣女在想，人之初，性本善。”
“若是人人，都能保持住最初的那絲善念，那我大齊，何懼天災**。”
“何愁不繁榮富強，永世昌盛。”
鏗鏘有力的話語，慷慨激昂的陳詞。
使得包廂內一陣寂靜，落針可聞，一個個低頭陷入沉思。
只有一名老者，擡頭看了一眼宋青苑。
還向宋青苑微微頷首，眼中閃過讚許之色。
這人是誰，宋青苑心中疑惑。
只見那名老者，拱手向着皇上道，“臣以爲，宋農女所言極是。”
“朝廷官員**，勳貴，宗室之子安於享樂，不識民間疾苦。”
“長此以往，必助長奢靡之風，於國於民不利，有礙於我大齊國事。”
“皇上！”
老者一撩衣，順勢跪地。
“老臣請求，封查大齊所有妓院，賭坊，杜絕此等不良之風。”
“同時，增開學館書院，以文教之道，教化萬民。”
聞言，皇上起了起身，虛扶老者，同時道，“太傅快快請起！”
“太傅是帝師，對朕的忠心，對朝廷的憂心，朕心中自是明白。”
“只是……”
皇上眉頭緊鎖，陷入深思。
既而看向垂手而立的另一名老者，“樑愛卿以爲如何？”
宋青苑聞聲看去，原來這個人就是樑寬，當朝的內閣之首，首輔大人。
而另一名對着她笑的老者，便是帝師喬太傅。
同時也是皇后的父親，喬羽的祖父。
想不到，喬太傅竟是這般……宋青苑暗暗想着。
嚴肅，古板，文人氣節。
這些統統不是褒獎之語。
但宋青苑卻知道，這樣一名敢說敢講，不怕得罪勳貴的帝師。
哪怕刻板了一點，也確仍值得人尊重。
那麼樑首輔，又是何等性情，何等政治立場呢？
宋青苑側耳傾聽。
只見樑首輔微微彎身，恭敬道，“皇上高瞻遠矚，所出之政策必是利國利民，臣無甚意見。”
一個馬屁拍下，端的是圓滑。
宋青苑不期然的想到了，明朝被戲稱爲不倒翁的，那位首輔大臣。
不知這位樑首輔，是否也是一名……
不倒翁！
聽了樑首輔的話，皇上不甚滿意，眉頭蹙了起來。
但又好似司空見慣，於是便不再追問。
而又把目光重新放到宋青苑身上……